宮女們似乎對她的反應習以為常,將她帶到一處偏殿後,就拆了她的發髻重新整理起來。

原來真的是給她梳妝……

傳聞燕桁暴戾弑殺,喜怒無常,是因為得了病?

她渾渾噩噩地想著,頓時害怕起來。

自己瞧見了儲君的秘密,還能活著出宮嗎?

難怪那個帶錯路的太監說自己見不到皇後了。

腦海裏回閃著宮女們空空如也的嘴,江舒窈打了個激靈,如墜冰窖。

“夠了,梳個簡單發髻就好。”

按住宮女挽起青絲的手,江舒窈強忍著恐懼把發髻攏了攏,站起身推開她們。

“皇後娘娘召我入宮,我已耽誤了好一會兒,必須出去了。”

她嘴上說著,不等宮女們跟上來就步履不停地跑出了偏殿。

隻是跑到拐角處,便和拐過來的一行人撞了個正著。

“江小姐頭發梳到一半,想去哪兒?”

燕桁穿戴一新,身上散著淡淡的烏沉香,正含笑盯著她。

他神色淡然,仿佛剛才江舒窈見到的浴血修羅另有其人。

“太、太子殿下。”

江舒窈後退兩步,揚起的臉上還有一絲沒有收好的恐懼。

她比初次見燕桁更加害怕。

什麽兒時好感、嫁東宮的壯誌,都在燕桁冰冷的目光下灰飛煙滅了。

“皇後娘娘還等著,臣女不能再耽誤了。”

江舒窈鼓起勇氣:“請殿下放心,方才臣女驚嚇過度,什麽沒看見。”

“哈哈。”

空曠的長廊內回**著燕桁的笑聲。

他眼尾還帶著一抹沒有褪去的猩紅,不在意一般,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腰間的穗子,垂眸向身後揮手。

“去,李旺,送江小姐去景仁宮。”

江舒窈這才發現他身後跟著的,除了那堆一聲不吭的宮人,又多了一個大公公李旺。

“江小姐請跟奴才來。”

李旺弓著腰上前伸手,江舒窈這才驚疑不定地邁動腳步。

就這樣把她放了?

直到走出這一片略微荒蕪的宮殿,她才舒了口氣,腦子轉動了起來。

太子不是受寵嗎,東宮位置為何那樣偏僻又荒蕪?

“江小姐,奴才勸您一句,這宮裏,向來隻有記性不好的人才能長久。”

見她凝神細思,李旺眼珠子轉了轉,細聲細氣地擱下一句話。

江舒窈頓時打了個激靈,這是在點她呢。

她定了定神,笑著道:“公公說的是,我這人從小記性就不好,方才我隻記得那個膽大包天的太監故意帶錯了路,其他的一概不記得了。”

她拋掉腦子裏的一堆疑問,不敢在李旺麵前露出思慮的神色。

“貴人多忘事,江小姐是有福的。”

李旺見她識趣,笑眯眯地擺了擺拂塵。

待到走近景仁宮,老遠就有一個不苟言笑的宮女候在路旁,見到江舒窈出現,立刻上前嗬斥。

“江小姐好大的排場,皇後娘娘召見,您也敢怠慢這麽久,現在各位娘娘正在請安,您且在這等著吧!”

她柳眉高豎,一派目中無人的樣子。

江舒窈不知那太監是不是皇後安排的,她不動聲色地沉穩行禮,賠禮道歉。

“煩請姑姑為我向皇後娘娘解釋一句,帶路的小太監把我帶到一處偏僻地方就跑了,我在宮中迷了路,好不容易才走出來。”

“嘁……”誰知那宮女嗤笑一聲,用餘光上下打量了發髻樸素,衣著華麗的江舒窈。

“那太監這般有何好處?江小姐打扮誤了時辰就直說,娘娘最討厭的就是嘴裏不安分的人。”

見這宮女咄咄逼人,江舒窈也沒說什麽,在宮內這般張揚的人,她不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咱家可以證實,江小姐確實是被帶錯了路。”

李旺方才落到了後麵,這時才從江舒窈身後走了上來。

“旺公公?”

