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隨著陸離這句話說出口，啟聖不再說話，連顧浩然也是大氣都不敢出。

他這根本就是直接指著啟聖的鼻子破口大罵了。

認為啟聖把自己當成神靈，妄圖決定整個真武人族的命運，如此指責，別說是啟聖，就連顧浩然自己都覺得多多少少有點過分。

不過顧浩然沒說話的原因，其實還是他內心深處也讚同陸離的話。

設身處地的想，如果他是真武域的人族之一，也不希望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決定自己的生死。

歸根結底，還是一句，憑什麽？

都說啟聖是天外天真正的首領，他能夠代表守舊派的所有天人做決定。而啟聖在言語之間，也將陸離當成了人間的首領，試圖在兩人之間，將真武域和天外天的命運敲定。

但陸離的話，確實給了顧浩然一番觸動。

當初的他，未必就沒有肩負整個真武域的未來，負重前行的悲壯感。他自以為自己能夠代表一些人，可是最終看來，他除了自己，誰都代表不了。

就像陸離所說的那樣，別把自己當成神靈，不配。

經過了長久的沉默以後，啟聖終於是發出了一聲歎息，搖頭說道：“你說得沒錯，我們不應該把自己當成神靈，因為我們沒這個資格。我們也不能替任何人做出任何決定，歸根結底，我們能夠代表的人，就隻有自己而已。”

“陸離，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有了這種覺悟。說實話，我感到很欣慰，吳收了一個好徒弟。人間也有了一個很好的代言人。”

見陸離似乎還想說話，啟聖搖頭道：“不管你承認與否，現在的你，已經跟真武人族息息相關。你覺得自己不配代表他們，可是在他們看來，你現在做的事情，以及你將要做的事情，都是在替他們發出聲音，在替真武域數以京兆計的凡人們爭命，你的行為，必定能夠得到他們的認可，說不定，這次劫難以後，你就不再是魔王，而是人王了。”

“我沒有興趣當什麽人王，我也不是在為任何人爭命。命都是自己爭的，非要說的話，我隻是給了他們一個選擇的權利，一個自己親手去爭的機會。”

陸離道：“凡人被武者視作草芥，螻蟻一般的存在。可是這又是憑什麽？如今的真武域，散修艱難生存，六大聖地，各大宗門，世家大族把持著世間接近八成的資源。凡人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和門路，哪怕他們願意抗爭，又能如何？宗師級的強者可以隨意滅殺數十萬的凡人，我曾經親眼看到一個宗師級的武者，為了自己性命，威脅要屠滅一城。在這樣的環境下，凡人不需要誰替他們去爭，他們或許隻想要一個能夠親手爭的機會而已。”

“所以，我才著手建立了助學計劃，傳武天下，不惜資源，不惜代價，哪怕能夠從一萬個凡人當中，轉化出一名宗師強者，那也證明我做的事情或許沒有錯。”

“更何況，現在真武域的大世還在初期，天地靈氣的濃度已經翻倍，就連天人之門都已消失，武者上升的路，不再有任何阻礙。隻要按部就班的修煉，他們遲早會成為宗師，成為天人。等到那個時候，真武域人人如龍，世界意誌被徹底消滅，就算天外異族真的降臨，那個時候的真武域，莫非就沒有一戰之力嗎？”

“啟聖大人，不要把人族想得太過強大，但也不要把人族想象得太過脆弱。人族，沒有你想得那般偉大，卻也沒有你想得那般不堪。他們不需要給予任何憐憫，更不想讓人剝奪他們應有的權利。如果你真的心係人族，那就應該給他們一個機會，而不是給他們一個決定。”

隨著陸離的話越說越多，啟聖的眼眸，也是越來越黯淡。

最終，當陸離停下以後，啟聖則是苦笑道：“陸離，我不得不說，你確實是天生的領導者。你的很多想法，如果在幾千年前說與我聽，現在的真武域，都不會是這樣的局麵。”

“或許，這就是真武人族的命吧。”啟聖長歎一聲，然後看著陸離道：“說了這麽多，我隻是想告訴你，天外天，並不是你們的敵人。恰恰相反的是，天外天能夠成為你們的朋友，為你們的助力。隻是，現在的天外天已然是自身難保，我能夠提供的幫助，並不算多。希望你不要介意這一點就好。”

說話之間，啟聖這尊化身已經漸漸淡化，顯然是持續的時間已經達到了極限。

陸離見狀，立刻問道：“天外天的世界核心在哪？”

啟聖楞了楞，“你問這個做什麽？”

他以為陸離是想要檢查天外天的世界核心，看看能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立刻搖頭道：“我知道你在陣法一道有極深的造詣，已經接近了窺探世界本源的程度，可就算是如此，你也沒辦法解決天外天的核心問題。如果一個不好，很可能還會傷到你自己。”

“你錯了，天外天的世界核心，隻有我能夠解決。”

陸離卻是搖了搖頭，說道：“但是，前提是你能舍得。當然了，就算我不親自出麵也可以，過一段時間，我會叫白玉樓老祖送一樣東西來，啟聖大人隻要找人接手便是，到時候將那樣東西放到世界核心之處，世界核心的問題自然可以解決。”

陸離沒有解釋那樣東西是什麽。

雖然金屬蛋內的生物，確實擁有無限吞噬能量的本事，但是這件事情說出來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哪怕啟聖這樣活了超過萬年的老古董，在某些方麵的見識，未必比他更多。

不過陸離對此還是很有信心的。

隻要啟聖敢將那枚金屬蛋拿到世界核心旁邊，敢於冒這個險，陸離就有十足的把握，天外天的世界核心，根本就是金屬蛋內那個神秘生物的一頓大餐而已。

畢竟那生物連世界本身都能吞噬，而且成長起來，一擊就可以破滅遊界級的世界，換而言之，那是比大道級強者更恐怖的血脈力量。天外天的世界核心，積攢了三千年的天人之力，在天人層次確實是沒有辦法解決，甚至換了大道級強者來，都未必能夠解決。

可是，金屬蛋內的生物，已經超過了大道級的層次，隻要把它往世界核心裏一扔，它就能把世界核心內的能量吃得幹幹淨淨半點不剩。

這些話，陸離心裏知道就好，當然不能夠跟啟聖明說。

第一，是他還不確定啟聖的立場，目前這些話，都隻是啟聖的一麵之詞，是真是假，還需要再去驗證。

第二，就算啟聖可以信任，但是，他未必信得過金屬蛋內的那隻生物。

第三，那就是陸離現在還不能把自己的老底都交出來，從這番言談裏不難發現，啟聖對自己似乎早有關注，很多事情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卻對金屬蛋知之甚少。要知道，自己當初麵對神光教宗的複製體時，曾經將金屬蛋拿出來擋了一擊。

這麽明顯的事情，啟聖沒提，有可能是他還不知情，也有可能是他故意隱瞞。

如果是前者，那就證明啟聖的‘耳目’，也不是絕對的全知全能。如果是後者，那就代表啟聖還有其他的想法，兩人的合作，就得再仔細斟酌一番了。

但不管是哪一種，陸離都覺得，今日啟聖的態度，都需要好好推敲。

他未必就是真心實意的想要跟自己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