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連都不知道她第二天是怎麽爬起來的,在某一刻她覺得她好像老了,不論是胳膊還是腿都禁不起折騰,腰更是酸痛得可怕,去浴室衝澡時都沒直起腰來。

裴裘走得挺早,至少她爬起來時已經沒影,身旁也沒溫度。她覺得上帝應該把裴裘那貨收了,把他放出來簡直就是個禍害。

從浴室出來,她默默抓了抓快過耳的短發,打開了衣櫃。昨天穿的禮服已經不翼而飛,與此相對的則是幾件看起來很昂貴的但又偏向日常的……裙子。

臥槽。

她總覺得這種風格的衣服不像是裴大少會選的類型。

不過,還是得穿。

不過唯一慶幸的就是她不必穿那雙12cm高的高跟鞋了。

於連隨便挑了一件順眼的,朝身上一套,忽的看見自己早在進門前就被丟給侍從的皮包靜靜躺在梳妝台前。她拿過皮包來,拉開拉鏈一看。

化妝品,卸妝水,大部分都是小瓶裝的,填滿了整個包裹,她看看牌子,都是她昨天在造型設計館裏用到的那幾樣。

她笑著摸過手機,給昨天才認識的Dean發過去一條微信。

「好人啊!」

「臥槽誰給哥發好人卡!」

於連看了看時間,上午十點,那邊竟然是秒回。看來這位大哥都不用工作的。

最終,這位忘性大的大哥終於回憶起了一天前讓他尷尬了一整天的場麵。記憶回籠的瞬間,他整個人陷入了一陣恍惚,就像癮君子從幻覺逐漸回到真實的那一瞬間所感覺到的一樣。

於連的話挺多,對方顯然也不少,兩個話嘮,氣場不相悖,丟一塊怎麽著都能擦出點兒話來。兩人不約而同忽略昨天的尷尬,你一言我一語倒真拉近了關係。

但Dean這人說話簡直夠損。他能從頭直接給你批判到尾,然後從尾到頭換種花樣再把你黑一次。但Dean的毒舌配上於連這堪比城牆厚的臉皮,終究還是弱了一籌。

假發與妝。

最終,於連走出門時仍是昨天那美麗精致的容顏,像是帶了一張麵具一樣,充斥著某種虛偽脆弱的色彩。

於連看了看工作群裏的消息,她和宋藍寫的新聞稿已經報導,李玉和餘禮星仍在拍攝場地,宋藍孤單一人在外和眾記者一起堵明星,餘禮星知道後毫不留情地抨擊了她一把。

明明隻過了一天,她覺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

十一點半,遊輪靠港。

裴裘和安塞爾估計談了一些什麽,兩人基本上是一前一後走出來的,裴裘穿了一身輕便的休閑裝,把這人原本就顯嫩的臉襯得更年輕了,倒還有幾分陽光帥氣的感覺。

看到在甲板上等待的於連,安塞爾先是對她展露出一個曖昧的眼神,然後微笑著衝她點頭示意,於連下意識摸了摸被領子遮住的昨晚的痕跡,安塞爾已帶著女伴離開,留她和裴裘兩人。

“走吧。”裴裘朝她伸出手。

就在她猶豫她是抓胳膊還是抓手時,裴裘已經幹脆利落地牽住她的手。裴裘的手很暖,而且可能是家境優越的緣故,他的手一點都不粗糙。

於連覺得她昨晚的睡眠不足,以至於她恍惚中感覺自己的心跳又漏了那麽半拍。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於連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境回複平穩。

於連啊,這個人是長的好,但你不是從最開始就看清楚了麽,這個人有著冷漠且傲慢的本質,他牽著你的手的同時,卻不允許你站在他身邊。

即便你把他捧到了心尖上,他卻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於連在心裏給了自己一巴掌,隻可惜,沒有痛感,也沒有把自己打清醒。

兩人牽著手下船,港口處整整齊齊停了約十多輛豪車,司機穿著清一色的黑色製服站在車前。於連默默望了望天,這些人炫富的手段還真是溜。

裴裘拉著她隨便挑了一輛車坐上去。車子在寬闊的道路上疾馳,她則漫不經心觀賞道路兩旁的風景。

這是一個南方小島,島上有很多南方特有的植物。這裏的天特別藍,空氣也極為清新,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些島嶼都是私人所有,就兩個字,安靜。

聽裴裘說,這座島有個什麽什麽的英文名,是附近麵積最大的一座私人所有的島嶼。

“……裴大少,你名下是不是也有類似的私人島?”於連隨口一問。

“有幾個,不過不常去,也不對外開放。”

“……”

幾個?!

於連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裴裘。

裴裘捏了捏她的臉,問道:“你想去?”

“不想。”於連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

一點都不想。

越是靠近,就越是能看清兩者的差距,就越是能感受到身旁的這個人與她的距離有多麽遙遠。

問題是,僅靠她自己已經清醒不了了,怎麽辦?

