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朝
漢高祖、本朝太祖有聖人之材。必大。
或言:“太祖受命,盡除五代弊法,用能易亂為治。”曰:“不然。隻是去其甚者,其他法令條目多仍其舊。大凡做事底人,多是先其大綱,其他節目可因則因,此方是英雄手段。如王介甫大綱都不曾理會,卻纖悉於細微之間,所以弊也。”儒用。
問:“藝祖平定天下如破竹,而河東獨難取,何耶?以為兵強,則一時政事所為,皆有敗亡之勢。不知何故如此?”曰:“這卻本是他家底。郭威乘其主幼而奪之,劉氏遂據有並州。若使柴氏得天下,則劉氏必不服,所以太祖以書喻之,謂本與他無讎隙;渠答雲:‘不忍劉氏之不血食也。’此其意可見矣。被他辭直理順了,所以難取。”榦。
國初下江南,一年攻城不下,是時江州亦城守三年。蓋其國小,君臣相親,故能得人心如此。因說先世理平公仕江南死事,及此。德明。
因說今官府文移之煩,先生曰:“國初時事甚簡徑,無許多虛文。嚐見太祖時,樞密院一卷公案,行遣得簡徑。畢竟英雄底人做事自別,甚樣索性!聞番中卻如此,文移極少。且如駕過景靈宮,差從官一人過盞子,有甚難事?隻消宰相點下便了。須要三省下吏部,吏部下太常,太常擬差申部,部申省,動是月十日不能得了,所差又即是眼前人。趙丞相在位,甚有意要去此等弊,然十不能去一二,可見上下皆然。”太祖時公案,乃是蜀中一州軍變,複申來乞差管攝軍馬。樞密院具已經差使使臣,及未經差使姓名,內一人姓樊。注雲:“樊愛能孫。隻有一人”。注:“此人清廉可使”。太祖就此人姓上點一點,就下批四字雲:“隻教他去。”後麵有券狀雲:“雜隨四人,某甲某乙。”太祖又批其下雲:“隻帶兩人去。”“小底二人,某童某童,大紫騮馬一匹,並鞍轡;小紫騮馬一匹,並鞍轡。”太祖又批其下雲:“不須帶紫騮馬,隻騎騮馬去。”又乞下銓曹,作速差知州,後麵有銓曹擬差狀。約隻隔得一二日,又有到任申狀。其兵馬監押才到時,其知州亦到了。其行遣得簡徑健速如此!雉。
秀才好立虛論事,朝廷才做一事,哄哄地哄過了,事又隻休。且如黃河事,合即其處看其勢如何,朝夕隻在朝廷上哄,河東決西決。揚錄雲:“害幾多了,此中論要導向處亦未住。凡作一事皆然。漢時在上重,唐亦多為虛論所沮。如憲宗討蔡,不是憲宗,如何做得!刺武元衡,傷裴度,憲宗決為之,乃成”。
凡作一事皆然。太祖當時亦無秀才,全無許多閑說。隻是今日何處看修器械,明日何處看習水戰,又明日何處教閱。日日著實做,故事成。
問:“開寶九年,不待逾年而遂改元,何也?”曰:“這是開國之初,一時人材粗疏,理會不得。當時藝祖所以立得許多事,也未有許多秀才說話牽製他。到這般處,又忒欠得幾個秀才說話。”榦。
太宗真宗朝
才卿問:“秦漢以下,無一人知講學明理,所以無善治。”曰:“然。”因泛論曆代以及本朝太宗真宗之朝,可以有為而不為。“太宗每日看太平廣記數卷,若能推此心去講學,那裏得來!不過寫字作詩,君臣之間以此度日而已。真宗東封西祀,糜費巨萬計,不曾做得一事。仁宗有意於為治,不肯安於小成,要做極治之事。隻是資質慈仁,卻不甚通曉用人,驟進驟退,終不曾做得一事。然百姓戴之如父母。契丹初陵中國,後來卻服仁宗之德,也是慈仁之效。緣它至誠惻怛,故能動人如此。”卓。
氣有盛衰,盛時便做得未是,亦不大段覺。真宗時,遼人直至澶州,旋又無事,亦是氣正盛。靖康時,直弄得到這般田地!前漢如此之盛,至光武再興,亦隻得三四分。後來一切扶不起,亦氣衰故。揚。
仁宗朝
問:“章獻不如宣仁。然章獻輔仁宗,後來卻無事。”曰:“亦是仁宗資質好。後來亦是太平日久,宮中太寬。如雇乳母事,宣仁不知,此一事便反不及章獻。”可學。
