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1章 一世長安
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眉心，一寸一寸輕揉開她的愁緒，那觸手可及的嬌俏容顏，莫名的叫人有些心疼。
忍不住湊到她額間落下一吻，動作輕輕柔柔的，生怕打擾到她。
他一向如此，懂的心疼，卻也懂的克製。
也深知直到她大學畢業，屬於他們之間的未來才真正開始。
而此時屋外的蔣心悠已同寧小乖商議的一番，決定今晚由她陪著李素馨，讓寧小乖和司徒瑾楓去休息。
實際上蔣心悠暗地裏還有些別的打算，劉鴻飛已被千雙還魂送走，李素馨是唯一知道**的人，如果附在姚桂芳身上的那妖怪依舊會操控賀征的靈魂來追殺她，也許這次蔣心悠能逮個正著。
後來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是沒錯的。
睡到半夜時，蔣心悠便察覺到一股冷風自窗外襲來，定眼一看，屋外庭院中果然多了一道黑影。
她施法掩了自己的氣息，靜悄悄的飛身躍入院中。
那黑影陡然一怔，似乎沒料到會有人發現他的蹤跡。
“你纏著他可是想找回姚桂芳的軀體？若是想找回姚桂芳的軀體，你跑這兒也沒用不是？”
蔣心悠冷笑著說著，眼前黑影驟然一頓，搖搖晃晃的倒在了地上，而藏身於賀征魂魄內的精魅也在此時飛出了四合院，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蔣心悠倒也不慌不忙，用馭甲術召喚出靈鴿追蹤精魅的下落，轉眼看向賀征的亡魂，見他十分虛弱便匆匆說道：“不必急著走，我問你一些事後，便會助你還魂，隻要你身上沒有命案，我是不會強壓你入降魔塔的。”
精魅逃走之後，賀征亡魂的麵目也漸漸清晰起來。
他埋著的頭緩緩抬起，沮喪而懊惱的盯著蔣心悠：“我殺了人！你知道的，我殺了自己的學生！”
“那是精魅操控你的亡靈作祟，本質上同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而且現在李素馨和劉鴻飛都已經還魂，我倒是覺得你不必介懷。所以……賀老師，您看我們現在是不是該聊聊那精魅的事？”
其實精魅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曾經**精魅的那人。
蔣心悠隻得慶幸賀征的記憶沒被精魅給洗去，八年前的事他也全都還記得。
賀征說：“那個降妖師看起來同你差不多大，穿著一身白袍子，像**時期的教學先生，但偏偏是個女孩，長得也很漂亮……她說附在姚桂芳身上的精魅名叫食麵妖，會將別的女性的容貌給吞噬了，來保證自己長生不老。但她也救不了姚桂芳，說是姚桂芳被食麵妖附身太久，姚桂芳的軀體已經妖化，隻能將食麵妖封印起來才能避免它繼續傷人。”
蔣心悠迫不及待的追問下去：“可她為什麽要將姚桂芳的軀體帶走？”
“她說哪怕是妖也有自己用慣了的東西，輕易舍不得換。如果不將姚桂芳的軀體藏起來，這妖怪一旦有逃脫的機會，必定會尋找姚桂芳的肉身繼續吞食人麵。”
難怪……
蔣心悠暗自一想，看來之前作出的分析都是對的，這食麵妖就是打算繼續使用姚桂芳的肉身，所以才將所有知情人全都殺掉，這樣失蹤八年的姚桂芳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她隻需隨隨便便用個什麽理由和借口，便能繼續用姚桂芳的身份生存於世，從而繼續吞食人麵，保證不老之軀。
將賀征的亡魂暫且留在房內，第二天一早夏千雙和冷彥醒來之時，蔣心悠便將賀征交給了他們。
還是老規矩，還魂之後便立即送人離開，而蔣心悠則留在此地等著馭甲靈鴿傳回的消息。
那食麵妖倒也不是吃素的，雖然沒躲過靈鴿的追蹤，但倒是找到了姚桂芳肉身的藏身之地。
可蔣心悠根本就沒想到，當她趕過去時找到的卻是兩副白骨，食麵妖卻被困在了一個琉璃瓶中大力掙紮，卻逃脫不出。
蔣心悠不知那琉璃瓶為何物，隻好將瓶子連帶食麵妖一同收入降魔塔內，這才好奇的打量起眼前的山洞來。
這年頭怕是已經沒有正常人會居住在山洞了，更何況還是如此原始的森林之中，連旅遊區都算不上的荒涼之地，山洞中卻是因有盡有。
