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幽明火毒,奪基大法

兩月後。

這是間幽暗的靜室,角落的丹丸殘渣泛著微弱光芒。孟浮甫一入內,便聞到了某種奇異的香氣。

看著低眉斂目的孟浮,薛真人眼中閃過異色,指勁發出,將一盞長明燈燃起,其內火焰幽幽跳動,映得兩道身影浮動不已。

“孟浮,你且抬起頭來。”薛真人笑著出口,語氣和煦。

孟浮依言,目光恰與那雙狹長血眸相對,又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去。

隨即他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連忙抬頭,如此反複無常,背後已是一片冰涼。

薛真人輕笑道:“不必緊張。我此次尋你來,是要傳授你丹道法門,你,以為如何?”

看著眼前少年先是驚詫,隨即狂喜的麵容,薛真人笑容未改,就聽得孟浮道:“弟子愚鈍,能得真人傳授丹道,實是百世修來的福氣!”

“哦?”薛真人問道:“果真如此的話,那你心中可有不滿?”

“啊?”孟浮將眼中掠過的驚慌掩飾下去,道:“不知真人何意?”

薛真人高深莫測的笑道:“我對你知根知底。由雜役之身搖身一變而成修道者,雖是六靈竅之身,但道行進境迅速無比,如今的你,距煉氣四重境也僅有一線吧。”

看著孟浮微微顫抖的雙手,薛真人的話語陡然變得急促起來:“你素來心高氣傲,自負天資、心智都遠勝同輩,隻是,你對葉星,甚至是李明軒能先一步得到傳授而心生不滿,是也不是!”

孟浮額上汗水涔涔落下,低聲道:“弟子不敢!”

“不敢?你還有什麽不敢!”薛真人語氣驟然轉厲,道:“未經我同意,便私下向李明軒請教我所教授的丹道內容,而後更是悄悄在暗處試驗靈草藥性,甚至不顧宗門規矩擅自前往溪躍穀……”

“弟子錯了!弟子錯了!”孟浮麵色煞白的低下頭,連聲道:“求真人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再也不敢了!”

薛真人看著眼前瑟瑟發抖的少年,微微一笑,語氣又是一變,溫和道:

“我並無怪罪你的意思,無須多慮。”

孟浮愕然的抬起頭來,似是不相信這般輕易就逃過一劫。

薛真人淡淡道:“葉星天資尚可,但心性著實差勁,隻是稍稍誇獎幾句便不知收斂,如此浮躁性情如何能夠煉丹?”

“李明軒倒是個好苗子,惜他過於天真,空有天賦卻不思進取。”

“至於你嘛,”薛真人露出一抹欣賞意味,道:“許是多年雜役生活造就了你過人心智,又肯學肯練,這等良材美玉,倘若雕琢一番,必定大放異彩!”

孟浮微露喜意,道:“真人過譽了。”

薛真人搖頭道:“無需自謙,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我魔門修道者向來以競爭為道行增進的法門,你若是想成大器,還需多費一番功夫。畢竟葉星二人先你一步踏向丹道大門,若你不欲學習丹道也就罷了,可若欲真心習練,最終的衣缽傳承,可不是那麽容易得到的。”

看著薛真人仿若大有深意的目光投來,孟浮低下頭,語氣微顫的應道:“多謝真人提點,孟浮必當一步步踏過絆腳石,不負真人盼望。”

“好!”薛真人似是頗為開懷,咳嗽了好幾聲,旋即拍了拍孟浮的肩膀,道:“我有些乏了,你且下去吧。明日這個時辰再來尋我,我自當傳授丹道與你。”

孟浮躬身後退,直至出了這間靜室,神情依然沒有絲毫變化。

他一路出了丹堂,再兜兜轉轉回到丹霞峰的靜室中,才鬆了口氣,也正是在此時,那股宛若附骨之疽的窺視感才漸漸淡去。

眸中情緒變幻,良久才回複平靜,孟浮冷笑一聲,罵道:“好大的威風!”

此時的他,渾身上下自有一番氣度,與方才卑躬屈膝的弟子判若兩人。

孟浮罵了一句,也出了口悶氣,隨後觀想靈竅,不過片刻,複又發出冷笑聲。

在觀想靈竅的過程中,一縷淡不可察的赤芒粘附在元氣之中,若是不仔細觀察的話,恐怕就會被瞞過去,而這,便是剛才薛真人那看似勉勵姿態,輕拍孟浮肩膀所留下的痕跡了。

“幽明火毒,還真是看得起我!”