英宗朝
亞夫問“濮議”。曰:“歐公說不是,韓公曾公亮和之。溫公王珪議是。範鎮呂晦範純仁呂大防皆彈歐公。但溫公又於濮王一邊禮數太薄,須於中自有斟酌可也。歐公之說斷不可。且如今有為人後者,一日所後之父與所生之父相對坐,其子來喚所後父為父,終不成又喚所生父為父!這自是道理不可。試坐仁宗於此,亦坐濮王於此,使英宗過焉,終不成都喚兩人為父!隻緣眾人道是死後為鬼神不可考,胡亂呼都不妨,都不思道理不可如此。先時仁宗有詔雲:‘朕皇兄濮安懿王之子,猶朕之子也。’此甚分明,當時隻以此為據足矣。”亞夫問:“古禮自何壞起?”曰:“自定陶王時已壞了。蓋成帝不立弟中山王,以為禮,兄弟不得相入廟,乃立定陶王,蓋子行也。孔光以《尚書》盤庚殷之及王爭之,不獲。當時濮廟之爭,都是不爭好。好讀古禮,見得古人意思,為人後為之子,其義甚詳。”賀孫。
“濮議”之爭,結殺在王陶擊韓公,蔣之奇論歐公。伊川代彭中丞奏議,似亦未為允當。其後無收殺,隻以濮國主其祀。可見天理自然,不由人安排。方子。
本朝許多大疑禮,都措置未得。如濮廟事,英宗以皇伯之子入繼大統,後隻令嗣王奉祭祀,天子則無文告。賀孫。
神宗朝
神宗銳意為治,用人便一向傾信他。初用富鄭公,甚傾信。及論兵,鄭公曰:“願陛下二十年不可道著‘用兵’二字。”神宗隻要做,鄭公隻要不做,說不合。後來傾信王介甫,終是坐此病。隻管好用兵,用得又不著,費了無限財穀,殺了無限人,殘民蠹物之政,皆從此起。西番小小擾邊,隻是打一陣退便了,卻去深入侵他疆界,才奪得鄯州等空城,便奏捷。朝廷不審,便命官發兵去守,依舊隻是空城。城外皆是番人,及不能得歸朝廷,又發兵去迎歸,多少費力!熙河之敗,喪兵十萬,神宗臨朝大慟,自得疾而終。後來蔡京用事,又以為不可棄,用兵複不利,又事幽燕,此亦自神宗啟之,遂至中朝傾複。反思鄭公之言,豈不為天下至論!義剛。
神宗極聰明,於天下事無不通曉,真不世出之主,隻是頭頭做得不中節拍。如王介甫為相,亦是不世出之資,隻緣學術不正當,遂誤天下。使神宗得一真儒而用之,那裏得來!此亦氣數使然。天地生此人,便有所偏了。可惜!可惜!卓。
神宗大概好用生事之人。如吳居厚在京西,括民買鑊,官司鑄許多鑊,令民四口買一,五口則買二。其後民怨,幾欲殺之,吳覺而免,然卒稱旨。其後如蔡京欲舉行神宗時政,而所舉行者皆熙寧之政,非元豐神祖自行之政也。故了翁摭摘其失,以為京但行得王安石之政,而欺蔽不道,實不曾紹複元豐之政也。義剛。
神宗事事留心。熙寧初,辟闊京城至四十餘裏,盡修許多兵備,每門作一庫,以備守城。如射法之屬,皆造過。但造得太文,軍人剗地不曉。義剛。
熙寧作陣法,令將士讀之。未廝殺時,已被將官打得不成模樣了。義剛。
論及木圖,雲:“神宗大故留心邊事。自古人主何曾恁地留心!”義剛。
神宗理會得文字,極喜陳殿院師錫,建人。文。嚐於太學中取其程文閱之,每得,則貯之錦囊中。及殿試編排卷子奏禦,神宗疑非師錫之文。從頭閱之,至中間,見一卷子,曰:“此必陳某之文也。”寘之第三。已而果然。儒用。
溫公日錄中載厚陵事甚詳。林子中雜記載裕陵事甚詳。方子。
哲宗朝
哲宗常使一舊桌子,不好。宣仁令換之,又隻如此在。問之,雲:“是爹爹用底。”宣仁大慟,知其有紹述意也。又劉摯嚐進君子小人之名,欲宣仁常常喻哲宗使知之。宣仁曰:“常與孫子說,然未曾了得。”宣仁亦是見其如此,故皆不肯放下,哲宗甚銜之。紹述雖是其本意,亦是激於此也。揚。
哲宗春秋尚富,平日寡言。一旦講筵說書,至“乂用三德”,發問雲:“隻是此三者,還更有?”這也問得無情理。然若有人會答時,就這裏推原,卻煞有好說話。當時被忽然問後,都答不得。義剛。
