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潔白厚重的祭祀袍相對,於連的長裙則是輕靈的黑紗,其上有像是鶴紋一樣的羽毛的暗紋,長裙著身,若是擺動手臂或是蓮步輕移,一層一層的紗裙便會像白鶴展翅般,像是靜潭上略有起伏的荷葉般,散開了,飄起來。

若是有人能穿著它而舞動,那層層疊疊的紗就像是隨人而舞的影,不過瞬間,便能營造出一種似夢似真的幻境。

“哲哥……先不提裙子……這假發是真的重。”

幾近能到腿彎的青絲,用銀色的發箍束成細細一縷,雖然看起來不多,但其重量著實讓於連暗自驚訝。

這句話可以說是十分有既視感了。

“那要我攙著你麽?”方哲笑問道。

於連沒好氣地朝這貨擺擺手。

“不了。”

……

黑發。

黑紗裙。

同樣赤足。

與裴裘所扮演的祭祀著裝完全相反,卻是一樣的黑發黑眸,小巧的銀色鈴鐺掛於白皙的腳環,伴著紗質的裙角若隱若現,走路時便會發出清脆的聲響。

與足以抵達腿彎的柔順的長發與略顯妖異的服飾比起來,亞洲人嬌小的身型似乎會給人另一種視覺上的衝擊。

難以辨別年齡的相貌,小巧而精致的五官,再加上靈動而又明亮的眸子,不失甜美的笑顏,乍看一眼,還真像是個小小的精靈。

方哲抱著雙臂在角落裏看一旁的攝影師以及後勤人員帶著驚訝竊竊私語。

大抵是因著可塑性較高,精心裝扮後的於連與之前相比,有時候還真會給人帶來一種懷疑人生的感覺。

正好,在一旁吵翻天的父女似乎結束了他們的日常,一前一後踏進攝影棚。

“哎,還不錯麽。”

這位噴子小姐破天荒地給出一個積極評價,積極到於連差點兒以為自己剛剛幻聽了。

剛想表達一下自己的感動,安塞爾一聲令下,直接讓拍攝部門集體就位。

克萊爾十分不給麵子地摸出戒煙糖來嚼了嚼。

……

預言中的王遵照詩篇的指使來到了所謂的海陸相交,日月同輝之地。他望著月,隻覺得頭腦一片昏沉,隨即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卻在清醒之後赫然看到有人立於海麵。

她跳著不知名的舞。

她唱著不知名的歌。

豔麗而又虛幻。

再然後,小小的王看到了通往聖殿的台階自光中顯現而出,通向星辰所在之處。

沒有什麽對話,也沒有特別考驗演技的地方,這就是於連所負責的內容,外加歌謠是後期配音,這就使得於連的工作大概要輕鬆不少。

個屁。

她的舞蹈老師雖然有給她編排舞步,但沒告訴她這戲服的腦袋重到這種程度啊!

讓一個門外漢去跳舞本來就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啊!

雖然有很多槽點想要對著那位沒良心的導演大佬吐,但隨著一聲Action的降臨,她已經被迫站在了布景的海域中心,湧起的水波沒過她的腳背。

她看到扮著男裝的克萊爾抵達海灘,又看到旁邊的人向她比出三二一的數字。

這是鏡頭轉向她的倒數訊號,數到零的那一瞬間,便是她必須有所行動的時刻。

但問題現在很大。

她現在很方。

以前沒有真正經曆過拍戲的時候,總覺得坦然麵對鏡頭與周圍人的注視應當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但真正要抄家夥上,於連這才發現其中的問題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好在屬於她的片段都是個人戲,這就讓安塞爾有了任性的權利。

“cut!”

這一聲令下把剛擺好架勢的於連驚的打了個激靈。

“妖精,你的動作太僵硬了。”

“妖精,你要跟上節奏。”

“妖精,別開小差。”

“妖……”

於連在不斷地NG中迷失自我。安塞爾簡直是比舞蹈老師還魔鬼的魔鬼,輕輕鬆鬆卡了她一個小時,到最後,看她整個人意識都在恍惚,直接派人把她拖下去補妝。

於連坐在化妝間裏痛不欲生。

“我要瘋了。”好不容易能把 假發卸下來喘口氣,某位於姓人士覺得自己腦闊都在痛。

方哲給她遞了瓶水。

於連一飲而盡。

然後,麵對催魂兒一樣的命令隻得再度投身於電影大業。

來回一折騰,於連再度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原本記得特別清楚的舞步,在這麽一來一回外加上緊張等種種原因之下,其印象變得模糊了不少。

“……”

哎?

眼見旁邊的工作人員再度開始了開拍的倒數,於連的腦子卻是一片空白。

等等!這要怎麽演?