於連有點絕望。

……

被邀請到這座島上的人確實不多,乍看一眼,連帶對方的男伴和女伴,一共也不過二十來人,彼此間的身份都心知肚明,一時間倒少了幾分客套。

眾人在小島上唯一一座大型別墅裏共進午餐。這座別墅亦是歐式風格,乍一看,頗有歐洲古莊園的氣質,但內裏裝潢依舊透著一股子奢華貴氣。午餐的宴席上多了不少新鮮的海產品,南方特有的瓜果,菜式更偏向東南亞風格。

她坐在座位上,看裴裘在旁邊剝蝦。雖然裴大少是個男的,但這貨著實心靈手巧,蝦殼在他手中像是沒有粘著性一樣被他輕鬆褪去,然後,她親眼看著裴裘把剝好的潔白蝦肉放在了她的盤子裏。

幹!

於連覺得她快要忍不下去了。

更別說她看到了不少同行而來的女伴對她投以羨慕的目光,簡直讓她如坐針氈。把她丟火上烤也不外乎就是這種感覺。

淡定,淡定。

裴裘難得為自己服務一次。

“……”

淡定個毛線啊!

古有四字成語受寵若驚,到她這裏已經丟了三個,隻剩下最後一個驚字了好麽!

她簡直想把眼前的桌子掀了。

最終,在這場天人交戰打響之際,她默默夾了一塊蝦肉嚐了嚐。

臥槽!真好吃!

誰說這些貴的食物隻是好看?味道也是一級棒好不好!於連再一次慶幸她能來這裏,光是來這兒吃一圈就絕對不虧。

就在她打算繼續夾幾塊滿足口腹之欲,於連再次瞥到一旁剝蝦的裴裘,她終沒有抵過良心的哀嚎,夾了一塊蝦肉喂給他。

周圍人的目光如刀子般鋒利。於連此刻反倒和裴裘杠上了,一人剝蝦一人舀湯,看起來一片和睦,其實麽……吃到最後也確實是一片和睦。裴裘在某些方麵比她細致,而她為了吃的開心,偶爾也會蹦出點新奇的花樣。

兩個身份不同,氣質迥異,性格落差很大的人,竟能坐在同一張餐桌旁,在眾目睽睽之下相處得極為融洽。以至於在很久之後,每當於連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都會有種奇妙的感覺。

午餐過後,小憩片刻。

下午,這座島嶼的主人邀請他們來到了這座島上的一個大型賽車場。通過介紹於連得知,這座島上大半的建築用地都被用於建設這個賽車場,因此,這個私人擁有的賽車場差不多具備了國際規模,於連覺得出手闊綽一詞已經不足以形容對方的豪氣。

“各位女士若有興趣,不妨去露台上觀看,我會讓侍從準備好甜點與酒水。”

喂,這可是男女歧視啊。

於連的吐槽有氣無力,她覺得她就像一條死魚,在這個新世界麵前缺了氧。財富與地位這種東西像是一種侵蝕品,輕而易舉就能把你曆經十幾年所構建出的世界與三觀盡數摧毀。

於連現在覺得她一直以來生活的世界在動搖。

她看了一眼裴裘。

坐在沙發上刷手機的,懶得上班的;站在聚光燈下的,光芒萬丈的;與上流階層相交的,卻如平日一般神情淡漠的……裴裘這個人啊,越看,他就離她越遠。

說不定等她哪一日看完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旁的黑衣侍從捧出一長方形的精致的木盒,對著在場的幾位男士打開。於連的視力不錯,她能看到盒子裏裝著幾根煙卷。

不,換種表達方式。

雪茄。

拿她的頭來當保證,這盒雪茄肯定是高級品。

“這可是我的珍藏。”那豪氣衝天的青年島主微笑道。安塞爾與對方笑著說了幾句,頗有幾分無奈地搖了搖頭,從雪茄盒裏拿出一支來,一旁的侍從為其剪帽,點燃。

第二個,就是裴裘。

於連看到裴裘在看到煙的那一瞬眉頭微蹙,但轉瞬間又恢複了平時的模樣,從煙盒中隨手拿了一根交給侍從點上。

裴裘一般不抽煙,連帶著於連想抽都被嚴令禁止。

時至今日。

她靜靜地看著那在刺眼陽光下如妖孽一般的青年,手夾著雪茄,緩緩移至唇畔吸了一口,白色的煙霧從那兩片薄唇中噴吐而出,煙熏繚繞,將那個男人環繞在其中。

在那刺目的烈日之下,那男人仿佛是隻存在於夢裏的一個幻覺,隻是站在那裏便是一種**——來自一個與她截然不同的性別。

於連下意識地拿出了手機。

相機的界麵裏,那個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舉動,朝著這邊側了側頭。淡淡的煙霧即將散盡,相機裏夾著雪茄的男人對著鏡頭微微眯起了眼。

於連承認,這是她自接受宋藍教導起拍的最清楚的一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