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雪嶺信步走來, 臉上帶著笑,眸子卻銳利萬分:“久見了,夏侯國主。”

夏侯錚風要笑不笑:“武君也打算參與一下我夏侯府的家事嗎?”

對麵的女人笑容坦**,伸出手將□□召喚回來, 耍了個花式, 任由大宗師的境界威壓彌漫開來, 說出的話也是令人驚心:“西嶺雪今日, 隻為賀蘭明珠而來。”

夏侯錚風大驚失色, 當即就反駁:“不可能!”

“國主想要自欺欺人也無妨,但,以明珠的性命來驗證真假, 是否太冒險了呢?”

夏侯錚風看著她, 眸中明滅不定,好一會兒才又說道:“武君應當是被什麽人給誤導了,時間對不上,年紀也對不上。如此緊要之事,我斷不會說謊, 這對我們彼此,都無任何益處。”

——就算是,這會兒也必須否認。在明珠沒有脫離夏侯府, 沒有嫁給紀無痕之前, 她就不能跟東郡賀蘭氏,扯上任何關係!

南國的安寧,絕不允許在此刻被打破。

西嶺雪笑了一下, 意味深長:“為何不是, 國主被蒙蔽了呢?”

她當然知道, 夏侯錚風在想什麽, 也當然知曉他的顧慮。但是聽到明珠被放棄,西嶺雪心裏,還是憋了一口氣,悶得令人發慌。

夏侯錚風看著她:“看來武君是執意要摻和進來了……”

西嶺雪依舊微笑:“我已說過,隻為賀蘭明珠,並無意插手南國事務。”

夏侯錚風臉色更加難看,既是因為她不停挑起明珠的身份,也是因為對方執著,不由惱火,冷哼一聲,也運起掌氣:“看來今天,可以好好領教一下,當世第一人的風采了。”

紀無痕也對上了付詹,出手絲毫不留情,一招過後,書房就塌了一半。

付詹也十分驚訝,他低估了對方的實力,而且錯估的有點兒離譜。那天看到紀無痕跟羅文進對招,付詹心中就已經約莫有了幾分猜測。

後來又得知他天生武骨且是異骨之後,付詹就想過,對方的實力,或許已經比肩大宗師,直到親自對招,付詹才真切意識到,何止比肩,紀無痕的修為,分明就不亞於朱武!

再回過神來,付詹眼前,赫然已經換了一個人,正是西武侯的侍衛蕭行。

“付統領,請。”蕭行用劍,長劍出鞘,劍氣已經彌漫開來。

付詹忍不住讚歎一聲:“神兵!”

蕭行冷傲地點了點頭:“付統領好眼力,這確實是一把神兵,來自東郡賀蘭府,名為斷離。”

付詹臉色一變:“斷離?!曾經上過風雲碑天下第一劍的斷離?!”

“是。”蕭行挽了個劍花,修為也四溢開來,完全的開放狀態,眼眸微微眯起,道,“如此,應當不會辱沒了付統領。”

付詹看了斷離兩眼,卻仍是牢牢記得自己的任務,轉頭就去尋找紀無痕,再次被蕭行攔下。

“付統領不必白費力氣,想要走出這個房間,那就打敗我。”蕭行突然一笑,滿眼桀驁,“或者,紀先生找到了明珠小姐,咱們就都可以省省力氣了。”

付詹抿著唇,目光沉沉地看向他,又忍不住責怪自己,為什麽沒能好好看清楚?紀無痕究竟是怎麽從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此時,紀無痕已經找到了隱藏在地下的密室,穿過長長的黑暗的洞穴之後,他看到了夏侯荻業,對方正站在那裏等他。

這位一見如故、交談甚歡的義弟,還是那副風度翩翩的模樣兒,麵容清雋五官精致秀麗,烏發被金冠束起,更顯得君子如玉,長身玉立,藍色的衣衫無風自動,周身隱隱已經有靈氣溢出,宛若即將登月的仙人。

“大哥。”夏侯荻業主動開口,“你不該來。”

紀無痕也停了下來,看向他,卻是答非所問:“你要用明珠的性命,來驗證門客對你的忠誠嗎?要是賭輸了,你可能接受這樣的代價?”