幽明火,實是修煉玄魔宗“噬魂經”功法所得,這一點,孟浮卻是知曉的。

前世的他,對大多魔道宗派的功法都有稍加鑽研,其中“噬魂經”名聲不顯,隻因其品階不高,但通過這功法所修煉而出的幽明火,威力卻是不小。

一縷幽明火,即便是本命境修道者也不敢應接,足可見其威能。

至於幽明火毒,便是由幽明火衍生而來。

幽明火的修煉,同樣是分小成、大成、圓滿之境。相傳幽明火修煉至小成地步,便可分化出類似火種的赤芒,這便是幽明火毒的由來。

之所以稱其為“毒”,實是因修煉“噬魂經”的魔門修道者喜以赤芒火種根種於道行低微的修道者體內,以達到控製的目的。

這赤芒火種極難祛除,道行不至真元境,若想根除隻是癡心妄想罷了。

孟浮此時體內便被種下幽明火毒,隻消薛真人動念催發,這赤芒火種便會迅速燃起,焚燒五髒六腑,堪稱是歹毒無比!

“倘若我真是普通的煉氣境弟子,隻怕稍有拂逆,便會無故身隕,這等手段真是陰險至極!”孟浮眼中寒意漸露,以他如今的道行,想要消去幽明火毒無異於以卵擊石。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孟浮心思略有浮動,若隻是要令他們三人互鬥以達成類似“養蠱”的效果,根本無需對他種下幽明火毒,以真人之威,小小的煉氣境弟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更關鍵的是,孟浮可以肯定,中了幽明火毒的,唯他一人而已。

原先的猜測幾乎在瞬間便被盡數推翻,以孟浮的城府,也不禁感到些許挫敗感。更何況,薛真人詭異莫測,其深藏的目的,對孟浮而言,乃是關乎性命之事!這樣一來,心思未免有些紛亂,總覺得好似漏了些什麽,始終無法理出頭緒。

“呼——”

孟浮呼出一口氣,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腦海中,方才進入靜室的一幕幕畫麵流轉而過,恍若夢境。

熏香嫋嫋卻隱含血腥、閃動的幽火、丹丸殘渣、咳嗽、浮躁氣息……

心思電轉,孟浮悚然一驚,暗自驚駭道:“難道薛真人欲行之事竟是‘奪基大法’?他難道不懼神魂隕落所產生的怨力嗎?”

須知若道行提升至煉氣境圓滿,修道者便需凝氣化液、築成道基,方能晉入真元境。

而奪基大法,便是奪取道基之意。

修道者固然與天爭命,但奪取道基這等違逆大道之舉,是修道界所令行禁止的。

一般而言,道行高深的修道者在神魂尚存,但肉身毀壞之時,便可施行奪基大法。隻是奪取道基後,神魂往往無法與奪基之身相融洽,最終成就畢竟有限。更何況奪取道基後,受術者的神魂往往直接破滅,難入輪回,等同於無端滅絕他人道途,為修道界所不齒。

“若真是如此的話,我一時半刻倒無危險可言,興許可以拖個一年半載。隻是此事關乎性命,我還需好好籌劃一番,以免為他徒做嫁衣裳!”

孟浮心知,若真是奪基大法,他的道行未增至真元境,神魂仍是懵懂,便無法用作奪基之身。

此時回想起來,那幽暗靜室中的破綻實在太多。

如嫋嫋飄**的熏香,香氣固然奇異,但孟浮卻分明察覺到其中摻雜了血腥味,想來是薛真人肉身受損嘔血所致;而那角落的丹丸殘渣,能夠積存如此之多,其吞服下的丹丸數量又有多少!

至於不斷的咳嗽聲,略顯蒼白的麵容,以及薛真人拍他肩膀時所覺察到的浮躁氣息,都證實了其情形不容樂觀。

孟浮暗自猜想,薛真人既是丹道大師,必定對己身狀況洞若觀火。且不論那一身傷勢由何而來,單是整日在丹堂煉丹,又服用過多丹丸,其中的陰火燥鬱之氣早已滲透入體,簡直就是另一種形式的火毒!

修道者的身軀固然可以通過增進道行來錘煉、蛻變,但自內裏的燥鬱陰火則極難祛除,想必薛真人必定飽受其苦,這才出此下策,欲行奪基大法。

縱然玄魔宗是魔門,但這奪基大法違逆大道,縱使薛真人地位不低,想必玄魔宗的高層也不會提供一具七靈竅甚至八靈竅資質的軀體供給他奪基之用。

換而言之,薛真人的種種作為,極有可能是瞞著玄魔宗上下暗自進行的!

若非如此,薛真人怎會整日躲在靜室之中,連煉製好的丹丸都隻是吩咐弟子送去,頗有閉關之勢。

“如此一來,薛真人選中我當作奪基之身,倒不知是幸亦或不幸?”

奪基大法一旦成功,受術者憑空產生的怨力自會糾纏施術者的神魂,若無通天手段,怕也是道途之障礙。

孟浮眼神更寒,但嘴角卻露出一抹笑意,心道:“此事於我來說,也是一個契機。倘若按部就班的修煉,在兩年內道行提升至真元境雖無大礙,但容易使人生疑。而薛真人若當真要行奪基大法,必定全力助我早日晉入真元境,有了這個名頭,或許會方便不少。”

“而待我晉入真元境之前,所圖謀的那件異寶也早該到手。”

“屆時,天高海闊,任我去留!”

《諸天魔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