紹聖四年,長安民家得秦璽,改元元符。是時下公卿雜議,莫有知者。李伯時號多識,辨其果秦璽,遂降八寶赦。德明。
徽宗朝
欽聖當時諭宰執,有廢劉再立孟之意,曾子宣兩存之。後蔡京以曾欲廢劉,治之。蔡為相,弟卞為樞密,入文字,謂任伯雨曾謂臣欲謀廢宣仁,臣無此事。欲案治,遂治任伯雨。其他一二十人,當時言事官不及此事者,亦因以治之。揚。
徽廟初,上蔡初召,上殿問對語不少。然上蔡雲,多不誠。遂退,隻求監局之類去。或謂建中年號與德宗同,不佳。上蔡雲,恐亦不免一播。後下獄,事不知。方。
徽宗因見星變,即令衛士仆黨碑,雲:“莫待明日,引得蔡京又來炒。”明日,蔡以為言,又下詔雲:“今雖仆碑,而黨籍卻仍舊。”義剛。
今看著徽宗朝事,更無一著下得是。古之大國之君猶有一二著下得是,而大勢不可支吾。那時更無一小著下得是,使無虜人之猖獗,亦不能安。以當時之勢,不知有伊呂之才,能轉得否?恐也不可轉。嚐試思之,無著可下手。事弄得極了,反為虜人所持。當初約女真同滅契丹。既女真先滅了契丹,王師到日,惟有空城,金帛子女,已為女真席卷而去,遂竭府庫問女真換此空城。又以歲幣二百萬貫而為每歲定額。是時帑藏空竭,遂斂敷民間,雲免百姓往燕山打糧草,每人科錢三十貫,以充免役之費。民無從得錢,遂命監司、郡守親自征督,必足而後已。亦煞得錢,共科得六百餘萬貫,然奉虜亦不多,恣為用事者侵使,更無稽考。及結局日,任事者遂焚簿曆,朝廷亦不問。又,契丹相郭藥師以常勝軍來降,朝廷處之河北諸路近邊塞上。後又有契丹甚人來降,亦有一軍名義勝軍,亦處之河北諸路,皆厚廩給。是時中國已空竭,而邊上屯戍之兵,餼廩久絕,饑寒欲死,而常勝義勝兩軍安坐而享厚祿。故中國屯戍之兵數罵詈之雲:“我為中國戰鬥守禦幾年矣,今反受饑寒。汝輩皆降番,有何功?而享厚俸!”久之,兩邊遂相殺。及後來虜入中國,常勝義勝兩軍先往降之。二軍散處中國,盡知河北諸路險要虛實去處,遂為虜鄉導,長驅入中原!又,徽宗先與阿骨打盟誓,兩邊不得受叛降。中國雖得契丹空城而無一人,又遠屯戍中原之兵以守之,飛芻轉餉,不勝其擾。又,契丹敗亡餘將,數數引兵來降,朝廷又皆受之,蓋不受又恐其為盜。虜人已有怨言。又虜中有張瑴者,知平州,欲降,徽宗親寫詔書以招之。中間路往,又為虜所得,而張瑴已來降矣。虜益怨。又,契丹亡國之主天祚者,在虜中。徽宗又親寫招之,若歸中國,當以皇兄之禮相待,賜甲第,極所以奉養者。天祚大喜,欲歸中國,又為虜所得。天祚故為虜人所殺。由是虜人大怒,雲:“始與我盟誓如此,今乃寫詔書招納我叛亡!”遂移檄來責問,檄外又有甚檄文,極所以罵詈之語,今實錄中皆不敢載。徽宗大恐,遂招引到張瑴來,不奈何,斬其首與虜人。又作道理,分雪天祚之事,遂啟其輕侮之心。然阿骨打卻乖,他常以守信義為說。其諸將欲請起兵問罪,阿骨打每不可,曰:“吾與大宋盟誓已定,豈可敗盟!”夷狄猶能守信義,而吾之所以敗盟失信,取怒於夷狄之類如此!每讀其書,看得人頭痛,更無一版有一件事做得應節拍。卓。
宣和內禪,惟有吳敏有中橋居士記錄,說得最詳。銖。
老內侍黃節夫事徽宗,言道人林靈素有幻術,其實也無。如溫革言見鬼神者,皆稗官,某不曾見。所作天人示現記,皆集眾人之妄。吏部親見節夫,聞其言如此。方子。
欽宗朝
淵聖即位時,日重暈相軋。太袓陳橋即位時亦然。淵聖即位三四日後,昏霧四塞,豈耿南仲邪說有以蒙蔽之乎?揚。
