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連,你這點兒掐得挺準啊。”

於連幹笑了兩聲,拎著大背包坐上大巴,身子一落到座椅上就和癱了似的,全身無力。

“你跑著過來的?”

“啊,差不多……我覺得我的老腰快折了。”

她覺得她以後忽悠裴裘還是要慎重,否則像這樣被按在車上差點做到最後,這絕對是她人生中的一大汙點。而一想她在被按倒的途中又被迫發了不再吸煙的誓,她就覺得她的人生一片灰暗。

於連抽煙的曆史其實要追溯到她的初中,也算是於連人生的一個分界點。

父親找了情人,傲氣的母親選擇了離婚。雖然她的母親竭力爭取於連的撫養權,但最終,因為她的母親沒有工作亦無穩定收入,法院把她判給了父親。

於連覺得那種人惡心,所以連家都很少回,平日裏都住奶奶家或是在好友家借住,偶爾回一趟更是很少有好臉色。

初中,恰好是叛逆的年齡。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兩個字,中二。於連的初中生活可謂是多姿多彩,跌宕起伏。抽煙,喝酒,打架,一頭紮進歧路就沒再繞出來過。別人敢做的她敢,別人不敢做的她也敢做,曾經甚至做出帶幾個個子高的男生護航,她親自去抽小三巴掌的偉大壯舉。

很久以後,她每每回想,也不由得暗自慶幸當初自己還算幸運。她犯的事情不少,但還從沒進過少管所,所以她的個人檔案至今幹幹淨淨,也沒人真把她朝邪道上引,否則落個k粉賣x的結局,她還真的哭都沒地方哭。

讓於連意外的是,讓她有了第二次改變的竟還是她父親的那位情人。

她父親做的是小產業,家裏有點閑錢,或許正如俗話所說,男人有錢就會變壞,所以他背叛了他的妻子,在外麵找了情人。但他找的那個情人完完全全就是衝著他的錢去的,到最後,這個在圈子裏還有點名氣的男人,被一個女人騙情騙錢,騙得家破人亡。

命運總是這麽可笑。

於連雖然對她爹沒什麽感情,但聽到這件事後,她差點去拿刀砍了那個女人。待那女人攜了一筆巨款遠走高飛,她父親才從自己編纂的笑話中清醒過來,痛心疾首。

即便那個男人想悔過,事情也很難如他所願。

她的母親是個傲氣的女子,雖然她沒有錢也沒有地位,但在離婚之後,她根本不屑回頭看那個男人哪怕一眼。

於連也曾經想幫助父親挽回這個家,但在與母親談過一次話後,她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決定。

她的母親對她說。這個婚她很久以前就想離了。她的母親又對她說,她父親本就是個花心的人。以前隻敢對女人動動手腳,說點甜言蜜語,不但一步一步磨淨了兩人間所有的愛,也磨淨了她的傲氣,但她的容忍隻助長了對方的氣焰。

那個被歲月蹉跎的女人輕輕把長發捋至而後,在那眼角淺淺的皺紋中依稀能看到那女子曾經的風姿韻味。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那個女子帶著笑這樣說道。

而她的父親嚐盡苦楚,竟然真的如小說中寫的那樣,浪子回頭,帶著剩下的為數不多的錢開始再次打拚,她也在這一次的打擊中開始思考人生,最終,靠自己和周圍人的努力,把她走偏的人生軌跡又一次扳回了正道上。

高中。

父母皆再婚。

她看過她母親的丈夫,比母親大七八歲,卻是個溫和寬厚的人。她也看到了父親的妻子,是個笑起來特別和善的女人。

母親與丈夫領養了一個孤兒院的孩子。父親與妻子又孕育了一個新的生命,因為產婦的年齡偏高,當時父親足足跑了四周所有的寺廟為其祈福,最後,母子平安。

她的父母仍對她很是照顧,但他們各自擁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責任。於連與哪邊都不親,亦哪邊都不想打擾。

高三那年,她的奶奶過世。

她記得那一年有點冷,漫天的大雪覆蓋了整個城。

老人總是很難熬過冬天的。

於連在那一年拾起了她丟在人生道路上的煙頭,酒與其他,則盡數掩埋在了她的回憶裏。

她的煙癮不大,偶爾撚幾縷煙絲在嘴裏嚼也覺得挺有味道。隻是有時候她也會想來上一根,或是緩解一下壓力,或是排遣一下寂寞,或者純粹是因為老娘想抽。

“唉……”

“怎麽?”

“姐緬懷一下過去。”

宋藍白了她一眼。

於連笑了笑。

……

這一次他們要在這裏住一周左右,導演已經和附近的農戶們交涉好了,可以給眾人提供食宿。但由於床位實在緊張,他們這群跟著來的記者隻能選擇睡車裏。

“多啦A連!”