但仔細一看，山洞內的裝飾雖然女兒家了一些，但到底都是古物，其中不乏價值連城的古董，心想這山洞的主人必定有些來頭。
走到那兩副白骨前，蔣心悠這才發現其中一副白骨底下壓著字條，拿起來一看，寫的竟是妖文，字體清秀，表詞達意也十分清楚。
“我心魄不全，雖能封印，但要消滅妖魔卻不行。它來的時候，我看著它身後跟著馭甲靈鴿，便猜到有能人正在追捕它的下落，故此便用此生心魄再次封印了食麵妖。無論你是什麽人，若是你能看懂這封信，相信助我還魂也並非難事，若是看不懂，便是我命該如此，不必強求。”
蔣心悠看完這封用妖文寫的遺言，頓時心頭猛跳，再看向那兩副白骨時，心中豁然明了。
其中一副白骨定是姚桂芳的，而另一副白骨則是寫信之人的。
而寫信之人定是妖妖無疑！
找到了！
竟然真被她找到了！
蔣心悠說不出內心的興奮，這次陪玄光上神下界，本就是尋找妖妖遺失的心魄，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竟然無意間就叫她給找著了！
蔣心悠忙不迭的將密音之術給夜月傳遞這個好消息，將山洞中的兩副白骨全都收入降魔塔，馬不停蹄的帶回了神界。
可想而知這個消息給神界帶來了多大的震驚。
蔣心悠剛到神宮門口，手中降魔塔就被玄光奪了去，她也不惱，笑嘻嘻的拉著夜月的手，不料夜月卻是眉頭緊蹙，似有不安。
“妖妖找回來了，你怎麽還心事重重的？”
說完這話蔣心悠就後悔了，暗自咬了咬舌頭，其實這個時候玄光的心思，最了解的人便是夜月了。
妖妖殘缺的心智回來固然是好，但一旦喚醒妖妖，隻怕妖妖頭一個便會殺了玄光，若是不殺他，隻要妖妖心中有恨，玄光怕是也願以死謝罪的。
事實也果然不出所料，玄光接過降魔塔後，卻遲遲沒有將白骨和琉璃瓶放出，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蔣心悠忍不住一步上前，柔聲同他說：“三哥，也許事情不會像你想的那麽壞呢？你看看我啊，我和夜月都這麽挺過來了，妖妖她也會明白的。”
“那不同……”
玄光僅僅隻是淡淡吐出這三個字，便轉身離去，蔣心悠隻得無奈歎氣。
是不同，夜月同她之間隻有感情糾葛，可玄光同妖妖之間卻有血海深仇，要跨過這一道鴻溝，的確很難。
可蔣心悠總覺得妖妖不是那樣的人，如果妖妖真的記恨玄光，當日便不會一死了之了。
數萬年前的事，那時的心態誰也說不清。
猶記得是個大雨磅礴的夜晚，一身藍衣的妖妖迎著月光才池塘裏踩水，歡呼雀躍的迎著豆大的雨點，任由大雨將她衣衫濕透，卻依舊玩得不亦樂乎。
她向來心態是極好的，人也單純，若是玄光不曾闖入她的世界，她怕是會一直無憂無慮下去，直至此生消亡。
遇見玄光也是在那個夜晚，遺失了女蝸石的玄光終於將目光投向了妖界，他倒也沒有老謀深算的刻意接近，隻是依照女蝸石的靈氣尋到了妖妖。
那女媧石本是無意被妖妖的母親吞入腹中的，妖妖降生之後便化作了妖妖的心髒。
若是別的什麽都還好，反正妖妖是白骨精所化，有無髒器皆可活，偏偏是一顆心，一顆承載著妖力和法術的心，多留在妖妖體內一日，便會被妖氣多沾染一分，若是取走了她的心，便是奪了她的內丹，叫她無命可活。
那個時候妖妖已是妖界之王，玄光若是殺了她奪回女媧石倒也不是難事，隻是這麽做必定會引起妖界與神界的紛爭，妖精的法力雖不強，但數量卻是眾多，十分難纏，若當真動起手來，神界也不見得能占到多少便宜，也會造成生靈塗炭。
玄光雖冷漠，性子也冷清，卻不忍見妖界、神界大戰血流成河，便打算同妖妖坦明此事，若妖妖願意自斷性命歸還女蝸石，那便是最好的，若妖妖不願，此事便隻得從長再議。
所以當兩人初次見麵時，形勢倒也不緊張。
一襲白衣的玄光就落在妖妖玩水的池塘邊上，妖界幽異的月藍籠罩著他風姿頎長的身軀，俊秀飄逸的眉目之間凝聚著天神的高貴氣息，那雙藍眸雖生得冷清決心，卻反而叫他多了幾分不同常人的冷峻英氣。
便是那一眼，便叫妖妖豁然心動。
她停下腳步，一雙白皙的腿赤腳站在湖麵上不動，靈動的眼呆呆的打量著眼前的玄光，好奇的問他：“你是什麽人？”
“神界玄光。”
“因何來此？”
“求你的心。”
單是這樣的對話，任誰聽了都會誤會了去，更何況是不諳世事的妖妖。
本就對玄光一見鍾情的她，聽了這話更是怦然心動，白皙的臉頰頓時羞紅了，吞吞吐吐的將目光偏至別處：“見過直接的，沒見過你這麽直接的……”