在數到零的刹那,於連放棄了思考,單腳腳尖點地在水下的浮板上轉了一個圈,使自己背對鏡頭和人群。

一切遵循看不到的就是不存在的原則,於連在短暫地懵逼後,突然想起了老師的教導,踮著足尖,用她自認為直輕靈的走路姿勢向前躍了三步。

還沒喊卡。

Nice。

接下來怎麽辦?

於連朝頭頂一瞥,一輪碩大的月亮正好掛在布景間頂部,璀璨的光輝籠罩了整片海域,大抵如詩人那一句還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手從袖中緩緩伸出,像是要靠近那輪圓月似的,等著手臂上升到頂端,手腕一轉一壓,指尖掐了瓣蓮。

一係列動作做下來,於連納悶了:為什麽還沒喊卡?

問題大的飛起啊親!

……

於連這姑娘大抵是忘戲了。

方哲看到她略顯蒼白的臉頰時便產生出了這般猜想,然後,在他即將驗證猜想時,卻看於連踮著腳尖旋轉,直接背對了鏡頭。

黑色的裙角如水波般搖曳而起,月光下那女子的的背影嬌小玲瓏,狹長的影借著光長長的映在水麵上,隨著些許漾起的水波而起伏。

那女子踮著足尖,向前邁了很小的一步,在水麵上劃出一道淺痕,而後,似是從中體味到了些許樂趣,又如蜻蜓點水般地向前躍了兩步。

明明是很簡單的場景,拖曳著層層疊疊的裙角,令人遐想的曼妙的背影,月光下的舞步如同精靈的嬉鬧一般。

水痕消散間。

那女子停了下來,抬頭望月。

她像是被散發著迷樣魔力的月光所蠱惑,不受控製地抬起手臂,像是要抓住那使她迷離的月色,卻在手腕一停一擺間變換了方向,以抓為托,像是將明月禁.錮於指尖,在那小小的手上實現了日月輪轉,明月高懸。

與其說是舞蹈,不如說是幾個美的肢體動作的組合,用一種接近於舞蹈的帶著韻律的方式將其展現而出,卻讓人覺得移不開雙目。

於連似乎從中找到點靈感,行動也大膽了幾分。

她的速度驟然快了幾分,伴著清脆的銀鈴聲,腳尖踏著水麵旋轉跳躍,水花伴著鈴聲濺起,落在黑色的紗裙上,柔和而皎潔的月光籠著她,照耀在綴著水珠的裙角,像是綴在夜幕之上的,明亮而又璀璨的星子。

嬌小的。

妖異卻又聖潔的。

方哲自認為自己對這個女子的魅力已經有所了解,但此刻,他卻覺得自己的看法再一次被顛覆,不得不佩服安塞爾看人的眼力。

麵對像是碳酸水一樣的極為強烈的刺激物,方哲感覺自己的思維都開始不受自己的控製。

於連說不定也適合黑衣。

那麽,要用怎樣的設計比較好呢?方哲有些鬱悶自己身前沒有畫板這種東西,沒有辦法將他腦海中不斷湧現而出的靈感繪製出來。

而正當他沉浸於自己的構想之時,伴隨著一聲驚叫,在水麵上舞動的女子腳底一打滑,直接摔到水下的浮板上。

於連略帶幾分尷尬地望了望安塞爾,安塞爾卻對其豎起大拇指。

“完美!不愧是妖精!”

……

人啊,就不能作死。

跳著跳著跳嗨了,自己身體跟不上腦子的節奏,一腳踩在帶著水的浮板上沒站穩,腳跟一滑,直接朝後仰著摔進水裏。

太慘了。

唯一能安慰她的,大抵是名為安塞爾的惡魔終於下達了ojbk的指令,不再折騰她這小角色,轉而去攻克下一個難題了。

於連以落湯雞的狀況從水池子裏爬出來,從工作人員那裏接過一件外套,邊打噴嚏邊將其披在身上。

“於連!”

抬頭,瞥見方哲略顯擔憂的目光,於連朝其擺擺手,披著外套去後台換衣服。

方哲愣在那裏。

剛剛所發生的一切似乎隻是他所看到的一場夢境,夢裏的那個絕豔傾城的女子隻在水麵上舞了一曲便消失在了夢境中。

隻留下一輪高懸的圓月。

他知道於連擁有屬於自己的美豔以及略顯獨特的氣質,畢竟他是個造型師,僅看那麽幾眼就能看出這個人的特點以及可塑性。

但是他從沒有想到在特定的情況下,這個名為於連的女子可以這麽漂亮。

就像是他第一次認識到於連潛藏的本性時所體悟到的茫然一樣,但今次,他在這驚鴻一麵之中迷失了自我。

怎麽說呢,像是一座永遠挖掘不盡的寶庫一樣。

方哲靜靜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