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心幽深如晦
此時已近黃昏，夕陽撒下紅黃光暈，可落到如同一潭死水的溪躍穀中，卻未曾激起半點漣漪。
孟浮雙眸一眯，確認對方正是李明軒無疑，心中不由生出幾分疑竇，他，怎麽會來到這裏？
陰脈源流，陣法中樞之地頗為難尋，倘若孟浮沒有諸般手段，是萬萬無法突破道行的限製來到此處的。那麽，李明軒又是如何做到的呢？莫非……
孟浮將這個想法從腦海中驅除。他與李明軒相識足有數月，若後者存心隱瞞，即使演技如何精湛，也不會全無破綻。孟浮有這個自信，曆經八百載沉浮的他，從平日的神態、舉止來看破人心，早已不是什麽難事。
他更願意相信，李明軒是無意間來到此處的。
“哎，不知道孟師兄和葉師兄兩人為何要分頭行事，一起找尋鬼麵花不是來得更快些嗎？”
李明軒撓撓頭，露出苦惱之色，旋即漫不經心的四處打量著，突然眼前一亮。
“這不是鬼麵花嗎？”李明軒視線落在身側數步遠的地方，不由咧嘴笑道：“運氣倒還不錯，又找到了一株！”
說著，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將鬼麵花的純黑花瓣一片片摘下，旋即才鬆了口氣。
鬼麵花的功效皆在花瓣之上，色澤純黑便屬上品，且保存極易，隻是需在十日內使用，否則會因陰氣散盡而藥效盡毀。
孟浮就見李明軒從衣衫裏取出一個粗布包裹，攤開後平整地放下地上，隨即將方才采摘的鬼麵花放入其中。
從孟浮的角度看去，包裹內的鬼麵花數量實在驚人，那或是灰色，或是純黑的花瓣，零零總總也有上百之數！而一朵鬼麵花的花瓣僅有三片，換而言之，李明軒找到的鬼麵花至少為三十幾朵！
“他是怎麽做到的？”孟浮心中驚駭，鬼麵花在溪躍穀中的數量雖然不少，但大多生長在陰氣充裕之地。三十幾朵的鬼麵花，若是他用心尋找也不難，但問題是李明軒如何能做到？
孟浮方才消去的戒心又再度提起，就聽得李明軒喃喃道：
“加上這朵鬼麵花，也有三十五朵了吧……沒想到一進來溪躍穀，稀裏糊塗就到了這裏，大半天的時間竟讓我找到了這麽多鬼麵花，真是奇怪啊！”
李明軒忽而抬起頭，露出苦意：“不過話說回來，薛真人讓我們三人在黃昏前找足十朵鬼麵花便可回去複命，誰知這溪躍穀陰氣森森，連陽光都透不進來，也不知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哎，都怪我隻顧著找鬼麵花，不知不覺都忘了出穀，也罷，現在就照著原路返回罷了。”
李明軒低聲嘟囔了幾句，將粗布包裹收起，緊接著四處看看，認準方向，便朝著來時的路回返，隻是他沒注意到的是，其身後，一道淡不可察的身影緊緊綴著，未發出分毫聲響，直如陰魂一般。
……
當孟浮悄然跟在李明軒身後回到丹堂中，恰是黃昏時分。
而結果並非出乎他的意料，葉星在找齊十朵鬼麵花後，便立即返回丹堂，被薛真人誇獎了一番後，當即喜上眉梢。
自然，李明軒找到三十五朵鬼麵花的“壯舉”令幾人也很是震驚了一番，不過縱是如此，也難掩事實——他是第二個回返丹堂的。
至於孟浮，則是無奈攤手，他一路潛行的收獲，僅有七、八朵鬼麵花罷了，未免露出幾分怯意與尷尬。
薛真人將三人的神態收入眼中，注意到葉星看向李明軒的目光略顯複雜，不由得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而孟浮的心中則暗暗歎息道：“人心啊……”
這之後的幾日，便隻有孟浮與李明軒兩人清理丹堂雜物了。
李明軒沒能第一個學習丹道，看起來還是有幾分沮喪的。不過他本就樂觀，這情緒僅僅存留了半晌便又恢複過來，如往日那般嬉皮笑臉，也令孟浮也暗自讚歎，李明軒的性情如此，堪稱是赤子之心。
倘若他修煉的是仙道或是儒道法門，想必事半功倍。
隻是眼下的情形如此，孟浮縱有通天手段也無法可解，畢竟他的身份，僅僅是外門弟子罷了。
話說回來，講演術法的問道閣，每月講道一次的日子便落在明日。
距上次講解“明鏡印”已過去將近四個月，期間又添了一種基礎法印，名為“飛羽印”。