夏侯荻業唇角微揚,臉上寫滿了嘲諷:“若是不賭一把,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我最心愛的女子,嫁給我的結拜兄長?”

紀無痕沒有說話,卻在快速觀察著這個地方。他的目的不是打敗夏侯荻業,而是將明珠救出來。夏侯荻業此人,心思深重又多疑,再加上此事到了現在,已經沒了回旋的餘地,自己說再多,他也不會信,倒不如省下口舌。

“我以為,是尋得了一個人生知己,傾心相待,卻不曾想,竟是引狼入室啊……我這也算是,得了個教訓吧?多謝義兄給我上這一堂課。”夏侯荻業半是自嘲半是惆悵,目光卻一直緊緊定在紀無痕身上,不錯過他的絲毫動靜。

方盈玉站在那裏,目視著**的少女,哪怕是昏睡之中,她的臉,也讓這個陰暗的小房間多了幾分明亮的色彩,眸中的嫉妒幾乎掩飾不住。哪怕她能夠有明珠十分之一的美貌,這些年都不至於如此坎坷,天道可真是不公啊,不僅給了這個少女常人難以企及的美貌,還給了她別人肖想不到的尊貴出身。

方盈玉出身於北域一個小村落,村子裏修為最高的人,是村長,也就武境三階,但那已經是所有人仰望的對象了。她的父母都沒有什麽天賦,更無半分修為,卻又一心盼子,她從生下來,幾乎就是自生自滅。

十五歲那年,她出落成了一個大姑娘,村長驚訝於在這樣野蠻荒蕪的村落裏,竟然還有這麽漂亮的姑娘,於是強取豪奪,企圖要她生下來一個天生武骨的孩子,光宗耀祖。

那時候她年幼尚且天真,從未得到過這麽多的愛,差一點兒就被村長的慈愛迷了眼,直到那一夜,惡心的老男人將她壓倒在**……

方盈玉瞬間回過神來,差點再一次嘔吐,看著明珠,心底的恨意更加掩飾不住。憑什麽,有的人生來就站在巔峰,而她卻隻能活的苟且?

但,這又如何呢?那麽多人愛著夏侯明珠,那麽多人護著她,不也還是淪落到了這樣的地步?方盈玉心裏一片暢快,差點就忍不住放聲大笑,但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在一切還沒有到手之前,她必須得忍住,不能心急,憋著憋著,她的臉色漸漸扭曲……

藥神已經做好了準備工作,轉過頭看到她這副模樣兒,不僅沒有出言嘲諷,反倒帶著幾分恭敬:“很快,這些就全都屬於你了。”

方盈玉瞬間回過神來,是啊,很快就屬於她了。明珠的武骨,明珠的心頭血,甚至,明珠得到的愛……那可是“萬象”。

——誰也不知道,萬象不僅僅是獲得修為的最好捷徑,而且,還能夠利用某種方法,繼承主人的其他特征。

她當然知道,他們愛得,都是明珠這張臉,所有的容忍,也都源於這一張臉。但,時日久了,愛入骨髓之後,就會成為習慣。按照天機錄的記載,明珠的異骨萬象到了她身上之後,那些人對於明珠的愛意,也會轉移到她身上來,並且不受本人控製。

方盈玉也不會蠢到,以為得到明珠的異骨,就能順理成章接收她的愛慕者,卻不會被那些人懷疑。她早都想好了,一旦得到異骨,她便立刻消失,待到一年半載之後,這些男人對於死去的明珠的思念達到巔峰之時,她再出現,便不會被群起攻之。

而那時,夏侯明珠已死,這些愛她入骨的男人們,自然更加難以拒絕她留下來的每一樣東西,明珠的異骨在自己體內,染骨熏香,待察覺到自己身上的氣息,與明珠如出一轍的時候,這些男人,便會奮不顧身向她而來,任她驅使……