“欽宗勤儉慈仁,出於天資。當時親出詔答,所論事理皆是。但於臣下賢否邪正辨別不分明,又無剛健勇決之操,才說著用兵便恐懼,遂致播遷之禍,言之使人痛心!如詔旨付主帥論用兵事,亦盡有商量處置。但其後須有‘更當子細,不可誤事’之語。又嚐在李先生家藥方冊子上見個禦筆,其冊子是朝廷紙做,乃是當時議臣中有請授祖宗科舉之法,上既俞之矣。明日,耿南仲馮澥輩又論神宗法製當紹述,不可改。故降禦筆雲:‘昨來因議臣論奏,失於不審,遂行出。今得師傅大臣之言,深合朕心。所有前降旨揮,更不施行。’當時隻緣紹述做得如此了,猶且不悟。故李伯紀煞與欽宗論說,但卻不合。因綱罷,而太學生及軍民伏闕乞留之,自後君臣遂生間隙,疑其以軍民脅己。方圍閉時,降空名告身千餘道,令其便宜補授,其官上至節度使。綱隻書填了數名小使臣,餘者悉繳回;而欽宗已有‘近日人臣擅作威福,漸不可長’之語。如此,教人如何做事?”廣曰:“自漢唐來,惟有本朝臣下最難做事,故議論勝而功名少。”曰:“議論勝,亦自仁廟後而蔓衍於熙豐。若是太祖時,雖有議論,亦不過說當時欲行之事耳,無許多閑言語也。”
靖康所用,依舊皆熙豐紹聖之黨。欽宗欲褒贈溫公範純仁,以畏徽廟,遂抹“純仁”字,改作“仲淹”,遂贈文正太師。揚。
言定靖康之禍,曰:“本朝全盛之時,如慶曆元祐間,隻是相共扶持這個天下,不敢做事,不敢動。被夷狄侮,也隻忍受,不敢與較,亦不敢施設一事,方得天下稍寧。積而至於靖康,一旦所為如此,安得天下不亂!”卓。
高宗朝
二聖北狩時,遣曹真中道歸。於背心生領上寫雲:“可便即真,來救父母!”義剛。
胡明仲初召至揚州,久之未得對。忽聞鄰居有一衛士語一衛士雲:“今夜次第去了。”胡聞之,急去問之。雲:“官家亦去。”胡隻聞得一句,便歸叫仆糴數鬥米,造飯裹囊,夜出候城門。暗中見數騎出,謂上也,遂出。逐後得舟渡江,乃見一人擁氈坐石上,乃上也。揚。
渡揚州時,煞殺了人,那不得過來底切骨怨。當時人骨肉相散失,沿路皆帖榜子,店中都滿,樹下都是。這邊卻放得幾個宦者恁地!一日,康履與諸宦者出觀潮,帳設塞街,軍人皆憤惋不平,後成苗劉之變。王淵也是善戰,然未為有大功,不及當時諸老將,一旦簽書樞密,人皆不服。一日早,隻見街上哄哄地,人不敢開門。從隙中窺,但見人馬皆滿路,見苗傅左手提得王淵頭,右手提一劍以徇眾。少頃,盡宦官者,逃在人家夾壁中底,也一齊捉出來殺。朱勝非卻也未為大乖,當時被苗劉做得來可畏了,不奈何,隻得且隱忍去調護他。卻未幾而義兵至,這事便都休了。是他無狀時,不合說他調護甚有功,被義兵來,剗地壞了他事。是他要自居其功,這個卻乖。當時若不殺了苗劉,也無了當。他若尚在那裏,終是休不得。義剛。
“苗傅乃一愚夫。劉正彥本文士,先欲投中官唐某。唐雲:‘子乃文臣,吾其如子何?子換武而來,乃可。’劉既換武,唐不顧之,專主王淵,正彥遂鼓扇傅。是時命淵簽書,武將皆憤怒,故起此禍。張魏公在平江,湯東野作守,有傳雲書到。湯訪於魏公。公雲,可遣一識文理人先去拆看,乃遣教受行,果明受赦。是時恐諸軍變,魏公乃與湯商量,先搬出犒賞錢,使人將舊赦書於樓上宣之。既而韓世忠軍至,遂同謀起兵。呂丞相在建康,推為盟主。”問:“朱丞相之功如何?”曰:“在城中亦隻得如此。但設有它變,渠亦不能死節。要之,亦有功。”其後苗劉出走,到臨平,為魏公等所敗。朱乃全諱此一節,未是。今朝天門乃是其所造。隆祐自禁中乘轎以出。金人陷京師,亦取隆祐,適瑤華失火,步歸孟氏,得免。”可學。
苗傅並一姓張人,不記其名,乃教苗起事人,走至武夷新村,張諭人捉之。苗銜之,遂言於捉者曰:“某卻是苗太尉。然今捉某卻是張,則汝功已被張分之矣。”捉者即殺張。時韓世忠收範汝為,尚在建州。韓欲得苗,而其人乃解送建守李。李送行在。韓勢盛,遂入文字,以苗為某得,被其人奪了。其捉人遂遍管,建守亦罷官,其功遂為韓所攘。文字所載,皆言韓收苗,但此中人知之。以此知天下事多如此,文字上如何可全信!又雲:“劉正彥結王淵,王淵結康。便更宦者,其事皆正彥教苗為之。”揚。
