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 聞人嶼就將這個可能性告知了東郡王:“失去摯愛之人有多痛苦,你我皆心知肚明。若真是出現一個轉機,哪怕它罪惡滔天,也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抓住, 不是嗎?”
賀蘭鬆行臉色陰沉, 難看到不行, 怒氣勃發, 恨不能立刻就將這個女人碎屍萬段, 但又遲遲無法找到她的消息和所在,隻能忍耐著,等待著, 說話的語氣便也硬邦邦的, 不怎麽好聽:“依先生之意,要如何解決?”
聞人嶼倒是不在乎他語氣不好。當年妻女被奸殺,他屠戮數百人都沒能消氣,要不是師弟強行將他送入天羽城,他便會真的成為不分青紅皂白、以屠戮來填補心中創傷的魔頭。但即使在天羽城修身養性三十餘載, 心頭憤懣和遺憾,也仍是難消。
賀蘭鬆行也沒比自己好到哪裏去,加之他性情單純, 是在巨大悲愴之下, 感受到人情世故的人,這隻會讓他更加刻骨銘心。
“紀無痕那小子不是捅了她一劍嘛,想來傷勢不輕。 ”
“我立刻派人去武盟盯著。”
這樣的傷勢, 一般的醫者難以治愈, 必須得去找武盟掛牌的醫者, 範圍一下子就小了很多, 找到方盈玉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
回去東郡的路途並不算遠,隻不過東郡的都城距離兩境交界處有些距離,進入東郡也才算隻是走了一半的路程。
不過,進入自家地盤後,一行人就都放鬆了下來。
哥哥們也來跟明珠介紹東郡的風土人情和特色,又問道:“要不要下去看看?”
明珠蠢蠢欲動:“嗯,要去。”
“來,大哥帶你去。”賀蘭燼之伸出手,將明珠從馬車上抱了下來,又給她帶上幕離,這才往繁華的鬧市區店鋪走了過去。
隱衛跟在後麵,不遠不近,淹沒在人群裏。
風寫月探出頭來,一眼就先看到了明珠,哪怕隻是一個背影,他也能立刻認出來,頓時就從馬車上鑽了出去,一邊喊著一邊跟了上去。
賀蘭燼之眉毛**了兩下,要不是看在北域盟主的麵子上,他早就一腳把這個小子給踹回老家去了!叔父總是說他們不夠聰明,但是有了風寫月作對比,他覺得自己還是蠻有智慧的。就算明珠這個名字算不得稀奇,他也不會在大庭廣之下喊出來。
看,他這一喊,頓時就有不少人向著明珠看了過來。原本大家不怎麽在意的,這會兒反倒是多了幾分好奇。
賀蘭燼之拽著明珠的手腕,說道:“不理他,咱們先去看珍珠,明珠可以自己選珍珠蚌,看能不能開出來好看的、又大又亮的珍珠。”
東郡臨海,最東麵的國境線全是海洋,海裏的一切,都是東郡的特產,尤其是珍珠。整個風華大陸的珍珠,十之八九都來自東郡。
在耀安城的時候,明珠也存了很多珍珠,都是夏侯兄弟從外麵帶回來的小禮物。但是她還沒有自己開過珍珠蚌呢,明珠一下子就期待起來。
賀蘭燼之在外麵走動的多,這些店鋪他一眼看去,就知道哪家的貨好。
“來,明珠自己撈。”
店家立刻上前來,察覺到麵前兩人非富即貴,態度也更加恭謹:“兩位是要開蚌嗎?客人用這個捕網吧,海水有些腥味兒,客人或許會不習慣。”
明珠接了過來,很豪邁地直接網了一兜,放到了旁邊的小盆裏,然後期待地看向店家,開口道:“開吧。”
風寫月也追了上來:“明珠,你要開蚌?你喜歡珍珠?我多的是,想要什麽樣的你跟我說,我給你送來。”
賀蘭燼之斜睨他,冷笑:“怎麽著?東海是你家的吧?”
風寫月再跳脫也不敢跟大舅哥叫板,傻笑了一聲,也不再多話,老老實實站到明珠身邊去了,看店老板開蚌。
明珠等待開蚌的時間裏,幾個哥哥陸陸續續都走了過來,一下子店鋪就被擠得滿滿當當,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店家也愣了一下,看得出來這幾個長相格外俊美的男人,都不是一般人,加之這其中幾人還長得如此相像,一瞬間就想到了郡王一家,不過人家沒說什麽,他也不敢妄自揣測,便盡職盡責地開蚌,前四個裏麵都沒什麽值得上眼的,隻開出來一顆珍珠,很小,色澤也不夠好。
明珠倒是沒覺得失望,依舊耐心等待著。她的記憶裏,隱約記著,前世她也曾玩過這樣的娛樂活動,好像花了不少錢出去,開出來的珍珠三五顆,卻都不值錢,也就隻能當個趣味了。
而且,明珠好奇的是開蚌的過程,甚至有點躍躍欲試,忍不住拽了拽大堂哥的袖子。
賀蘭燼之察覺到妹妹的小動作,忍不住笑了起來,彎了彎腰,湊過去小聲問道:“要試試?”
明珠點頭。
“老板,剩下的我們自己開。”
店鋪老板立刻應下,將工具遞了過來。
明珠剛接過來,就察覺到一股異樣的視線,黏黏膩膩,像是毒蛇一樣,明珠忍不住手抖了一下,迅速轉過頭,卻什麽都沒看到,來來去去的人流,將一切都淹沒其中。
“明珠?”賀蘭燼之也跟著看了過去,察覺到她的緊張,立刻做出守護的姿態,“怎麽了?是看到什麽人了嗎?”
