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樂起的很早,倒不如說他根本沒怎麽睡,昨天他睡得時間可不短了,平日裏他也都是每天早上六點準時起床,然後去早市上繞一圈看看有沒有便宜的青菜,再回來做早飯,就當鍛煉身體。
精神力真是一股奇異的力量,隻有真正接觸過才知道那是如何的奇妙。
李一樂坐在房間裏,精神力凝成的絲線卻密布在整個房間之中,他甚至能感覺到外麵清晨的微風吹動桌子上的灰塵。
逐漸地,他感覺到了疲勞,收回釋放的精神力,沉沉吐了一口氣,然後站起來做了一套廣播體操。
隨著他經常性的練習,他發現自己能堅持的時間已經比昨天要長了許久,就和健身一樣,隻有經常進行無氧鍛煉才能很好的增長肌肉。
他推開房門,這所房子真的好大,古典的歐式設計混著中式風格一點都不顯得突兀,非常溫馨,陽光透過落地窗,整個房間都彌漫著暖洋洋的味道。
“克萊爾先生,早上好。”
他路過廚房,看到了裏麵正在忙碌的克萊爾,“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醒這麽早,睡得好嗎?”
克萊爾繼續攪拌手上的蛋液,然後倒進刷好油的平底鍋裏,用均勻的小火慢慢煎製。
“睡得挺好的,銘哥還沒起吧?”
李一樂打量著幹淨整潔的廚房,明明正在烹飪卻聞不到一點兒的油煙味,隻有淡淡的雞蛋的香味,刺激著他的胃和嗅覺。
“他啊,生物鍾準的很,不睡夠八個小時是絕對不會起的,估計要睡到中午去了。”
克萊爾將已經成型的蛋餅翻了一個麵,然後在另一個鍋裏按順序倒進米飯、火腿、牛肉粒、蔥和蒜,輕輕翻炒,“你要是沒事的話,幫我去門口等一下牛奶吧,看看時間他們也該送過來了。”
“噢噢,好。”
李一樂連忙應了幾聲,轉身走到門口,明明才六點多,外麵卻已經陽光明媚的過分了,陽光照在身上感覺到微微的灼燒感。
真是一座漂亮的花園。
他頭一次見過這麽美麗的場景,鋪著碎石子路的兩旁,各種顏色的鮮花在陽光下爭相怒放,花瓣上還帶著清晨的露水,像是用一把尺仔細地測量過一樣,沒有一點點多餘的枝葉,明明不是對稱的設計,卻給人一種無比舒適的美感,仿佛渾然天成理應如此,他還以為來到了旅遊雜誌上刊登過的異國花圃,典雅卻不失浪漫,修建它的一定是一位世界有名的園藝師。
才剛走出門,就看到大門口外麵一輛小貨車停在馬路對麵,車廂上畫著一頭又一頭的乳牛,用花體撰寫的“Milk”顯得洋氣不少。
從副駕駛位上跳下來一位老人,個不高,佝僂著腰,身上穿著寬大的條格襯衣和運動短褲,一雙風靡國內的“足力健”老人鞋踩在腳底下,幹巴巴的腦袋上帶著員工帽,遮蓋著本就有些光禿的頭。
看上去年紀真的不小了,少說也得70歲了,這麽大年紀還出來跑單子也夠辛苦的,不過老人看著挺精神的,沒什麽肉的臉頰紅撲撲的,滿麵紅光,叼著煙卷的嘴裏還哼著當今流行的網紅歌曲。
“爺,您慢點兒。”
駕駛位的窗戶裏探出一個腦袋,帶著同樣的帽子,是個精神小夥,二十多歲左右的樣子,正好和李一樂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您好,您是……”年輕人禮貌地問。
“啊,您好,我是……”他突然有些不知道怎麽介紹自己,他和程羽銘的關係有點兒莫名其妙的,算不上朋友,也談不上同學,更別提其他的了,他隻是偶然認識了這麽一個人,然後卻接二連三地被他拯救,要說的話,應該是恩人吧。
“你就是小銘說的朋友吧?”
老人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手裏抱著一個不小的封緊的恒溫箱。
“朋友?”
