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小於,這些東西你怎麽拿到的?”負責她這一塊的編輯姓宋,眾人習慣叫他宋編:“這可是大新聞!還是獨家!”

於連笑了笑,目光再落到電腦上熟悉的圖片和視頻時,她思索片刻,終於把疑慮說了出來:“我覺得這個不能發。”

“有什麽不能發的?”宋編反問道,眉宇間還有未散盡的激動。

“……這個男人。”她指了指照片上麵容模糊的男人,皺眉:“這個人不是圈裏的。”

“不是圈裏的又怎麽啦?明星一般不都找有錢人麽?”

於連坑坑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宋編看著這樣的於連,不由得露出和藹的笑。

“你是不是像現在的小說說的那樣,把果汁撒人家身上啦?”

於連嘴角一抽。

把果汁撒人家身上算啥?她更可惡的都做了。想想她昨天一路表臉到底,她就有股惡寒。

不過現在她還真沒心情和宋編侃。

“……不是,我覺得咱們可能吃不下這條新聞,要不要把它賣給其他媒體?”從模糊的照片上看隻能看出那男人的皮囊不錯,但她曾經半隻腳踏進了那個會館,親眼看到那男人在一堆有錢有勢的人裏仍如眾星捧月,光彩奪目。更別提那個男人身上懾人的氣質。

雖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她隱隱覺得這個舉動有點危險。

“賣?賣什麽賣?”於連的話宛若在灼灼燃起的火焰上澆了一盆冰水,突然就能澆個透心涼:“我們報社現在不景氣,太需要能引起轟動的報道了。”

“而且啊小於,你冒了險辛辛苦苦拍的東西,就這麽便宜賣給他人,不覺得憋屈麽?”

於連沉默。

無解了。她確實不想把這些東西賣出去。且不說她嘩啦啦花出去的錢,單是這份拚命就讓她不願放棄它。打聽消息,精心準備,她甚至為此準備了不下三個方案,甚至可以說是狡兔三窟。

她拚盡全部獲得的消息白白給了人,她怎麽會甘願?

“好啦好啦小於,有什麽好擔心的?你去忙吧。”

於連點點頭,無奈走出去。

此時她還不知道,自這一刻起她的紅線就與某個男人纏繞在了一起,上天還荒唐地在它們之間打了個死結。

……

今日的報道的確引起了軒然大波,卻是在易欣報社內部。

這的的確確是條大新聞,可以說是驚濤駭浪也不為過,在短短的一個小時之內,其反響儼然超過了一些主流媒體的新聞。

但是它也隻持續了一個小時。

在一個小時後,許晴那邊率先發了聲明,明明確確強調照片與視頻裏的內容都是合成產物,並且給出了她當時的不在場證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緊接著,許晴又高調宣揚要以汙蔑將易欣告上法庭。這下算是把事情徹底鬧大了。一時間,所有的風向都變了,易欣落到了千夫所指的境地。許多主流媒體都對此進行了報道。

接下來,細心的人們又發現了易欣之前關於許晴的報道全部被人抹消,似是從未出現過。

現實裏的情形已經足夠嚴峻,但網上的情況更讓人慘不忍睹,隻要有洗地的號一出現,皆會被眾人的飛沫淹死。

一時間,易欣內部人心惶惶。

在收到幾封辭職書之後,報社的總編直接掀了桌子,把本該在家休息的於連用電話吼了過來。

於連來到報社的總編輯室,依舊穿著平時那件輕便幹練的衣服,背著她的黑色大背包。於連似乎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看到總編輯室裏人滿為患的陣勢沒有絲毫驚訝。

“於連,我就問一遍,那些照片是你拍的?”

“是。並且全是我當初親眼所見,沒有修改。”於連坦然承認,但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她聽到了吸氣的聲音。總編直接把一遝文件摔到了地上。

“我知道你大膽,但你他媽就大膽到了這種程度?什麽人都敢報什麽人都敢拍?”

於連抿了抿唇,抬頭看了一眼宋編,但宋編隻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低著頭。在那一瞬間她知道了結果。

於連安靜地聽總編訓斥。

總編罵到最後,連著喝了兩大杯水,最後才無力癱在座椅上:“於連,我知道你拍的是真的,但拍也得看人,人家許晴就有那個能力,有那個資本,把白的說成黑的,黑的說成白的。”

於連點了點頭。她此刻已經沒什麽力氣再去思考,去反駁,知道消息的那一刹那她是憤怒的,但現在,她隻是無力的。

總編待她一向不錯,給她漲工資還是他提議的。這裏的人也挺不錯,平時和他們聊天侃大山也很開心。但她現在抬頭看他們的眼神,痛苦,不可置信,冷漠,可能還帶有些許同情的意味存在。

於連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

“我……”她停頓片刻,在聽到胸腔裏的心髒不停地跳動之後,才繼續開口:“這次的事情全因我而起,我會負起責任。”

其中一個人聽了,眼眸中帶著某種近乎恨意的情緒,故而言辭都變得尖銳起來。

“負責?你怎麽負責?你有那個錢還是有那個實力?還是說去拍幾張假照片?”

