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詹冷酷無情:“主子的心思,我哪裏猜測的到?隻是提醒紀先生,早些想好怎麽跟少主解釋。”

紀無痕看著他,又道:“主君的意思呢?”

“在先生來到府裏之前,主君幾乎不插手小姐的事情,一直都是少主說了算。”付詹說的意味深長,想來這位聰明過人的紀先生,應當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紀無痕果然笑了起來,道:“多謝付統領告知,紀某承情。”

付詹便不再多言,騎著馬又回到了明珠的馬車旁邊。

紀無痕一回到夏侯府,還沒進院子,就被夏侯荻業的人攔截了:“先生,少主請您過去一趟。”

紀無痕點頭,將自己今天出門攜帶的幾個小箱子都放到一邊,吩咐侍衛:“請幫我放到廂房走廊上去。”然後這才跟著那個仆人往少主院落走去。

看到他,夏侯荻業的怒火,差一點就沒能克製住:“你帶明珠出府去遊玩了?”

“是。”紀無痕回道,“主君見小姐這幾日心情不好,怕她悶壞了,便讓紀某陪伴小姐出遊。”

“大哥?”夏侯荻業微愣,隨即又想起那天夜裏,大哥對他的訓斥。這才過去沒兩日,就仿佛突然變得遙遠了似的,連記憶都開始模糊,至於當時的反省,也早都拋之腦後,再也回憶不起來了。

夏侯荻業沒有糾結這個問題,而是繼續問道:“那你為什麽要帶明珠去騎馬?難道你不知道,她身嬌體弱……”

紀無痕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紀某倒是想問一句,明珠小姐是有些嬌弱,但她也是個健康的正常的女孩子,為何不能騎馬?少主既然知曉小姐體弱,不是更應該讓她多在外麵活動活動,強身健體嗎?”

夏侯荻業啞口無言,隻覺得滿腔怒火,堵得人難受。

方盈玉眉毛跳躍了兩下,直覺不好,連忙勸說道:“明珠姑娘有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咱們在這裏爭執無益。二哥也放寬心,說不定三兩天,明珠姑娘的新奇感受過去了,就不再喜歡了呢。”

紀無痕看她一眼,很快收回了視線。

又來了,那股奇異的感覺。自第一次察覺之後,紀無痕便格外警惕,這幾次也算是總結出來一些小經驗——每次跟方盈玉麵對麵,他都會感受到命運的線,在操控他,這讓他極為不爽。

但也並非沒有解決的辦法,前兩次都是明珠解救了他,後來紀無痕又發現,隻要不順著她的思路,不讚同她的話,便也不會被輕易拉進去。

夏侯荻業突然發難:“要是明珠生病了呢?”

紀無痕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聽到一聲嬌軟的嗬斥。

“紀無痕!”是明珠的聲音,三人齊齊看了過去。

明珠並沒有進來,站在門口,看到紀無痕之後,就喊道:“紀無痕,你給我出來!”

看了一眼夏侯荻業,紀無痕起身行了個禮,轉頭就往明珠那邊走去:“小姐……”

看著他的背影,夏侯荻業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下來,又看到明珠拉住了他的衣袖,俊臉更是扭曲了一下——他這是,引狼入室啊!

不能任由這樣下去了,得想個辦法,將紀無痕光明正麵驅逐出夏侯府去。他絕對不允許,任何男人對明珠有非分之想,也決不允許,明珠逃離他的掌控之中。

方盈玉的視線也正追隨著紀無痕。與剛剛劍拔弩張的態度比起來,他對待麵前的少女,溫柔可不止多了一星半點,就算隔著大老遠的距離,她都能感受到,他的耐心與細致,以及,對於明珠專屬的溫和。

念頭一轉,方盈玉又想起來最近兄妹三人的相處,不說根本沒有幾次獨處的機會,哪怕偶爾坐到了一起,氣氛也並不融洽。

不是她的錯覺,紀無痕對她的態度,確實冷淡了不少。不僅如此,他和夏侯荻業之間,似乎已經出現了嫌隙。要不是明珠突然來到,兩個人可能已經吵起來了,僅僅隻是為了,明珠該不該出門,該不該騎馬這樣的小事。

多滑稽啊……

方盈玉握緊了拳頭,心裏再次升騰起一股強烈的不甘。她明明已經這麽努力了,為什麽她所在意之人的目光,仍是這麽輕易地就被明珠搶走?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人天生主角命嗎?