高宗行達會稽,樓寅亮待次某縣丞,寓會稽村落中,出奏書乞建儲。高宗時年二十六七,大喜,即日除監察禦史,遣黃院子懷敕牒物色授之。中使至其家,家人聞倉卒有聖恩,以為得罪且死,相與環泣。寅亮出,使者自懷中出敕命,寅亮拜受,與使者俱詣行在所。此事國史不載。先生嚐欲聞於太史,俾之編入而不果,每以為恨。方子。
樓寅亮明州人。太上朝入文字雲:“自太宗傳子之後,至今太祖之後有類庶姓者。今虜未悔過,中原未複雲雲,乞立太祖後承大統。”太上喜,遂用樓為察院。振。
曾光祖論及中興遺史載孟後過贛州時事,與鄉老所傳甚合。雲,太後至城中,遭某賊放火,城中且救火,連日不止,城外又有一隊賊來圍了城。曰:“其時也是無策。虜人是破了潭州後,過來分隊至諸州,皆是緣港上來。太後先至洪州時,此間王修撰在彼作帥,覺得事勢不是,遂白扈駕執政,太後乃去。後三四日,虜果至,王乃走。城中百姓相率推一大寄居作首而降虜。進賢姓傅者言是李侍郎。”曰:“不必更說他名字。”又曰:“信州先降虜。撫州守姓王,聞信守降,亦降。”義剛。
先生腳疼臥息樓下,吟詠杜子美古柏行三數遍。賀孫侍立。先生雲:“偶看中興小記,載勾龍如淵入爭和議時言語。若果有此言,如何夾持前進,以取中原?最可恨者,初來魏公既勉車駕到建康,當紹興七年時,虜王已篡。高慶裔、粘罕相繼或誅或死。劉豫既見疑於虜,一子又大敗而歸,北方更無南向意。如何魏公才因呂祉事見黜,趙丞相忽然一旦發回蹕臨安之議?一坐定著,竟不能動,不知其意是如何!”因歎息久之雲:“為大臣謀國一至於此,自今觀之,為大可恨!若在建康,則與中原氣勢相接,北麵顧瞻,則宗廟父兄生靈塗炭,莫不在目,雖欲自已,有不能自已者。惟是轉來臨安,南北聲跡寖遠,上下宴安,都不覺得外麵事,事變之來,皆不及知,此最利害。方建康未回蹕時,胡文定公方被召,沿江而下。將去,聞車駕已還臨安,遂稱疾轉去。看來若不在建康,也是徒然出來,做得甚事!是時有陳無玷者,字筠叟,在荊鄂間為守,聞車駕還臨安,即令人齎錢酒之屬,往接胡文定。吏人雲:‘胡給事赴召去多日。兼江麵闊,船多,如何去尋得?’陳雲:‘江麵雖闊,都是下去船。你但望見有逆水上來底船,便是給事船。’已而果然。當時講和本意,上不為宗社,下不為生靈,中不為息兵待時,隻是怯懼,為茍歲月計!從頭到尾,大事小事,無一件措置得是當。然到今日所以長久安寧者,全是宗社之靈。看當時措置,可驚!可笑!”賀孫。
建康形勢勝於臨安。張魏公欲都建康,適值淮西兵變,魏公出而趙相入,遂定都臨安。饒。
東南論都,所以必要都建康者,以建康正諸方水道所湊,一望則諸要害地都在麵前,有相應處。臨安如入屋角房中,坐視外麵,殊不相應。武昌亦不及建康。然今之武昌,非昔之武昌。吳都武昌,乃今武昌縣,地勢迫窄,隻恃前一水為險耳。鄂州正昔之武昌,亦是好形勢,上可以通關陜,中可以向許洛,下可以通山東。若臨安,進隻可通得山東及淮北而已。義剛。
前輩當南渡初,有言都建康者。人雲,建康非昔之建康,亦不可都。雖勝似坐杭州,如在深窟裏,然要得出近外,不若都鄂渚,應接得蜀中上一邊事體。看來其說也是。如今杭州一向偏在東南,終不濟事。記得嶽飛初勵兵於鄂渚,有旨令移鎮江陵。飛大會諸將與謀,遍問諸將,皆以為可,獨任士安不應。飛頗怒之。任曰:“大將所以移鎮江陵,若是時,某安敢不說?某為見移鎮不是,所以不敢言。據某看,這裏已自成規摹,已自好了。此地可以阻險而守。若往江陵,則失長江之利,非某之所敢知。”飛遂與申奏,乞止留軍鄂渚。建康舊都所以好,卻以石頭城為險。此城之下,上流之水湍急,必渡得此水上這岸,方得,所以建鄴可守。屯軍於此城之上,虜兵不可向矣。賀孫。