那宮女吃了一驚,太子的貼身內侍為何會跟在這江小姐身後?

李旺笑眯眯地彎腰:“娟姑姑,方才江小姐孤身一人差點迷路去了東宮,還是咱家遇見了她,這才重新帶路回了景仁宮。”

他不輕不重地瞥了宮女一眼。

“那小太監可是皇後娘娘派的?要咱家說,做事這麽毛手毛腳的,真該直接打死!”

那宮女聽到“東宮”二字,臉頓時變得煞白。

她一下跪倒在地。

“江小姐恕罪,奴婢未曾想到那小鄧子如此大膽,竟敢怠慢您。”

見她這樣,江舒窈就知道,看來那太監是皇後宮裏的了。

“紫娟,江小姐還未到嗎?娘娘們都等著呢?”

這時景仁宮殿內出來一個窈窕的倩影,梳著女官的發式,麵容平和,語氣卻很嚴厲。

她抬起眼眸,看見紫娟跪在一名氣質淡雅的女子身前,微微蹙眉道。

“江小姐,您來了為何不進來?”

“桃姑姑,小鄧子把江小姐帶到東邊後跑了,還是旺公公送江小姐回來的。”

紫娟生怕江舒窈暴露了自己剛才的蠢事,連忙搶著回答。

“沒規矩的東西,要人去找找,找到了回來受罰。”

女官瞥了她一眼,又瞧見遠處站著的李旺,冷冷丟下一句話後,朝著江舒窈一福身。

“江小姐受累了,正巧宮裏的娘娘們都在呢,勞煩您隨奴婢進來吧。”

江舒窈隨她入了殿內。

一股脂粉花香撲麵而來,她低著頭,隻看得見周圍圍了一圈如花似錦的裙擺和繡鞋。

全是這宮裏的主子……

“臣女江舒窈,參見皇後娘娘和各位娘娘。”

皇後姚氏長著一張雍容大氣的臉,她盯著江舒窈的頭頂,無悲無喜道。

“江小姐可真讓本宮好等。”

江舒窈的汗霎時沁了出來。

她還未說話,左側一名溫柔如水的妃嬪就笑著接過了姚氏的話。

“江小姐好不容易重新做回姑娘,愛打扮些也是人之常情,姐姐何必嚇唬人家。”

江舒窈心中一凜。

這人看似為她說話,其實既諷刺她打扮誤事,又嘲笑了皇後斤斤計較。

她輕輕往上瞥了一眼,發現說話的女子和三皇子一樣,長著一雙含情桃花眼。

原來是淑妃。

李承楷是三皇子的人,和離時她把李承楷和侯府的臉麵放在地上踩,淑妃自然要替自己兒子的人出氣。

“皇後娘娘,臣女之所以耽擱了時間,全是因為為臣女帶路的公公故意將臣女引到了偏僻處。”

江舒窈攥緊了手指,今日這局有些麻煩了。

“放肆!”

姚氏果然大怒。

“一派胡言!小鄧子是奉本宮命令去接引你,你這話的意思,是本宮故意派人害你?”

“誰說不是呢?”

慵懶的女聲傳來,眾妃嬪側頭看去,隻見德妃梳著高高雲鬢,抱著雪團一樣的藍眼白貓施施然走了進來。

她妝容豔麗,整個人宛若一朵開得濃豔的芍藥。

“皇後娘娘,人是你宮中派的,現在遇到了事,總不能全怪江小姐吧?”

德妃氣勢磅礴,從她的眉眼間隱約可見一點虎將之女的英氣。

那本該被遣去找人的紫娟此刻跟在她身後,一張臉慘白如紙。

“德妃,你這是什麽意思?”

姚氏皺眉,不過德妃無子,娘家也已隱退,在這宮中不足為懼,她沒有計較德妃的失禮,隻是轉而看向紫娟。

一旁的桃姑姑立即上前嗬斥:“你怎麽還在這?不是讓你去找小鄧子嗎?”

紫娟抖了一抖,聲音裏帶著哭腔道:“回、回姑姑,小鄧子被發現溺死在井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