明珠回過神來,那股視線也隨即消失不見,仿佛剛剛隻是錯覺。
紀無痕也在這時候走了進來,說道:“伯父和先生已經去對麵酒館點餐了,明珠可以再玩一會兒,小半個時辰後再過去剛好可以吃飯。”
明珠應下,轉頭就去開蚌。
“有珍珠!”
“好大一顆!”
“還是偏色!”
“妹妹手氣真好!”
明珠眨了眨眼,看著那一顆粉色珍珠,個頭兒確實不小,比她珠釵上麵那一顆都還大一圈,意識到自己回本了,頓時就得意起來:“不愧是我!繼續來,下一個!”
店家連忙遞上其餘的珍珠蚌,也奉承道:“咱們家店裏每天都有人能開出珍珠,但大都普通,本來就是圖個樂不是?還是頭一回有客人能開出來品相這麽好的珍珠呢,小姐若是不想要,也可賣給店裏,保準出價公道……”
他話還沒說完,風寫月就搶過了那顆珍珠:“明珠不要就歸我!小爺不缺錢!”
哥哥們:“……”要不是在外麵毆打一個小傻子會被人笑話,現在就想把他扔進海裏去。
明珠確實不稀罕,她在意的是過程不是結果,小手一揮:“送你了!”
紀無痕:“……”早知道他應該搶的更快一點。
接下來,明珠又開出來好幾顆珍珠,不過都很一般,開完最後一個,是一顆白色的珍珠,個頭也挺大,隻不過色澤更加明亮。
明珠隨手塞給了大堂哥,又說:“沒有了,我再給哥哥們找別的禮物吧?”
厚此薄彼肯定是不行的,明珠認真想了一會兒,看到對麵的釣魚工具店,“啊”了一聲,說道:“吃完飯我們去海灘吧,我給哥哥撿漂亮的貝殼和海螺。”
二堂哥賀蘭岷之愣了一下:“明珠見過貝殼海螺嗎?”
“見過呀,不過都不好看,是從雜貨鋪子買回來的,已經幹涸好久了。”
聽出來妹妹特別想去海邊,賀蘭燼之立刻應下:“那就先去吃午飯?吃飽了咱們就過去,明珠可以多玩一會兒,咱們在這住一晚上。”
邊走邊玩,一直到老太君傳訊五次來催,甚至已經怒不可遏,大罵孫子:“賀蘭鬆行你把我曾孫女帶哪去了?!野了你了是吧?!明珠是女孩子,風吹日曬的,正是雨季,快給我滾回來!”
傳訊的小鳥兒一身火紅的羽毛,百靈鳥一般的嗓音,將老太君中氣十足的怒罵傳達的十分到位,隨即嘎嘎叫喚起來,分明是在嘲笑賀蘭鬆行一把年紀了,還是要被長輩罵的狗血噴頭。
明珠很稀奇:“這是信靈鵲嗎?好漂亮!”
信靈鵲是一種專用於傳口訊的鳥兒,天生懂得趨利避害,有很強的求生直覺,能夠繞開大部分危險,所以是一種非常好的選擇。
火紅的鳥兒立刻轉過頭來,眼見地驚呆一鳥,嘎嘎地叫喚聲也戛然而止,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事情。
賀蘭鬆行走過來,屈指彈了一下信靈鵲的腦門,看著它下意識地張開翅膀維持身體平衡,這才說道:“回去告訴老太君,再有三日就到了。”
信靈鵲立刻飛了起來,卻是奔進了明珠懷裏:“公主!最美麗的公主!”
明珠手忙腳亂抱住了它,撫摸著它光滑油亮的羽毛,問道父親:“要不要給它喂點吃的?飛這麽遠也好累的吧?”一邊說著,明珠從旁邊的盤子裏拿了兩顆果子,掰開來喂給它吃。
賀蘭鬆行回道:“不用,它甚少吃食物,更喜歡武者的修為,可以充盈它的生命力……”
正說著,那隻不要臉的鳥兒,已經在啄食果子了,一邊吃一邊忽閃著翅膀:“好吃,美人兒,抱抱!”
賀蘭鬆行:“???”
為什麽他突然覺著,這隻鳥不大正經呢?
明珠卻很高興,抱著它坐了下來:“那就多吃點兒,早點回去告訴太奶奶,我很快就能到家了!”
吃飽喝足,小鳥兒才揮舞著翅膀跟明珠告別:“等你,等你!”
明珠特別高興,連忙點頭:“嗯嗯。”
紀無痕就住在隔壁,客棧的隔音並不夠好,他修為不錯,耳聰目明,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頓時一言難盡:“……”
萬萬沒想到,連鳥兒都要跟他爭寵了?!
明珠回到賀蘭府的那一天,郡王詔令就已經懸掛於整個東郡,為公主慶生,普天同慶,特赦一年稅收。
舉境嘩然。
倒不是因為稅收。東郡並不窮,甚至在四境之中,算是富裕的,純粹是因為,剛剛找回來的這位公主,必然有著傾國傾城的美貌,就連偏遠的小山村裏,大家也都在討論起了這件事。
“真的是公主嗎?!”
“肯定假不了啊!就咱們郡王那一家的長相,誰能冒充?”
“可不是!真要能冒充,那必然也是有血緣關係的,都是緣分啊!”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郡王既然找回來了,那就一定是真正的公主!”
“不知道公主美成什麽樣子……”
“那還用說,必定是天下第一美人兒啊!”
低矮的茅草屋裏,身穿灰色粗布短打的年輕人,低聲又壓抑地咳嗽了兩聲,去給自己倒了一碗燒開的井水,聽著外麵村民們的討論,滿眼都是滔天恨意。
而那張臉,赫然是方盈玉!
賀蘭明珠……她竟然是賀蘭明珠!這比夏侯明珠更加讓人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