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寫月幾乎是哭著離開的。
明珠的話, 猶如一道霹靂驚雷,直接落到了他頭頂之上,讓人渾身酥痛不說,還直擊他幼小的心靈。
風桓想笑又不敢笑, 看著少主人猶如被拋棄的小狗狗一般頹廢, 又於心不忍, 便安慰道:“也沒有很矮, 尋常男子也就這般身高, 是紀無痕太高了。”
風寫月憤怒道:“你閉嘴!高個子別說話!”
風桓:“噗嗤!”
風寫月更加悲傷了,幾乎是怒吼著罵道:“……管好你的嘴,尊重一些別人!”
風桓立刻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再多說一個字, 一定好好尊重少盟主的身高。
沉默著走了大半個時辰,風寫月最終還是沒忍住,主動開口,問道:“你說,要吃什麽才能快點長高?”
風桓:“你也不用太在意了, 盟主和夫人都不算矮,隻要你好好吃飯不再挑食,一定會長高的。”
風寫月憂傷地歎了口氣, 他哪裏知道, 挑食會長不高啊?又沒人告訴他。最重要的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人生, 竟然會因為身高被歧視, 還是被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想想就更悲傷了……
風桓看他又要哭出來的樣子, 連忙轉移話題:“紀先生說,方盈玉也在北域得到了某些東西,要不要提前給盟主說一聲,先提前查探?我怕那個女人未卜先知,等咱們回去,證據也湮滅的差不多了。”
說起來這個,風寫月頓時就變得嚴肅起來。事關明珠的性命安全,也事關北域的未來和整個大局,他自然要慎重對待。
“先傳訊父親,我們在驛站停留一下,交代那邊的人,圍繞周邊開始搜查。”
風桓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再就是,她的武學路數,也需要仔細查探。”
兩人一邊走一邊商議,漸行漸遠。
紀無痕並沒有因為風寫月的離開而感到高興,本來他就不在範圍內,風盟主不可能同意獨子入贅,而東郡王也不可能同意明珠遠嫁,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可能,所以,兩人注定無緣無分。
但聽到明珠嫌棄他矮,紀無痕也覺得開心極了。
“你的刀呢?”就算稱不了武俠,偶爾過過癮還是挺有意思的,明珠對於那把能聽懂她話的刀,就格外喜歡,幾天不見,就仿佛缺失了什麽似的。
紀無痕心裏再次歡喜不已。但凡是他身上的東西,無論哪一樣,能夠得到明珠的青睞,都是不可多得的機會,便將紅顏拿了出來,地給她。
一出鞘,紅顏就迫不及待飛到了明珠身邊,繞著她轉了個圈,然後就奔進明珠懷裏去了。
明珠喜不自禁,拿著刀認認真真看了起來。
平心而論,哪怕她沒有見到過多少兵器,也仍是覺得,紅顏是一把十分漂亮的刀,鍛造它的人,必然在外觀上有著自己獨特的審美,而且傾注了不少心力,刀身上的每一道花紋都雕刻的十分清晰且精致。
隨即,明珠想起來這兩天聽到的一些傳言,關於這把刀的,就問道:“它不會把你吸幹嗎?”
聽說妖刀紅顏的上上任主人,就是在戰鬥過程中,被吸幹了修為,死的極其慘烈。這把刀好是好,但若是毫無節製地吸收主人的修為,過猶不及,很容易造成事故啊……
紀無痕回道:“不會,這把刀之所以適合我,就是因為,我的修為,足夠它揮霍。”
明珠眨了眨眼,突然就想起來了:“異骨!”
“對,我的異骨讓我擁有比常人多一倍有餘的修為。”
明珠也就明白了,他為什麽能夠以半步宗師的修為,對抗身為大宗師的羅文進和朱武,而且還勢均力敵。
明珠歎氣,嘟著嘴很不滿意:“你們的異骨,都是好看又強大,還沒有半點副作用,為什麽我的,就疊滿了debuff?”
紀無痕想了想,回道:“大概是因為,明珠已經足夠聰慧美貌了,不需要強大的武力值來為自己謀出路。要不然,太完美的人,天,也會覺得害怕。”
他這麽說,明珠倒是能夠接受了,就不再惦念這個事兒,轉頭指揮著妖刀紅顏做一些可愛的小動作,然後又覺得滑稽,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看她高興,紀無痕自然也開心,又專注地開始想,該為明珠準備什麽樣的回歸賀禮。幸好他提早準備了生日禮物,倒也不至於兩手空空,但,他仍是想要成為明珠眼裏,最特殊的那個人。
“明珠想不想去天下風雲碑?”
明珠立刻轉頭看向他,滿眼驚訝,眸子裏盛滿了期待,又怕美夢成空,不敢表現的太明顯,竭力掩飾,問道:“沒有修為的人,也可以去嗎?”
紀無痕點頭:“可以去觀戰。那裏就在山巔之上,位於東郡和北域交界處,屬兩境共轄之處,但也沒有侍衛隊把守,誰都能去。隻不過,生死自負。”
明珠又問:“風雲碑不開啟的時候,也有人在那打架嗎?”
“風雲碑是靈物,可記錄絕世之招,若是得到它的認可,便會在下一次風雲碑開啟之時,自動替換上麵的名字,成為新的天下第一,等待別人去挑戰。”
明珠了然:“你要參加嗎?”
