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此時的於守謙正在書房揮毫潑墨,描繪山水丹青,他素愛清靜,很少出門,隻埋首家中著書立說,閑來吟詩作畫,倒也自得其樂。

“爹。”

“嗯”於守謙忙著作畫,也沒工夫抬頭,隻草草應了一聲。

“爹,現在官衙正在四處通緝大盜李雲龍,城門口也在盤查,搞得人心惶惶的。”

於守謙的筆頓了一下,抬頭遙想了一回,說道:“想不到他今日更比當年神秘莫測。”隨機又道,“風聲緊嗎?”

“我也是剛剛在茶館聽人在談論。”於鴻於是把在茶館的見聞敘說了一遍。

這天,於鴻的一個好友拉著他去一家茶館小座,兩人坐下不久,就聽得一些酒客在說這件事情。

“說起來,這李雲龍當真神龍見首不見尾,官府抓了這麽多年都一無所獲。”一個人說道。

“不是說去年他進河南信王府轉了一圈,留下‘李雲龍’三個字後,就大搖大擺走了!王府這麽多護衛親兵,愣是沒見著他人!就能想見他的厲害了!”

“聽說他飛簷走壁,爬城門如履平地。”

“難得的是他劫富濟貧,實在令人欽佩!”

“這李雲龍當真是條好漢!”眾人眾說紛紜。

“噓!……”一名酒客見到一隊捕快從酒館門口經過,趕緊示意,“小點兒聲,現在官府正在四處拿人呢!可別被官府的人聽到,招惹來是非。”

“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厲害!”於鴻講完自己又加了一句,麵露景仰之色道,“實在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小心說話,須防隔牆有耳。”於守謙叮囑了一句,思緒被拉回到了十年前。

那一年,蘇州城裏忽然出了個劫富濟貧的盜賊,引得官府四下緝拿。那時許氏腹中正懷著幼女,於鴻也才歲年紀。那天天色已晚,一家三口正在家中逗弄憨態可掬的小兒於經。正當其樂融融間,忽聽大門邊的柴房門“砰”地一聲,似乎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於守謙怕夜入盜賊,趕緊過去查看,於鴻也毫不膽怯地跟了出去。誰知竟和一個十歲的陌生後生撞了個正著。那後生站在柴房內和主人兩相對峙,雖然他強裝鎮定,但是臉上還是難掩慌亂之色,而且單手捂胸,顯是受了內傷。正當於守謙要質問此人何以夜闖私宅的時候,門外已經響起了喧嘩的腳步聲,然後是一連串叫囂著的拍門聲。

他看了那受傷的後生一眼,畢竟心有不忍,遂催促道:“藏進去!”一邊交代兒子不要聲張,然後便去應門。

等打開大門,一眾捕快魚貫而入,捕頭直截了當朗聲問道:“可有人闖入?”

於守謙平靜地否認後,捕快李帛稔認得於守謙,遂向捕頭暗示道:“這位是於守謙於先生。”

那捕頭也聽過於守謙的大名,遂命手下草草搜看了一下,就命令收隊,向於守謙拱了拱手道:“於先生,因為抓捕李雲龍,打擾了。”

於守謙這個時候才知道那個不起眼的後生居然就是近來攪得官府不得安寧的李雲龍,這個念頭一閃即過,他趕緊向那捕頭還了一禮道:“好說,大人不必客氣。”

送走了這幫官爺,躲在柴草堆裏的李雲龍也因此逃過了一劫,謝恩之後,當即就遁入了茫茫的夜色當中。

雖說是一麵之緣,但是於鴻自此後隻要聽到關於李雲龍的傳聞就覺得格外親切,雖然是一介斯文,可內心裏卻佩服和向往李雲龍的俠義行徑。

卻說這邊廂父子倆談論外事,那邊廂女主人正和幼女的乳母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閑話家常。家中雖有幾個家仆,但許氏還是堅持縫製一家人的四季衣衫,可謂賢良淑德,無一不全了。

張氏一邊手裏忙活,一邊笑著搖頭道:“太太,我估摸著我家這小姐一定是男兒身投胎,今世也是想去考狀元的。”

許氏知道她又來開玩笑,遂笑著聽她繼續:“我把衣裳拿進去,小姐連頭也不抬,我跟她說話,問她喜不喜歡這花色,她倒是答應了,卻說:‘奶娘,您替我收起來吧,讓我娘以後別再給我多做衣衫了,娘還要料理家務,我真怕她累壞了。況且我又不是沒得換洗了。’”張氏說罷又歎道,“太太,您說我們家這小姐是不是夠孝順的?”

許氏聽了微笑點頭:“雖然家裏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不過能夠時刻感受到三個孩子的一片孝心,作為父母,當真別無所求了。”

張氏也隨聲點頭,接著又發牢騷:“太太,您說小姐都十一二歲了,人家的丫頭可都隻管吵著要花衣裳了,我家這小姐,盡隻顧著做學問。”

許氏寵溺著地笑道:“這也不怕,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倒覺著,隻要她不落了女紅,平日長點學問,倒是有利無害的,隻要她自個兒不嫌辛苦就好。”

張氏也笑:“這個太太倒不用掛心,小姐隻要一提起筆,那可精神著呢!說到針線活,小姐一樣是一雙巧手。太太當年是繡莊的當紅繡娘,刺繡功夫一流,蘇州城裏哪個不曉?想不到小姐小小年紀,刺繡工夫都快趕上太太您了!”

許氏聽到這話,打心眼裏開心,有女如此,夫複何求?看到溫順靈巧,冰雪聰慧的女兒,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欣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