當眾人看到於連從大黑包裏掏出小枕頭和毛巾被時,他們覺得自己好像在無意識之中看到了被打破的次元屏障。

劉遠的話恰到好處地打斷了他們探究於連這大黑包的進程。

“這幾天先跟著,等回到市裏麵就轉攝影棚繼續拍了,留下兩個人在那看著就夠,其他人可以在閑著的時候接新的工作或采訪。”

於連完全不感到以外,記者本身就是這樣。天下熙熙皆為新聞而來,天下熙熙皆為新聞而走,劇組一進入正常拍攝階段,他們這些記者對此也就沒什麽興趣了。

所以,冷漠而又唯利是圖,應當是圈子裏他們這一行業的人最真實的寫照。

幾人在車裏攛掇一陣,便定了輪替,不算劉遠這個遊離世外的大忙人,他們兩人一組,一組一周,其中一組在攝影棚時,另一組就有時間準備新的新聞,另外,跟著劇組的那一組要在那一周裏出一篇與天狼相關的新聞稿,借此來天狼加曝光度。

於連本來打算找李玉輪替,給那一直放狗糧從未在一起的那對一個機會,但藍大小姐一伸手直接把她給拽了過來,讓李玉和餘禮星大眼瞪眼鏡去了。

於連嗷地一聲撲過去。

“藍大小姐你還是愛我的!”

宋藍紅著臉,無可奈何道。

“滾!”

“我擦你們什麽時候這麽親近了?”餘禮星驚訝道。

“你猜。”於連摟著宋藍的腰一臉神秘地對他眨了眨眼。

“於連!”

於連迅速收回她的雙手,並雙臂朝上做投降狀,一臉無辜。

於連這人就是這樣,看起來撩得口無遮攔,其實內心很有分寸,宋藍每每到了忍無可忍,就會發現這貨收手收得恰到好處,從不會給她真正發火的機會。

“女孩子的友情啊。”

餘禮星在一旁嘖嘖感歎。

「天狼」正式開拍。

電視劇的拍攝過程與觀眾觀看時的過程完全不同。整個劇本根據場景與人物的變換,被分成了一節又一節。男女主可能上一秒才大打出手,下一秒就跳下一個劇情,在相同的地方拍攝一出**擁吻。因其跳躍幅度巨大,很多時候它就得考驗演員的演技以及導演對劇本的掌控能力。

鍾韓出場。

那一青衣青年站在草地之上,手握三尺青鋒,他的視線卻穿過了大地與天空,到達了難以企及的地方。

鏡頭從他的眼眸緩緩滑至那柄長劍,能看到那柄長劍被緊握在他的手裏,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隱隱發白,他蒼白的手背青筋凸起。

旁邊的人給了他一個手勢。

青衣青年微微揚起下巴,卻在同時閉上雙眼。

他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為何……讓我一人曆經大喜大悲,顛簸流離,讓我嚐盡世間離合卻仍未得到想要的結局……」

「我有錯麽?」

那青年猛的睜開雙眼!

他的眼眸深處卻是如刀鋒一般都鋒利與猙獰!仿佛能輕易從眼前的人身上割下一塊肉來!

「我有錯麽!」

「我宋玉銘!何錯之有!」

他的目光隱忍而決絕。

眾人沉浸在鍾韓的演技裏,趙導卻喊了卡。

鍾韓在下一秒恢複平日溫和的模樣,帶著無奈的笑朝在場的眾人聳了聳肩。

“就第一場來說不錯。不過你要演的是整部劇裏男主最重要的心境轉換,這麽表現還不太夠。”

“好。”鍾韓吸了一口氣。

劇外。

“他要表現什麽?”

於連翻著劇本問李玉。

李玉已經不意外這貨像多啦A夢一樣時常翻出點東西,她沉思片刻後,給出了很簡單的答案。

“絕望。”

“……這男主真的沒問題?”

“大義即為本心,天狼的主題就是這個。”

“玉姐,你竟然懂這麽多?”

“我是原著粉。”

“……”

不提於連要不要繼續跪,鍾韓在灌了幾口礦泉水之後終於有了靈感,與導演說了兩聲之後,繼續開拍。

這一次,鍾韓換了一種表現手段,他從一開始的憤怒轉變成了死寂,他的神色冷漠,眼睛裏一片深邃。他像是從未經曆過人間疾苦喜樂,麻木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為何……讓我一人曆經大喜大悲,顛簸流離,讓我嚐盡世間離合卻仍未得到想要的結局……」

他的劍緊握在手,他卻似受了傷。

他痛苦不堪。

「我有錯麽?」

痛苦如毒一般逐漸爬滿青年的臉,他的眼睛逐步有了光彩,但那點光彩卻透露著絕望。他朝著空無一人的地方怒吼。

「我有錯麽!」

無人應答。

痛苦與絕望交織起了一張網,他最終,在這張巨網中崩潰。冷漠與麻木成了他最後的保護,卻如精致的瓷器一般易碎。

那個青年瘋了。

「我宋玉銘!何錯之有!」

趙導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