若說明鏡印乃是照鑒萬物，與靈目術法有關的基礎法印，那麽飛羽印則與翎羽竅相關，側重身法一途。
十二基礎法印是修煉術法的根基，其繁雜程度足以令人瞠目結舌。不過孟浮為了今後那樁機緣，總是恰到好處的體現自己在習練術法上的天賦，引起雲長老的關注，至於後續的發展，還需慢慢籌劃。
第二日，天朗氣清，問道閣中一眾弟子匯聚而來。
玄魔宗六脈山峰分別為驚魂峰、丹霞峰、千落峰、蒼陰峰、藍湖峰、杯冥峰。六脈山峰當中以驚魂峰為首，問道閣乃講道、解惑之地，便落在此處。
人頭攢動的身影皆為外門弟子，每峰弟子約為一百之數，故而整個玄魔宗的外門弟子，共有六百餘人。平日裏因分開住在六脈山峰而甚少相遇，但恰逢這等講道之機，便又齊聚一堂。
孟浮與李明軒、葉星三人雖被薛真人帶去丹堂，但本質仍是外門弟子，自然會來問道閣聽法。
講道之人，自然還是身穿烏袍的雲長老，他言語詼諧，溫和可親，是以最為外門弟子所喜愛。
孟浮對此自然嗤之以鼻。不過雲長老道髻分毫不亂，加之所講解的術法雖流於膚淺，但並無大錯，孟浮也隻是在心裏腹誹幾句罷了，畢竟明麵上，他還是雲長老最為看重的弟子。
講解飛羽印後時隔兩月，這一回所講解的法印，乃是“山石印”。
與明鏡印、飛羽印側重輔助的法印不同，山石印的作用便廣泛得多。若能結出山石印，諸如“金剛術”、“石化術”等術法，便能施展而開。
顧名思義，金剛術的作用是提升身軀防禦能力，宛若金剛，堅不可摧；而石化術效果相當，隻是威能卻要大上不少，非真元境修道者難以使出，究其緣故，石化術乃是二品術法。
山石印這一法印有著大地山川的厚重之感，不同於明鏡印的純淨，也不似飛羽印的輕盈，凝聚山石印時若無足夠元氣，很可能以失敗告終。
“你們說說，倘若要成功凝聚山石印，關鍵在於何處？”
雲長老著一身烏袍，朝一眾弟子微笑問道，可他的目光，卻停留在孟浮身上。
孟浮暗自好笑，麵上卻做出思考神色，道：“弟子以為，山石印側重防禦，有厚重如山之感。若要凝聚山石印，元氣的數量與輸出速度是個關鍵。”
果不其然，雲長老眼中掠過讚賞之意，又道：“孟師侄所言不錯，那你再詳細說說，‘輸出速度’當何解？”
“凝聚法印時，需調動靈竅內的元氣，因山石印的特殊，故而要使元氣流動的速度達到穩定，才有山石之象征。”孟浮道。
聞言，雲長老撫掌而笑，眼中讚賞意味更濃，道：“山石厚重，長年累月經風吹日曬，雨淋雪落，若無穩定之態，何能千百年不朽？”
“山石印既為術法施行途徑，理應厚重而穩定，才可作防禦之用……”
口若懸河的雲長老麵泛紅光，朗朗之聲在問道閣中回**，而孟浮神情認真，恰如尊師重道的弟子。
一時間，問道閣中其樂融融。
……
講道結束，孟浮與李明軒相伴而出，後者忽而一驚，道：“糟了！我們好像忘了等葉師兄了！”
聞言，孟浮暗自冷笑，含糊道：“或許葉師弟先走了，咦？你看那裏——”
孟浮一指，李明軒順著其手指方向看去，就見得葉星在數名弟子的圍攏下麵露興奮之色，侃侃而談：
“那日，我早早進到溪躍穀中，憑借著對靈植的特殊感應，早早便尋到了十株鬼麵花向薛真人交差。”
“薛真人好生誇獎了我一番，你們可知他說了什麽——”葉星紅光滿麵，看著周圍弟子好奇的神色，心中大為滿足，故作神秘說道：“薛真人是這樣說的，‘咳咳，你做得不錯，想必在丹道上的天賦不淺，若是潛心學習，假日時日，必成丹道大師！”
“哇！丹道大師，那不就和薛真人一樣嗎？”有弟子驚歎道，目中的羨慕之色難以掩飾。
葉星似是極為享受這等目光注視，假作謙遜道：“沒什麽，天賦這等事向來難說，若非薛真人慧眼，恐怕我葉星至今還是個清掃雜物的弟子，就像我那兩位師兄弟一樣，沒有出息，哈哈哈……”
這番話傳到了孟浮兩人的耳中，因距離的緣故，雖隻是隱約聽了個大概，但兩人自然沒有什麽好心情。
“葉師兄他……他怎麽會像變了個人似的？”李明軒麵露疑惑，實在無法將眼前這誌得意滿的葉星與往日那待人溫和的少年聯係起來。
孟浮神情略顯陰沉，望了那仍是興奮不已的葉星一眼，對李明軒鄭重道：“師弟，你要記住，他變的不是人，而是心。”
“人心幽深如晦，最是難測莫定。”
《諸天魔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