懷著這樣的美好願景,方盈玉也躺了下來,在藥神動手之前,突然又睜開眼睛,以密訊叮囑道:“完成後即刻離開,不要做多餘的事情,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小老頭兒點頭哈腰:“放心,一定不會拖您的後腿。”

方盈玉再次閉上了眼睛,卻將聽覺與感知無限放大,免得出現什麽意外狀況。她從來不會將自己的命運交付在別人手中,這世上,除了自己,誰都不可信。

要不是這樣的謹慎,說不定她早就死在遊曆途中了,哪還能等到這個天大的好機會?

小老頭兒深吸一口氣,看著昏迷的明珠,拿出一根特製的銀針,紮入她的腕上。

銀針比平時用的要粗很多,仔細看,就能發現,銀針是中空的,從頭到底,有一個細細的孔徑。小老頭兒就是利用這個孔隙,將已經準備好的藥物,慢慢地滲入到明珠的身體裏麵。

剛開始他動作很慢,細水長流般,那些藥液,也慢慢滲進了明珠的血管裏麵,但這樣實在太慢了,他很怕外麵的人隨時會闖進來,不得不加大了速度,隨即,就引起了反衝。

藥液不僅沒有往裏麵滲入,反而血液開始往外倒流。

小老頭兒當機立斷,將銀針拔了出來,打算緩一緩,換個地方再繼續,捂住針眼兒止血的時候,突然就發現,這不是因為他操作失誤引起的,而是——

反噬!

小老頭兒眼皮一跳,臉色立刻變得凝重起來,隨即推搡了一把方盈玉,大喊一聲:“快走!”

話音將將落下,房間就被一道刀氣劈去了一半。

小老頭兒瞬間被埋在了石碓下麵,傳來痛苦地□□聲,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砸成了一灘肉泥。唯有明珠昏睡的那個地方,突兀地出現了一道半透明的防護罩,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

但是很顯然,防護罩也不是那麽堅硬,阻隔了刀氣和落石之後,就出現了兩道明顯的裂縫,看上去即將破裂。

方盈玉在變故發生的第一時間,就拿出了法寶,將自身隱匿 ,離開之前又很不甘心,毫不猶豫地戳破了防護罩,看著上方的落石即將砸到明珠臉上,這才陰森森地笑了一聲,轉身離去。

紀無痕一出手,就意識到夏侯荻業有備而來,雖修為不及他,但卻準備了無數防禦的法寶,讓他難以越過。

看到他臉色凝重,夏侯荻業心裏卻多了幾分暢快:“義兄何必?在此止步,咱們依舊可以相安無事,稱兄道弟,共闖江湖。”

紀無痕輕笑一聲,眸中帶著嘲諷:“這話你自己信嗎?”

夏侯荻業沒再說話,也已經無話可說,專心防守,絕對不讓紀無痕越過自己,進入到那個房間裏麵,那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紀無痕看似在專注對戰,腦子裏卻依舊沒停下計算,他在思考,該用什麽招式什麽力度,去攻破那個房間。顯然周邊有陣法,門口和裏麵也都有隱衛。

夏侯荻業察覺到對方心神不寧,視線不止一次落在那個房間處,便也忍耐不住,轉頭看了過去,生怕在自己沒注意到的地方,出了什麽差錯。

紀無痕抓到了這一瞬間的間歇,將修為灌注於刀身之上,傾其全力,劈了過去。

夏侯荻業大吃一驚,立刻傳訊於隱衛:“保護明珠!”

果然!

聽到這句話,紀無痕就暫時安心了,房子塌了,藥物肯定也被毀了,必然沒辦法繼續取骨,明珠暫時便沒有性命之憂了。

隻不過,時間依然很緊急,要取骨,就需要將異骨再次浮空,壓製的藥性也會被激發,明珠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也難以承受。

想到此,紀無痕便迅速收回了心思,專心與夏侯荻業對戰。沒了顧慮,他也不再壓製自己的修為,彎刀出現在手裏,周身的氣息,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判若兩人。

在刀氣襲來的時候,夏侯荻業迅速後退,眸中難掩驚訝:“你是——”

紀無痕卻已經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凜冽的寒意,伴隨著令人窒息的威壓,蔓延開來。

那一瞬間,夏侯荻業甚至忍不住懷疑,紀無痕是不是想要致他於死地。如此肆意妄為,難道就不怕與夏侯府結仇嗎?