“隻是去赴約,是不是天下第一,對我來說不重要。”紀無痕看著她,笑容溫柔,“明珠感興趣的話,屆時一起去看看?”
明珠立刻應下:“好啊,什麽時候開始?我提前跟爹爹說一聲。”
“等明珠生辰的時候,跟郡王提一句就行。”
明珠一想也是。她過生辰,這種小小的要求,父親肯定不會拒絕,這幾日大家都很忙,還是不要用這些小事去煩擾他了。
紀無痕陪著明珠玩了半個上午的時間,腦子裏卻沒閑著。
藥神供出來的那些消息,無一不指向方盈玉,夏侯荻業反倒隻是其中一枚棋子罷了,就算不是他,也會有別人。相比起來,南國夏侯府收養了明珠,反倒是最好的選擇。
隻不過,他仍是有些地方想不通。方盈玉年歲不大,按照查探到的消息來看,她至多不過而是七八歲。十五年前明珠失蹤的時候,方盈玉也才十來歲,而那時,她尚在北域的小山村裏,為了吃飽飯而在山林裏奔波著,絕沒有這樣的心計與能力,來籌謀這件事……
那麽,背後之人,又會是誰?他是何時找上的方盈玉?這些人,又分別在其中扮演什麽樣的角色?目的是什麽?
異骨萬象確實重要,也足以讓人奮不顧身。但,辛苦為他人作嫁衣?到底是怎樣的自信,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不,分明就是掩藏著更大的陰謀。
賀蘭鬆行已經將方盈玉這些年在東郡境內的活動蹤跡查探了一遍,越發覺得,詭異之處實在太多,就像是——世上存在著至少兩個方盈玉,出身於窮鄉僻壤的那個,早就被沉埋,而如今這個,則有著不為人知的出身和關係網,不論走到哪裏,都能結識對她有幫助的人。
這樣的人脈,可不是普通人能夠夠得著的。
想到此,紀無痕突然又意識到,藥神小老頭兒隻說了,他是如何遇見夏侯荻業和方盈玉的,也交代了他是因學藝不精,對明珠的異骨判斷失誤,為了穩住自己在夏侯府的地位,才將錯就錯,卻也一直膽戰心驚,直到方盈玉出現,對方主動示好,承諾會保他一命,這才狼狽為奸,打起了明珠異骨的主意。
藥神說:“她一說,我就信了,而且,無比信服。我腦子裏有個十分清晰的念頭,告訴我,這個人絕對不會騙我,聽她的話準沒錯兒。”
那時候,紀無痕並未繼續往深處想,他知道方盈玉確實有這個本事,當初牽動自己的命運之線,不也是這樣的嗎?
但是現在再想來,他卻有些疑惑了——這份蠱惑人心的能力,來自何處?她所結識的這些人,以及與夏侯荻業的相識,會不會,也是因為這份能力?
紀無痕匆匆忙忙走了,他得找郡王商討一下此事。
明珠無甚在意,父親又讓人送來了一堆東西,都是母親留下的,她打算自己一點一點地整理出來,看能否回憶起更多,關於幼時的場景。
整理了還沒有一半,虞靜就來了。
明珠來的第一天,她就給定製了一批衣裳和首飾,加急趕製了出來,讓明珠試穿,看看合不合適,免得耽擱了生辰宴席。
看到攤開放在桌子上的東西,虞靜也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一眨眼都過去這麽多年了。”
明珠抬起頭:“你見過這些?”
虞靜走過來,拿起桌子上一把短刀,抽開出鞘,回頭在廢棄的木頭上劃了一下,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一看就知道鋒利無比。
“這是鍛造課結業的時候,你母親的作品,依然還保存的這麽好。”
也就是,這是母親少女時期的東西?
明珠後知後覺,想起來這位虞夫人說過,她是母親的故人,而不是父親的。當時她初來乍到,要認識的人多,每日還要陪伴□□母,很快就把不相幹的人拋之腦後了,這會兒才突然意識到,這不合理。
再怎麽說,這裏也是賀蘭府,而不是母親出生的蕭府,什麽樣的故人,可以來到好友的夫家,一呆就是十多年,甚至還幫忙養育子女?
聽起來,就像是別有用心的小三一樣,也難怪父親對她的態度,那般不友好。
明珠不動聲色,依舊隻是淡漠地看著她:“母親的一切,你都很熟悉嗎?”
虞靜再一次察覺到了明珠的不喜,沉默了片刻,卻是答非所問:“若是明珠不著急去老太君那邊的話,不妨坐下來,聽聽我所知道的蕭芫?”
蕭芫,是她母親的名諱。
明珠點頭,請她坐下,又讓綠瑛奉茶:“你說。”
比起父親賀蘭鬆行,蕭芫留下來的痕跡,實在少之又少,她像是隱在幕後的智者一般,運籌帷幄,為東郡貢獻了無數心力,卻又幾乎不為人所知。能夠記得她、懷念她的,也隻有身邊這些熟悉的人。
“我跟你母親,是在書院讀書的時候認識的,算是,相愛相殺?”虞靜笑了起來,滿眼都是懷念,半是玩笑地說道。
明珠眨了眨眼,琢磨著最後四個字的意思。
忽地傳來一道冷硬的聲音:“阿芫與你,沒有愛,別自作多情了!”
明珠:“???”
她好像,get到了什麽?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