李一樂一愣。
“可不得,昨天那個臭小子半夜三更地給我們打電話預約早上的奶,還說是有朋友住在他家,讓我們多準備一份。”
老人裂開嘴,露出一口缺了門牙的牙齒,然後把恒溫箱按在他的手裏,“拿好了,別灑咯。”
“噢噢。”
真是個朝氣蓬勃的老先生,不過更多的還是“朋友”那兩個字給他的感觸更多一些,這個詞有時候隨意的可怕,你可以對一個陌生人勾肩搭背,叫他一聲“朋友”套近乎,但是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這兩個字恐怕不是一般的重,因為能稱為“朋友”的人,那就是一輩子中可以患難與共,風雨同舟的人,那是不同於愛人的另一種至高無上的感情,腐女們喜歡稱之為“基情”。
而恰好,程羽銘和李一樂這兩個悶騷都是後者。
“大叔您和銘哥很熟嗎?”
李一樂問。
“大叔?”
老人嘴咧的跟花一樣燦爛,“小夥子嘴甜啊,我都多大年紀了,還叫大叔。”
顯然他高興的不得了,年輕人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他這位爺爺就是小孩子心性,跟個活寶一樣,而且還不服老。
“小銘啊,算是我們一家的恩人吧。”
老大爺點起煙回憶起了從前,年輕人扶著額頭,他爺爺以說起以前話就停不下來了,“我們家從很久之前就是幹養殖戶的,後來城市發展的快,不少外地企業都湧了進來把行業壟斷了,我們除了家裏那幾十頭奶牛和幾畝地的牧場也沒別的東西了,沒啥文化也沒啥手藝,牧場很快就撐不下去了,還欠了一屁股債。”
“那時候這個臭小子還在上學,整天敗家。”
老人惡狠狠地瞪了年輕人一眼,嚇得他連忙縮了縮頭,露出尷尬地笑。
“本來我們都打算放棄了,把牧場和牛都賣了,把債都還清咯,還能剩點兒錢,就把這小子供大學畢業了,他就不是個學習的料,幹點兒體力活還行,學習跟要了他老命一樣。”
老人撇著嘴,吐了一口煙圈,“不過有啥辦法,國家就這麽要求的,沒有文憑啥都幹不了,也不能當一輩子力巴(指壯丁,苦力,過去稱靠出賣勞動力為生的窮苦人,一般比較強壯,有蠻力)啊!
多沒出息!
想當年我還是鎮裏的先鋒骨幹哩!”
“等他畢業了,給他投資點兒小買賣,能湊活湊活過日子,找個媳婦生個娃,我們也就不那麽犯愁了。”
老人繼續說,“我們呀,最後一單就是給小銘送的,也不知道他從哪翻出來的聯係方式。”
“結果小銘說我們家的牛奶挺好喝,以後還要經常訂。
我都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怎麽樣的。”
老頭隔著帽子搔了搔腦袋,“我就跟他說我們明天就關張了,本來就是我們經營不善,也沒什麽辦法,結果小銘還不同意,嚷嚷著‘這麽好喝的牛奶怎麽能消失呢’之類的話,聽得我真是……
高興啊。”
“那又能怎麽樣呢,我們欠著不小的債務,就算是有人愛喝,一天也改變不了什麽的,鮮牛奶生意就這樣,你既要保證口感,又要保證質量,還要保證安全,外麵超市裏那些蒙牛伊利啥的,賣兩塊三塊一罐,人還嫌貴呢,我們這一瓶成本就得幾十塊,根本競爭不過。
所以我就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就謝謝他的支持。”
“可結果,第二天我們的廠子就活了。”
老人似乎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高興地感情,“嘿!
你猜怎麽這?
這小子第二天帶了一大幫人過來,說是蘇氏集團的。
咱市民誰沒聽說過蘇氏集團啊,世界都知名的響當當的大企業啊,人家二話不說就把協議拍了下來,要資助我們繼續經營下去,提供資金,提供技術和機器,而且隻要利潤的百分之十和我們在包裝上寫上人家公司的名字。”
“他奶奶的!
世界上還有這好事?
做夢都不信啊!”
老頭爆了一句粗口,“可還就真跟做夢一樣,小銘說了,我們這奶就不能賣給普通老百姓,說他們不識貨,我其實也這麽覺得的,不過咱不能說啊,說起來咱也是普通老百姓,你說是不是?”
李一樂點著頭,表示回應。
“所以小銘叫我們走高端路線?