眼看著刀刃逼近,而夏侯荻業眼裏卻是一片茫然,隱衛突然出現,手裏短刃懸浮在明珠脖子附近:“紀先生,請停手,不然,屬下就要與先生,兩敗俱傷了。”

紀無痕即刻收回刀氣,卻是一派坦然,絲毫沒有因為極速收手遭到修為反噬的痕跡,冷冷看向隱衛那邊。

兩人目光交接之時,身形也動了起來,眨眼之間,雙方位置互換,紀無痕到了明珠身邊,隱衛也順利救下來自己的主人。

第一時間,紀無痕先查看了一下明珠的情況,如他所料,藥性已經開始擴散,明珠整個人都被燒得通紅,仿佛開在枝頭的桃花,豔麗多情。

這並不是個好現象。

紀無痕心中憂慮,察覺到這房間裏已經沒了別的氣息,那個小老頭兒多半已經被石塊砸死了,地上的血漬蔓延,看得出來是新鮮血液,至於另外的氣息,那人已經走遠了,便也沒再多看一眼外邊的夏侯荻業和隱衛,抱著明珠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候,夏侯荻業突然發難,手裏的暗器直衝紀無痕而去,同一時間,隱衛的短刃,也刺向了明珠,來勢洶洶。

沒有絲毫猶豫,紀無痕側過身,擋住了夏侯荻業的暗器,又在明珠身上覆上防護罩,阻止了隱衛的攻擊。兩相夾擊之下,他懷裏抱著個大活人,難免受製,就給了夏侯荻業可趁之機。

掌氣落到他背上,迅疾又猛烈,帶著殺意,紀無痕硬生生承受了全部的掌氣,以血肉之軀,根本沒有來得及以修為抵抗,向前踉蹌了兩步,才又穩住了身形,吐出一口血,咳了起來。

明珠長睫微顫,纖長的眉毛皺成蚯蚓一般模樣兒,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努力睜了睜眼,迷糊之中,看到了熟悉的臉龐,忍不住笑起來,輕聲呼喊:“紀無痕,你來救我了嗎?”

“嗯,明珠不怕。”紀無痕低頭,蹭了蹭她的眉心,像是要撫平她眉宇之間皺起的細紋。

聽到熟悉的聲音,明珠也似是鬆了一口氣,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紀無痕轉過身,看向夏侯荻業,輕聲笑了起來:“看來,夏侯少主暫時無法得知真相了,我與少主的結拜情誼,也到此為止了。”

是他錯算,竟然讓最重要的證據跑了。不過也沒關係,至少,他已經確認心中所想,以後再見,就不會像今日這般被動了。

話語落,紀無痕便換了個姿勢,將明珠背了起來,又在她身上凝起一層防護罩,直視主仆兩人,義無反顧地走了過去。

步步驚心,帶著絕殺的意誌火焰,刀氣縱橫,還未出手便已讓隱衛伏地,隻剩夏侯荻業還在苦撐。

然而,光是對抗刀氣的影響,他也幾乎用盡全部修為,又哪來的餘力與之對抗?

這把刀,絕不普通。

好幾次,夏侯荻業想要看清楚刀的形狀,以及刻畫在刀身之上的紋路,卻隻覺眼前一片迷惘,黑白灰三色交織,讓人以為自己瞎了一樣。

而且看久了,他還察覺到自己的修為在漸漸流失?!

夏侯荻業不敢托大,立刻閉上了眼睛,將靈力撤回。

就是這一瞬間的機會,紀無痕沒有絲毫猶豫,不再戀戰,帶著明珠就往夏侯府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