“建康形勢雄壯,然攻破著淮,則隻隔一水。欲進取,則可都建康;欲自守,則莫若都臨安。”或問江陵。曰:“江陵低在水中心,全憑堤,被他殺守堤之吏,便乖。那堤一年一次築,隻是土。”節。
張戒見高宗。高宗問:“幾時得見中原?”戒對曰:“古人居安思危,陛下居危思安。”陳同父極愛此對。方子。
太上曰:“朕恨不手斬耿南仲!”揚。
嶽飛嚐麵奏,虜人欲立欽宗子來南京,欲以變換南人耳目,乞皇子出閣以定民心。時孝宗方十餘歲。高宗雲:“卿將兵在外,此事非卿所當預。”是時有參議姓王者,在候班,見飛呈劄子時手震。及飛退,上謂王曰:“嶽飛將兵在外,卻來幹與此等事!卿緣路來,見他曾與甚麽人交?”王曰:“但見飛沿路學小書甚密,無人得知。”但以此推脫了。但此等事甚緊切,不知上何故恁地說?如飛武人能慮及此,亦大故是有見識。某向來在朝,與君舉商量,欲拈出此等事,尋數件相類者,一並上之。將其後裔,乞加些官爵以顯之,未及而罷。”義剛。
範伯達如圭盡裒仁宗時論立英宗許多文字進呈。一日,太上謂陳康伯曰:“範某近進一文字,亦好。朕此意定已久。”遂命陳公論立太子事,一時盡定。振。
昭慈小不快,高廟問疾。因話間曰:“有一事,久欲說與官家。”高廟請其故。曰:“宣仁廢立之說,皆是章惇之徒撰造。中間雖嚐辨白,然載在國史者,尚未嚐改。可令史官重議刪修,以昭明聖母之德於萬世。”時趙忠簡當國,歲薦元祐故家子弟,如範如圭數人,方始改得正。然亦頗有偏處:才是元祐事便都是,熙豐時事便都不是。後趙罷,張魏公繼之,又欲修改動,蓋魏公亦不甚主張元祐事。令史官某等簽出,未及改而又罷。趙複相,遂以為言而辭。趙張因是有不協處。是時又有人上書,乞禁錮章惇子孫親戚者,高廟欲從之。趙有文字說,但禁其子孫足矣,恐不可及其親戚。上批以為省所奏,可見仁恕,更宜子細,無貽後悔。未幾,趙複罷。謝祖信為諫官,遂排擊之不遺餘力。嶺表之貶,實祖信之力也。祖信邵武人,乃章惇之婿。因言,當時若非高廟要辨別邪正如此,則一代史冊被他糊塗,萬世何以取信!廣。
太上出使時至磁州,磁人不欲其往,諫不從。宗忠簡欲假神以拒之,曰:“此有崔府君廟甚靈,可以卜珓,仍其廟有馬能如何。”遂入燒香。其馬銜車輦等物塞了去路。宗曰:“此可以見神之意矣。”遂止不往。後太上感其事,以為車輦是即位之兆;不曾關白中書,隻令內官就玉津園路口造崔府君廟,令曹詠作記。一日,北使來,秦出接,過玉津園,見之。歸奏,所見太廟,不知是何神?太上因語之。秦曰:“虜以為功,今卻歸功於神,恐虜使見之不便。”即日拆之。秦全是倚虜脅太上,每取旨時,隻是說過。一日,除周葵作何官。太上曰:“周葵為彼官未久,且令在彼。”秦不應,下來即批敕除之。政府一人雲:“適間上意未允。”秦曰:“此等事,隻是奏過便了。”遂除之。取綦崇禮禦批事,徐惇立作一宰相拜罷記,載其事。秦欲毀之,行文字,令天下盡投官焚其書。徐先不喜於秦矣,又以此書,懼不可言。一日,隻見一使來下書,並封文字一束。徐視之,乃直省舊吏送其所作書稿也。小人中有好人如此。揚。璘錄雲:“檜末年做事,皆與光堯爭勝:光堯作崔府君廟於玉津園路口,檜設計移之。曹筠言水漲,光堯逐之,檜遂除他從官。今上奏邊事,檜遂閣其俸。殿中侍禦史周葵欲言戶部尚書梁汝嘉。梁結中書舍人林待聘,林密禱於檜,檜遂除周葵起居郎。不待光堯應之,便改除。”可學錄雲:“周葵為禦史,欲按知臨安府某人。某人遂結一從官厚於檜者,曰:‘端公將搖動公。’早朝,其人遂直入檜幕中,再三懇告。檜先奏事,遽擢葵為起居郎。葵不得上,至省中與某從官相見,袖中出所欲上章奏,乃是臨安尹某。從官方悟其紿。”