蒙了啊,啥叫高端路線,結果人家一解釋就明白了,就是專門賣給那些有錢人。
小銘說了,人家有錢人從來不在乎你這牛奶多少錢,隻要人家愛喝,高端大氣上……
上啥玩意來著,就得了,人家要的就是你這個味道和麵子。”
老頭露出憨厚的笑,“要不你瞅瞅,這大卡車也開上了,以前我們還騎自行車送呢,還有這個衣服,這褲子。”
他扯了扯胸口的標誌,“都是名牌呢!”
“小銘啊,真不是一般人,就是人太好了,看不慣別人受苦,非得力所能及地幫一把,對我們來說,就像是神明一樣吧,哈哈哈。”
老頭張著嘴哈哈大笑,“還非不承認,非要嘴硬說是不想讓美味消失。”
“他確實是這樣的。”
李一樂喃喃著。
“爺爺,咱們該走啦,催單了!”
年輕人重新探出頭來,搖了搖手裏的手機。
“誒誒誒,來了來了。”
老頭嚇了一跳,“你說說現在這社會,還整個啥催單,遲到了就給差評。”
他歎著氣搖著頭,把車廂鎖死,坐回副駕駛。
“小夥子,謝謝你聽我說這麽一大串,哈哈,幫我跟小銘問好,下次來我們廠子請你免費喝個夠!”
貨車發動了,年輕人對著後視鏡裏的李一樂揮手。
……
“怎麽去了這麽久。”
克萊爾把做好的火腿牛肉蛋包飯放在桌子上,上麵淋著鮮紅的番茄醬,噴香的味道勾起他胃裏沉睡許久的饞蟲。
“抱歉抱歉,和送牛奶的大爺聊了會兒天。”
“這有什麽好道歉的。”
克萊爾微笑著看著他,“那位老先生挺有意思的,他是不是又拉住你吹噓小銘同學了?”
“嗯嗯,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你不是第一個。”
他露出前車之鑒般的笑,“好了,吃飯吧。”
他把蛋包飯推到李一樂麵前,光憑色香這兩點來看,絕對要比那些他吃過的飯館做的強上太多了,至於味道,肯定不會差。
“真謝謝你們,不僅救了我,還讓我在這裏過夜吃飯。”
李一樂低著頭。
“為什麽要謝?”
克萊爾在他對麵坐了下來,把恒溫箱的蓋子打開,一股冷氣從裏麵竄了出來,三大罐牛奶靜靜地躺在裏麵,簡約的包裝,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就好像是隨手用空瓶裝了就送出來一樣。
克萊爾熟練地用開酒器打開上麵的瓶塞,動作優雅的像是酒吧裏那些專業的調酒師,可他手裏拿的明明是牛奶,然後倒進一個廣口杯裏,剛好倒滿,一滴沒有流出。
將杯子推到他麵前,蓋上恒溫箱的蓋子,坐在他的對麵。
李一樂愣愣地看著麵前的牛奶,為什麽要謝,應該是為什麽不謝才對吧?
“記得他昨天晚上和你說的話嗎?
讓你跟著他混。”
克萊爾說,“你是第一個有這個資格的人,他可從來沒對別人這麽關注過,包括你見過的那位金·威爾姆斯。”
“既然你決定跟著他混,就不要對他說謝謝,他討厭那兩個字。
他是誠心地把你當朋友,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你或許會為身為他的朋友而高興驕傲。”
“他要做的事可沒有那麽簡單,你的未來也充滿了坎坷和危險,現在退出還來得及,他不會怪你。”
“我絕不退出!”
李一樂頭一次這麽強硬地說話,讓克萊爾微微一怔,“我雖然不知道銘哥究竟是什麽人,以後要做什麽事,但是我知道我的命是他救的,他還願意幫助我媽媽,還有這份力量,我媽說,男人力量越大責任就越大,我不會做忘恩負義的人!”
“你太激動啦。”
克萊爾輕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吃飯吧,該涼了。”
他起身離開,“別讓他失望。”
“克萊爾先生!”
李一樂突然叫住他,“銘哥,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
“你不是第一個問這個問題的人。”
克萊爾說,“但是同樣沒有人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你隻能自己去觀察他。”
“硬要說的話,是個好人。”
克萊爾笑了笑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