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身輕如燕，腳尖點著鬆枝，循著慘叫聲傳來的方向向下望去，隻見熊姥姥已撲倒了一人，正用兩隻爪子按著撕咬。

從衣物上能認出，正是那個縱火燒屋的惡徒。

看了一會兒，明霜手中搖鈴，催促熊姥姥離開這個目標，去找下一個。

等到熊姥姥跑開之後，她才下樹去看那人，見他臉上血肉模糊甚是可怖，應該是被熊姥姥連舔帶咬，沒了半張麵皮。

他見了明霜，雙眼中滿是乞憐之色，喉頭“嗬嗬”作響，再沒了當初縱火的囂張惡毒。

明霜蹲下身，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頭和胸部受傷很重，縱使一時沒有斷氣，也撐不過半日了。

她站起身，去追下一個目標。

第二個被追上的是搶走她家糧食，打傷表嫂的惡徒。

熊姥姥應該是撲得太猛，整個身子壓到了那家夥身上，當場就把他給坐扁了。

熊姥姥打量著這人薄薄的屍體，呼哧呼哧的喘氣，用鼻子嗅來嗅去，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吃死了的人。

明霜走到近前，確定了那人死透了，便繼續搖鈴催妖，不再多看他一眼。

第三個……明霜猶豫了一下。

這人叫錢二狗，生性潑皮，欺善怕惡，好賭如命，跟那李二是一對狐朋狗友。

倒不是她對此人還有什麽憐憫，而是她似乎記得，當初那個汙辱母親的大惡人，是錢二狗帶來的，兩人之間有些勾連，後來，也是他受了唆使，糾結了其餘幾個人，來對她家落井下石的。

今日上山的人中，沒有那個大惡人。

今生，她注定揚名立身，自成一方勢力，隻要那個大惡人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應該不可能再來露頭，主動打她家的主意。

所以，若是這麽早就殺了錢二狗，豈不是斷了後麵報仇的線索？

在她遲疑間，熊姥姥已經主動向錢二狗撲了過去，明霜連忙搖鈴阻止，卻還是晚了一步，錢二狗的慘叫聲撕心裂肺地響起來。

聽到鈴聲，熊姥姥停了動作，呆立一旁，她趕緊躍下樹，去看錢二狗傷勢。

還好，隻是斷了一隻胳膊而已，命還在。

她搖鈴一指熊姥姥：“去！”這黑漆漆的怪物便跑走了。

錢二狗痛得扭曲的臉上堆出討好的笑來：“小仙姑……嘶，啊啊……仙姑救我，仙姑救命……啊啊啊——”

明霜蹲下身子撕下他衣襟，將他斷臂處捆紮起來止血，伸手從芥子環裏拿出一株草藥丟給他。

“自己嚼了，敷在傷口上，回頭我叫人來抬你。”

錢二狗連連點頭：“多謝仙姑，仙姑你大慈大悲，大人大量……”

明霜已轉身，跟著熊姥姥去了。

錢二狗望著她離開的方向：“……大恩大德……啐，這小賤人……就把老子一個人留在這……”但覺傷口痛得厲害，顧不得再罵，連忙嚼草藥不提。

明霜跟著熊姥姥引路的方向，一路前行，不多時，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哭喊聲，這回，她沒急著讓熊姥姥上前，而是自己悄悄跟過去。

那邊拉拉扯扯的，正是李二和他娘子兩個，李二扯著娘子下山，後者卻不停想掙脫他的手：

“你放開我！我要回去——”

“你回去幹啥？！你回去喂妖怪？不知死活的東西！”李二終於本性發作，上前給了她一個耳光，把她推倒在地上。

李二娘子痛哭起來：“你又打我，你……”

“打的就是你，賤皮子，還往人家莊頭家躲，你以為我就不敢去揪你了？”李二眼冒凶光，粗聲道，“老實交待，你是不是跟姓越的搞破鞋？”

“你混賬！你汙我的清白——”

李二娘子通紅著臉，應該是實在氣極了，不知哪裏生出來的勇氣，居然爬起來向他衝過去廝打，可惜力氣實在不濟，又被李二狠狠照著臉上給了幾拳，將她摔回地上。

李二一臉小人得誌：“你也別想著越家那群爺們了，俺和錢二狗把人都帶走了，破了那臭丫頭的局，等他們命大能活下來再說吧，說不定明兒個，還得老子去上山把他們的骨頭撿回來呢！”

“你不是人！”李二娘子捂臉哭道，“我今日與你恩斷義絕！你居然害越家，我要你去死——”

明霜看得怒氣上湧，她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上前，還是為了讓李二娘子能痛定思痛。

此時，聽得李二娘子終於下定了決心，明霜便要催動熊姥姥撲咬，卻不料有別個比她更快。

那隻撲過熊姥姥的大黃鼠狼，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站在李二身前，發怒一般的尖叫：“哢！哢！”

李二吃了一驚，正要上前毆打李二娘子的腳步停了下來，脫口而出：“是你——你跟著俺們？”

他心虛地移開目光：“你來幹啥，你一個畜牲——”

黃鼠狼仍怒氣衝衝，一身的黃毛都豎了起來：“哢！哢！噝——”

李二娘子看得呆了：“這是……？”

李二色厲內荏地粗聲道：“不關你的事！你不是要走嗎？你愛到哪裏到哪裏去。”

李二娘子看看他又看看黃鼠狼，終於還是爬起來向著山上跑去了。

這邊明霜躲起來，一肚子驚奇地看著李二跟大黃鼠狼對話，是的，對話。

大黃鼠狼口作人言：“你這個言而無信的無恥之徒！”

李二哆嗦後退：“俺，俺平日裏對她不錯……是她出去勾三搭四……”

“你還敢信口雌黃！”

大黃鼠狼說起人話還真頗有文化，明霜懷疑李二都未必能聽懂“信口雌黃”的意思。

它滿懷怒意滔滔不絕地說下去：“當初你冒充我騙了芳娘子，是我一時心軟，不知世間有你這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徒！你不怕天道有報應，難道不怕我替天行道？芳娘子她冰清玉潔、蕙質蘭心、德容兼備……你怎敢如此作踐於她？！”

明霜聽得一怔，目光從它後爪的那撮白毛上掠過……等等，不會吧？！

李二娘子的閨名是許芳娘，不出意外，正是大黃鼠狼口中的芳娘子。

難道李二娘子，跟大黃鼠狼，曾經有一段跨越物種的曠世奇戀？

難道李二婚前婚後判若兩人的謎團背後，真相居然是……

明霜想起前世李二是冬天裏喝醉了上山，失足悶死在雪洞子裏頭的，現在看來，他的死怕是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