方盈玉不願承認,她也不能承認。現在,她滿心滿眼都隻剩一個想法,她想要明珠死,明珠也必須要死。

就在她的執念一點一點加強的時候,方盈玉周身的氣息,也變得陰鬱至極,與夏侯荻業身上散發出來的陰冷之意相互**,隨即消失在方盈玉身體裏麵。

兩人各懷心思,坐在那裏想著自己的事情,誰也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

明珠拽著他往回走,整張小臉都氣鼓鼓的,仿佛一顆粉嫩嫩的大桃子。側麵看去,纖長的睫毛濃密烏黑,隨著主人的心情,忽閃了兩下,像是即將展翅的蝴蝶,嬌俏又可愛。

因著方盈玉帶來的那些煩躁不安,在看到明珠的這一瞬間,就頓時消失無蹤,紀無痕甚至忍不住唇角微揚。

明珠一轉頭就看到他在偷笑,更生氣了,將風箏粗魯地懟進他懷裏:“你還敢笑?!給我解釋清楚,怎麽一回事?!”

紀無痕連忙接下,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了。

明珠嗤笑一聲:“裝什麽裝?!你當我眼瞎?這根本就不是我的風箏!”

這會兒綠瑛也終於追了過來,站在明珠後麵不遠處,對著紀無痕打了個手勢,不敢上前去勸。出來找人之前,明珠已經發過一通脾氣了。

——吃過飯,明珠就去找風箏,想要收起來,好歹這也是自己親手製作的,甚至還仔細將被風吹皺的地方攤開、壓平,然後就發現,這不是她親手製作的那一個。

“我的東西上麵,都有我的記號,休想騙我!”

紀無痕愣了一下,他確實沒想到這一點。而且當時時間緊急,他也來不及仔細去觀看,更何況,明珠所謂的“記號”,有幾處是埋在裏麵的,當時可能就已經被損毀了,他也就沒看到。

紀無痕不說話,明珠就更生氣了,轉過頭向他的廂房走去。她倒要看看,自己親手做的風箏,到底被藏到了何處。

紀無痕連忙跟上:“小姐——”

明珠推開門,一拐進去,看到左邊小書房裏的東西,頓時愣住。

桌子上正放著一隻風箏,跟她手裏拿著的這隻一模一樣,但是已經壞掉了,不論是竹骨還是畫好了雄鷹的軟布,都一塌糊塗,像是被人用力踩了好多下,將竹骨折斷,揉成團,又扔到水裏去泡了一夜似的。

看得出來,紀無痕是想要盡力把它修複來著,但實在損壞太嚴重了,晾了這大半天,水漬是完全幹了,圖案也花的不成樣子了,根本看不出來原本的線條了,隻有五顏六色的一團墨跡。

“昨天夜裏,我忘記把它拿回房間裏,一早起來,就發現成了這樣子,對不起,是我的錯——”

明珠驟然打斷了他的話:“是你弄壞的嗎?”

紀無痕搖頭:“當然不是……”

“那你道什麽歉?”明珠冷著一張小臉,沒再多看,轉身又出去了,喊道,“昨天執夜的人是誰?叫他立刻來見我!”

不多會兒,就來了個年輕的侍衛小隊長:“小姐。”

“去給我查清楚,昨夜誰來過紀先生廂房附近,以及路過這條長廊的人,都挨個查清楚,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狗東西弄壞了我的風箏。”

小隊長立刻應下,想起昨夜來過院落的丫鬟婆子,心中也約莫有了答案。

明珠就坐在那裏,一邊玩著玩具一邊等待結果。

看到她這副樣子,小隊長更加不敢怠慢,小半個時辰後,再次走了進來:“小姐,已經找到人了。——帶上來。”

那是一個臉生的丫鬟,別說明珠了,就是掌管著這院子的綠瑛,也沒認出來,這個丫鬟,是負責什麽事項的,隻知道,這肯定不是負責明珠衣食住行的丫鬟。

一進來,小丫鬟就“撲通”一聲跪在了明珠跟前,不停磕頭:“小姐我錯了,小姐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隻是一時鬼迷心竅……”

明珠冷笑一聲,陰陽怪氣:“你們主子是不是告訴你們,每次見了我就先下跪磕頭,好折我陽壽?”

綠瑛愣住,隨即反駁道:“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小姐生來尊貴,又是她們的衣食父母,跪天跪地跪拜衣食父母,都是理所當然的!”

跪著的丫鬟僵了一下,隨即發瘋了似的,快速爬了起來,直奔明珠而來,伸出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要不是你毫無無道理地把晴姐姐趕出去,她怎麽會橫死街頭?!是不是我們這些人死了你根本毫無感覺啊?!你憑什麽還能活的這樣自在?!憑什麽高高在上?!就憑這張好臉嗎?那我現在就毀了它……”

那一瞬間,明珠自己都懵了,掙脫不開,掙紮不得……一股清晰的念頭襲上心頭——原來,她真的如此弱小,死亡對她來說,竟也是如此容易的事情,一個比她小了好幾歲,身形瘦弱的小丫頭,都能置她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