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劍拔弩張的關鍵時刻,於連給聽愣了,而後在懵逼狀態下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她兩步上前,伸出手臂,雙臂繞著李玉腰一環,硬生生把李玉接下來的動作給卡住了。
“玉姐!你先等等!先別跳!”
豬隊友就是這樣的。
她這個正主八字還沒一撇呢,隊友就已經斷了自己的後路。
於連剛剛徹底被嚇傻了,導致她現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抱住李玉死不撒手,心裏想的東西更像撒豆子一般朝外倒:“玉姐!不管怎麽都好,命不能丟啊!你母親的事情咱們可以一起想辦法!要是鍾韓要搞你咱們也一起搞他啊!”
李玉被她這番言論弄的無奈的很,一手拍開她的胳膊,一邊道:“這件事和你們沒關係。”她猛地抬眸,注視著鍾韓的目光中帶著些許冷:“隻有我才能……”
李玉簡直是個固執到極致的姑娘,在明麵上雖和於連宋藍的性子大相徑庭,實際上這三個人骨子裏裝的東西卻是一模一樣。而李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聰明且理智,故而當她難得陷入誤區時,比起他人而言也更難脫身。
她陷在裏麵。
“玉姐!你能不能冷靜一點!”於連猛地搖晃著她的肩膀。
她的視野被這麽一晃,瞬間變成了模糊的一片,夜與江與月相接,江天一色,化作明亮的混沌,江上的船透著幾點紅光,映入瞳孔深處。
“啪”的一聲,她轉手打開於連的手。
她冷笑著,眉頭微微蹙著,她的臉上帶著些許凶惡,話中又帶了幾分嘲諷:“我為什麽要冷靜?”
於連下意識朝後退了幾步,意識到自己的在做什麽時,又猛地止住了退勢——她第一次見這樣子的李玉。
李玉是理智的,理智到她的心態宛若一麵平鏡,映照著人生百態,曆曆紅塵,而她曾經也狼狽過,被她的父親所辱罵,被好友目睹她的處境,被媒體逼迫,即便如此,她也沒有丟失她作為李玉這個人的特征。
她理智且平和。
她是一塊被磨平了棱角的堅石。
而現在的李玉,像是把她的這些特征盡數拋去了,變得鋒芒畢露,變得瘋癲且極端,她像是倒影在鏡麵之後的一個與李玉截然相反的人,在通過她的行動瘋狂的表達她的情感。
“這種情況下為什麽還要叫我冷靜?我生在這種家庭我錯了麽!我以前愛過個人我也錯了麽!我母親神誌不清楚,我得照顧她,我父親是個賭徒,我得承擔養家之責,我曾經的戀人患有感情缺失,我得接受現實,結果到頭來這些人聯起手來逼我?我有錯麽!啊?我他媽有錯麽!”
二十多年。
這可能是這個姑娘第一次剖開她的胸腔,把她那一顆鮮紅的心捧出來,道出她所有埋藏的心思。
即便她的雙目通紅一片。
即便那捧出來的心髒沾滿了浸透著絕望與憎恨的血。
“憑什麽你們這些人都能出生在正常的家庭?憑什麽你們這一生都能過得順遂?我做錯了什麽!憑什麽隻有我落得這種地步!”
她像是一直受傷的刺蝟,不斷的蜷縮起身體,用尖刺傷害著所有意圖靠近她的人,於連原本想說的也因李玉的這番言論而胎死腹中。
受驚的不止是於連。
鍾韓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痛楚,而後他的語氣又恢複了初見時的柔和。
“李玉,是我不好。”
李玉的目光如鋒利的刃,像是要把眼前的人捅得血肉淋漓。
“道歉有用的話,這世界還會有爭端麽?”
像是麵具突然帶了些許鮮活的色彩,鍾韓那張俊美的容顏增添了痛苦的神色,不知為何,竟使得他這個人看起來有幾分猙獰。
他抬腳似乎要朝李玉所在的方向走來,李玉卻用那雙通紅的眸子瞪著他。
“李玉……”
他的聲音帶著啞,他痛苦不堪,又隱隱摻雜著幾分卑微的懇求。昔日的大明星如今淪落到像是被拋棄在街道上的小狗,如果換個人來,肯定忍不下心將他置之一旁。
但李玉卻像是被鍾韓的這種表情激到了,她的恨意反倒由此更上一層。
“你是不是覺得做出這樣一副表情我就能原諒你了?你是不是覺得我犯賤一次就能再有第二次?”