靖康建炎,太上未立時,有一宗室名叔向,秦王位下人,自山中出來,招十數萬人,欲為之。忽太上即位南京,欲歸朝廷,然不肯以其兵與朝廷,欲與宗澤。其謀主陳烈曰:“大王若歸朝廷,則當以其兵與朝廷。不然,即提兵過河,迎複二聖。”叔向卒歸朝廷,後亦加官之類,拘於一寺中。亦與陳烈官,烈棄之而去,竟不知所之。烈去,叔向陰被害。”揚。
張子韶人物甚偉,高廟時除講筵。嚐有所奏陳,上雲:“朕隻是一個至誠。”張奏雲:“陛下對群臣時如此,退居禁中時不知如何?”雲:“亦隻是個誠。”又問:“對宮嬪時如何?”上方經營答語間,張便奏雲:“隻此便是不誠!”先生雲:“高宗容諫,故臣下得以盡言。張侍郎一生學佛,此是用老禪機鋒。”德明。
論及黃察院劾王醫師,先生曰:“今此東百官宅,乃王醫師花園,後來籍為百官宅。”直卿曰:“中貴隻合令入大內住,庶可免關節之類。”先生曰:“他若出來外麵與人打關節,也得。更是今大內甚窄,無去處。便是而今都不是古。古人置宦者,正以他絕人道後,可入宮;今卻皆有妻妾,居大第,都與常人無異,這都不是。出入又乘大轎。記得京師全盛時,百官皆隻乘馬,雖侍從亦乘馬。惟是元老大臣老而有疾底,方賜他乘轎。然也尚辭遜,未敢便乘。今卻百官不問大小,盡乘轎,而宦者將命之類皆乘轎。見說虜中卻不如此。中貴出入宮禁,隻獨自。若有命令,隻是自勒馬,亦無人引。裹一襆頭,卻取落兩隻腳在懷裏,自勒馬去,這卻大故省徑。且如祖宗朝,百官都無屋住,雖宰執亦是賃屋。自神宗置東西府,宰相方有第,今卻宦者亦作大屋。以祖宗全盛之天下而猶省費如此,今卻不及祖宗天下之半而耗費卻如此,安得不空乏!”義剛。
逆亮臨江,百官中不挈家走者,惟陳魯公與黃瑞明耳。是時廖剛請駕幸閩中,以為閩中天險,人民忠義。是時閩中盜賊正充斥,乃降旨令開閩中路,闊丈五尺。又宿州之戰,高宗已遜位。日雇夫五百人立殿廷下,人日支一千足,各備擔索。高宗懲維揚之禍,故百官搬家者皆不問。揚錄雲:“逆亮犯順時,朝士皆辦去,惟陳魯公黃通老不動。當時亦有言者令止之。太上曰:‘任之。揚州時,悔不先令其去,多壞了人。’”
問:“庚辰親征詔,舊聞出於洪景盧之手。近施慶之雲,劉共甫實為之。乃翁嚐從共甫見其草本。未知孰是。”曰:“是時陳魯公當國,命二公人為一詔,後遂合二公之文而一之,前段用景盧者,後段用共甫者。”問:“此詔如何?”曰:“亦做得欠商量,蓋名義未正故也。記得汪丈嚐以此相問,某答曰:‘此隻當以淵聖為辭。蓋前時屈己講和也,猶以鸞輅在北之故,今其禍變若此,天下之所痛憤,複仇之義,自不容己,以此播告,則名正言順。如八陵廢祀等說,此事隔闊已久,許多時去那裏來!’”儒用。
孝宗朝
孝宗小年極鈍。高宗一日出對廷臣雲:“夜來不得睡。”或問:“何故?”雲:“看小兒子讀書,凡二三百遍,更念不得,甚以為憂。”某人進雲:“帝王之學,隻要知興亡治亂,初不在記誦。”上意方少解。後來卻恁聰明,試文字有不如法者,舉官必被責。邵武某人作省元,“五母雞”用“畝”字,孝宗大怒,欲駁放了。後又不行。
問壽皇為皇子本末。曰:“本一上殿官樓寅亮上言,舉英宗故事。且謂太祖受命,而子孫無為帝王者,當於太祖之下選一人養宮中。他日皇子生,隻添一節度使耳。繼除台官,趙忠簡遂力讚於外。當時宮中亦有齟齬,故養兩人。後來皆是高宗自主張。未禪位前數日,忽批雲:‘宗室某可追贈“秀王”,諡“安喜”。’先已安排了。若不然,壽皇如何處置!”可學。
高宗將禪位,先追贈秀王,可謂能盡父子之道者矣。僩。
“高宗初,張魏公奏事,論恢複,中外皆言上神武不可及,後來講和了便休。壽皇初年要恢複,隻要年歲做成。”問:“壽皇時人才已不及高宗時。”曰:“高宗也無人。當時有許多有名底人,而今看,也隻如此。”問:“嶽侯若做事,何如張韓?”曰:“張韓所不及,卻是它識道理了。”又問:“嶽侯以上者,當時有誰?”曰:“次第無人。”胡泳。