這段往事別人自然是不知曉的。
蔣心悠之所以知道，也是因為前些日子玄冥上神拉著玄光喝酒，將玄光灌醉了，才從他口中聽到這麽一段往事。
她還記得玄光上神那時的眼，落寞得像個空洞，好似天上繁星綴在他眼底也填不滿他的寂寥哀愁。
他到底是想找回那個完整的妖妖，那個終日跟在他身邊沒什麽神采的小姑娘，也不能填滿了數萬年的空虛寂寞了。
想起這些事，蔣心悠不由長長歎了口氣，夜月卻伸手拍拍她的肩，示意她不用擔心，便拉著她的手追隨玄光的背影而去，打算勸解一下他這位兄長。
上古龍族之間雖不曾有著血緣關係，但情分算起來卻勝過親兄弟。
實在沒辦法這樣放任玄光不管，可沒想到去的時候，朝陽公主和玄冥上神也都到了，明明是該高興的事，但眾人都沉著臉，將之前青嵐神君和澤言大帝回歸的喜事都拋在了腦後。
蔣心悠明白玄光在想什麽，妖妖死的時候，是她同玄光成婚那日。
玄光說要她的心，她便當真以為他是要她的真心，巴巴兒將他留在妖界，歡歡喜喜的陪著他，後來便說，隻要成親，她的心便是他的了。
那時尚不知情愛為何物的玄光根本沒將成婚的事放在心上，打算據實相告，哪知妖妖已開開心心的籌備其婚禮。
妖妖不是他殺的，妖界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是他殺的。
後來長老會得知了女蝸石的下落，派了天兵天將來，唯恐天下不亂的大殺妖族，實際上就是想讓玄光引火****，後來亦是當真如願。
他始終記得妖妖那日倒在他懷裏的模樣，喜服上沾滿了赤紅的鮮血，一雙手化作了白骨真身，猛然插入自己的心房，將一顆心活活托出來放在他手上。
“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啊，是我誤會了，亦是我強求了……可答應你的事我自會做到……你不該殺我的族人，不殺為難他們的……”
不善言辭的玄光那時已驚得說不出話，握著妖妖尚且溫熱的心，自己的心也跟著撲通撲通直跳，好似有什麽東西在心尖即將呼之欲出，可到底還是太遲了，她死在了他眼前，死在了他懷中，化作堪堪白骨，到最後竟是連一絲餘溫都沒留下，若非朝陽公主出手相助，隻怕連僅剩半邊心魄的癡傻妖妖都找不回來。
“就算她回來之後不知道你後來為她做了多少事，也有天機鏡幫她找回那些錯過的時光，前因後果一目了然，殺她族人逼死她的皆是長老會，同你半點關係都沒有。而你後來為了她也削了仙骨神身，替她掌管妖界漫漫歲月，我想妖妖定是會原諒你的。”
沉默許久，朝陽公主總算說出了蔣心悠想說的話，心悠不禁重重舒了口氣，有些話她是勸不了玄光，但朝陽公主開口必定不同。
果然，片刻之後玄光上神終於緩緩起身，施法逼出了降魔塔中的琉璃瓶和兩副白骨。
這兩副白骨擺在蔣心悠眼前，她是認不出哪個是姚桂芳，哪個是妖妖，但玄光卻一眼就認出其中偏白的一副乃是妖妖心魄所化，手指拂過白骨之時，眼中不禁露出幾分欣喜來。
不一會兒，那個癡傻的妖妖也被仙婢帶了進來，她穿著一襲粉衣，靈動的眼閃亮著，提著裙子快步跑到玄光身邊，抱住了他的胳膊：“相公相公，你這些日子去哪兒了，怎麽都不理妖妖了？”
那清脆如鈴的聲音傳入耳畔，玄光清冷的目光不由的又柔和了幾分，伸手扶住妖妖的手臂，將她摁坐在椅子上：“你遺失的東西都找回來了，從此以後你就能……”
後麵的話啞然止住。
從此以後她又能如何？
恢複記憶，恢複法力，像那個曾經在妖界叱吒風雲一時的女子，卻再也不會有如今的快樂和單純。
這一切就同數萬年前他做的一樣，給她希望，給她幸福，卻又剝奪她的快樂，甚至讓她的人生淪為絕望。
大手自女孩的發頂滑過，每一寸都帶著無盡的相思和懷念。
可他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決定將妖妖殘缺的心魄放回這副肉身之內，讓完完整整的妖妖徹徹底底的活過來。
無論結果如何，他都願意一力承擔！
哪怕妖妖醒來之後要了他的命，他也甘願！
大手一揮，那琉璃瓶中便溢出一縷幽蘭的孤魂，瞬間鑽入女孩眉心。
不過眨眼功夫，少女渾身一怔，那黑眸中藍光驟然聚攏，匯聚成一道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