“我……”
“鍾韓,我恨不得讓你死。”
明明隔了些距離,於連似乎能聽到李玉咬牙切齒的聲音,明明他們幾人籠罩在乳白色的路燈之下,她卻感覺李玉整個人都著了一層月色的清冷,像是從脊髓裏散發出來的,令人不寒而栗。
李玉的驚悚發言在一陣刹車聲中淡去。
宋藍迎著月色從車上走下。
時隔幾個月,再見宋藍時,於連隻覺的這姑娘近些日子過得真不錯。
藍大小姐不愧位她們三個中模樣最漂亮的——如海上波浪一般的及腰卷發,配以淡妝與貼身的純黑製服,乍一出現在人的視野中,便會令人眼前一亮。
宋藍走上前來,像是早有感知似的,皺著眉頭問李玉。
“玉姐,你又鬧什麽呢?那邊早有狗仔追著鍾韓過來了,要不是被人壓著,你們又要多條緋聞。”
麵對相處了兩三年的同事,李玉這次根本不打算給她好臉色。
李玉的笑有點冷,冷中又帶這點不為人知的感情:“你又來做什麽?也來看我笑話?”
她這沒頭沒尾沒因沒果的話讓宋藍懵了片刻,但宋藍可不是那種要熱臉貼人冷屁股的人,當即毫不留情的反問。
“你什麽意思?”
“我要你們過來了?要你們幫忙了?我李玉今天就算是死在這裏也用不著你們……”
李玉的話還沒有說完,在這車少人少夜色當空的時刻傳來了“啪”的響亮一聲,像是要驚破這片夜色。
於連驚掉了下巴。
雖然宋藍的動作不過眨眼之間,但她還是將其看的清清楚楚,甚至像是烙鐵一般把剛才的畫麵深深印刻在了腦海中。
宋藍給了李玉一巴掌。
毫不留情。
於連驚的下巴都掉了。
在於連與宋藍相處的短短半年多的時間裏,她見證了宋藍兩次動手,第一次是知道她是裴裘情人的時候,這妹子啪啪甩她兩巴掌,直接把她打蒙圈。
第二次,就是此時。
而宋藍顯然是一回生兩回熟,甩完一巴掌後還能理直氣壯地開口:“李玉,你鬧夠沒有!”
不同於與鍾韓在一起的憎恨與厭惡,不同於與於連在一起時的冷漠與瘋狂,宋藍的出現突然而然就擊碎了李玉最後的防護罩。
“你這種人憑什麽來管我!你家庭和睦生活富裕!你模樣好看工作順利!還有一個敢為你擋子彈的戀人!憑什麽我得被這樣一個人指手畫腳?”
於連愣了愣。
興許她們一直以來都被友情所蒙蔽,故而忽略了潛藏在背後的東西。
宋藍和李玉就像是鏡子的正反麵,幸福與不幸,順利與坎坷,命運的偶然性使得兩者成為好友。最初相遇時可能兩人都注視著彼此間的友情,但在相處過程中,那些深沉次的,僅靠友情難以撼動的東西卻也慢慢顯露出來。正如光越強的地方影便越濃,興許在麵對宋藍時,李玉的內心已慢慢發酵出了黑暗且深沉的東西。
這種東西迫使她理智。
也正將她引導至瘋狂。
到最後。
純粹的友情裏多了一點兒苦,又化為掙紮著生根的恨意。
宋藍輕嗬了一聲:“這就是你心裏真正的想法?”
李玉沒有對上宋藍直勾勾注視著她的明亮眼眸,她隻是側開視線,用那雙墨眸看了看著夜空,片刻後,抿唇,扯了扯嘴角。
她回望宋藍,聲音冷硬而沉穩。
“這該死的世界若能消失就好了。”
這並非出自一個正處於叛逆期的中二少年之口,其語氣也並非嘶聲力竭,充滿氣勢,李玉好像從剛才的瘋狂中回神,再然後,平平淡淡道出一句驚人之語。
世界其實就這麽荒誕,在你印象中最不可能說這種話的人最後卻發表了這樣一番言論,大抵總是要讓人體驗一次它那別出心裁的可笑,而後再落落收場。
這句話不僅讓於連愣在原地,與此同時,從剛才到現在一直表現得咄咄逼人的宋藍也收斂了自己的氣焰,緊皺著眉頭,像是第一次見到李玉這個人一樣,用帶著幾分打量的目光重新審視李玉。
隻是,於此同時,突然有一個女人從無盡的陰影中走來,她踏著江水與月色,穿著雪白的單薄衣服,她手裏拿著一個蘋果,還拿著一把用來削蘋果的水果刀,刀鋒在路燈下,閃爍著熠熠寒光,通紅的蘋果又為其這副景色增添了一絲暖意。
待其走近,那人的臉色被迷茫與困惑所占據,她像是對這邊混亂的局勢充耳不聞,在人群中搜尋許久,虛浮且茫然的目光落在李玉身上時才有所凝固。
她把其他人丟在一旁,徑直問道。
“玉兒,你爸爸呢?我聽人家說這個蘋果挺甜的,想給他削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