於連臉色一白。如果是平時,她聽到這種話肯定要反嗆回去,嗆不回去她也要撒潑打滾一哭二鬧三上吊,反正她不是一個吃虧的主,平日也很少能讓她有吃虧的機會。

但在今日,她無言以對,她聽到無力的辯解從自己口中傳出,軟弱到了極點:“我可以在網上發一則聲明,告訴他們這件事與易欣沒有關係,剩下的,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做出補償……”

於連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微不可聞。把她推出來能有什麽用呢?不過也就是多了一則傳說中的臨時工案件罷了。

易欣總編苦笑一聲,伸手按停了不斷震動的手機。

“沒用了於連,沒必要了。易欣……完了。”

她緊緊咬著牙,強迫自己在眾人如刀子一般的目光下站著,強迫自己抬起頭,雙目平視,使自己能看到那些人注視著她的眼眸。

在這一刻,他們所有人都站在了懸崖邊緣,她看懸崖高聳入雲,自然知曉掉落懸崖之後的模樣。但他們能退,唯獨她,不能退。

“不……我覺得……”

於連本想再做最後一次努力。但突然的電話聲打斷了她即將要說出的話。總編的電話在響,辦公室的座機在響,還有其他人的電話在同一時間響了起來。

仿佛一首交響曲一般。

而若真要給它賦予一個名字,那麽,那首交響曲,名為命運。

總編皺了皺眉,接起了手機,奈何那邊的聲音實在太高,又帶著幾分淒厲,竟然如魔音灌耳一般直直傳到了眾人耳中。

“李元秋!你他媽竟敢不接電話了啊!誰給你的膽!?”

看尋常以罵人為主的主編被罵實在是一件酸爽的事情,最讓人尷尬的是已經快五十的主編還被這中聲中氣的聲音喝住了,完全不敢反駁。

還好對麵的人也隻罵了這一句便恢複了普通的聲音,隻有斷斷續續的幾個字傳到周圍人的耳中。

最後,總編一臉沉重地扣了電話,雙眸如刀直直落在她身上,看得她渾身不適。

“你和……裴總什麽關係?”

“啥?”

於連下意識接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又皺眉想了片刻,許久才道:“我不認識那個叫裴總的,還是說這是假名?”

這下輪到總編目瞪口呆。

“裴總不是一個人的名字。”

“啊?”

於連覺得她的智商在今日持續掉線,總編說的每一個字她都懂,但合成一句話後她就懵了。

“你真不認識裴總?”總編將信將疑。

“如果我沒有中途失憶,我發誓真不認識這個人。”於連簡直要舉雙手雙腳發誓。

“那為什麽裴總點了名要見你?”

“啊?”

總編看她一問三不知,也覺得可能是錯了,再次打電話確認,又被那聲音罵得狗血臨頭。這一次於連到是聽清楚了。

「你問是哪個於連?!還能是哪個?拍裴總照片的那個!」

臥槽。

於連聽到這句話就差點跳起來反駁,她是狗仔,隻拍明星,然而裴總是哪根蔥?還值得她來拍?

等等!

還真有一個,就是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姓裴。

她拍到的大新聞裏的另一個人物,從新聞發出到現在從來沒發過聲的,卻連討論都沒有的人。但在昨天,為了護住如今被她視為蛇蠍的儲存卡,她像個瘋子似地抱住了對方,**滿滿地表了個白。

不是吧……

於連覺得她的人生好像多了幾分名為狗血的色彩。

眾人見於連的神色一變再變,以為她意識到她惹了怎樣一個大人物,反而開始同情於連。

主編也終於明白了一切,神色頗有幾分複雜。但他也有點想不明白,像他與於連這種小人物還得對方的秘書親自找人打電話,而且更奇怪的是傳說中的裴總竟然要親自見於連。

看色?主編覺得自己的眼睛出現了問題。

看財?主編懷疑自己瘋了。

看來隻能是找麻煩了。

而當他想清楚事情的問題後,他又露出了痛苦之色。

“總之,於連,你……去和那個人求求情。我……”

一向以穩重著稱的主編,此刻感覺老了十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