上初恢複之誌甚銳,及符離之敗,上方大慟,曰:“將謂番人易殺。”遂用湯思退。再和之後,又敗盟。揚。
壽皇合下若有一人夾持定,十五六年做多少事!道夫。
壽皇直是有誌於天下,要用人。嚐歎自家不如個孫仲謀,能得許多人。賀孫。
某嚐謂士大夫不能盡言於壽皇,真為自負。蓋壽皇盡受人言,未嚐有怒色。但不樂時,止與人分疏辨析爾。道夫。
壽皇晚來極為和易。某嚐因奏對言檢旱,天語雲:“檢放之弊,惟在於後時而失實。”隻這四字,盡得其要領。又言經、總製錢,則曰:“聞巧為名色以取之民。”其於天下事極為諳悉。道夫。
問:“或言孝宗於內殿置禦屏,書天下監司帥臣郡守姓名,作揭貼於其上,果否?”曰:“有之。孝宗是甚次第英武!劉共甫奏事便殿,嚐見一馬在殿廷間,不動,疑之。一日問王公明。公明曰:‘此刻木為之者。上萬幾之暇,即禦之以習據鞍騎射故也。’”又曰:“某嚐以浙東常平事入見,奏及賑荒。上曰:‘其弊隻在後時失實。’此四字極切荒政之病。”儒用。
歲旱,壽皇禁中祈雨有應。一日,引宰執入見。恭父奏雲:“此固陛下至誠感通。然天人之際,其近如此。若他事一有不至,則其應亦當如此。願陛下深加聖慮,則天下幸甚!”恭父斯語,頗得大臣體。因言梁丞相白蓮事。道夫。
因言孝宗末年之政,先生曰:“某嚐作孝宗挽辭,得一聯雲:‘乾坤歸獨禦,日月要重光!’”雉。
因論壽皇最後所用宰執,多是庸人。如某人,不知於上前說何事。可學雲:“某人卻除大職名,與小郡。又有被批出與職名外,恁卻是知他不足取。”曰:“壽皇本英銳,於此等皆照見。隻是向前為人所誤,後來欲安靜,厭人喚起事端,且如此打過。至於大甚,則又厭之。正如惡駿馬之奔踶,而求一善馬騎之;至其駑鈍不前,則又不免加以鞭策。薛補闕曾及某人。壽皇雲:‘亦屢以意導之而不去。’舉此亦可見。大抵作事不出於義理而出於血氣,久之未有不消鑠者。向來封事中亦嚐言此。”可學。
高宗大行,壽皇三年戴布襆頭,著衣衫,遵行古禮,可謂上正千年之失。當時宰相不學,三日後便服朝服。雖壽皇謙德,不欲以此喻群臣,然臣子自不當如此。可謂有父子而無君臣。賜。
孝宗居高宗喪,常朝時裹白襆頭,著布袍。當時臣下卻依舊著紫衫。周洪道要著敘衫,王季海不肯,止於紫衫上係皂帶。今上登極,常時著白綾背子,臣下卻著涼衫,頗不失禮,而君之服遂失其舊。人傑。廣錄雲:“今上居孝宗喪,臣下都著涼衫,方正得臣為君服。人主之服卻有未盡。頃在潭州,聞孝宗訃三日後易服,心下殊不穩。不免使人傳語官員,且著涼衫。後來朝廷行下文字來,方始敢出榜曉示。”
寧宗朝
上即位逾月,留揆以一二事忤旨,特批逐之,人方服其英斷。先生被召至上饒,聞之,有憂色。曰:“人心易驕如此,某今方知可懼。”黃問曰:“某人專恣當逐,何懼之有?”曰:“大臣進退,亦當存其體貌,豈宜如此?”又問:“恐是廟堂諸公難其去,故以此勸上逐之。”曰:“亦不可如此。何不使其徒諭之以物論,不惟恐丞相久勞機務,或欲均佚?俟其請去而後許之,則善矣。幼主新立,豈可導之以輕逐大臣耶!且如陳源之徒,論其罪惡,須是斬之乃善。然人主新立,複教以殺人,某亦不敢如此做也。”至。
向改慶元年號時,先擬“隆平”。某雲:“向來改‘隆興’時,有人議破,以為‘隆’字近‘降’字。今既說破,則不可用。”又曰:“‘淳熙’本作‘純’字。時人有言此字必改,言未既,而改文字至,蓋‘純’字有‘屯’字在旁。”又曰:“真宗時,楊大年擬進‘豐亨’字,上曰:‘為子不了。’不用。”義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