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明明的話後,季久冷靜地問道,“是因為催吐的原因嗎?”
“醫生是這麽說的。”明明說,隔著電話季久也能感覺得到明明的頭疼。
“她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現在還好吧?”季久又問。
“現在沒太大的問題,她還在休息。”明明說。
聽說多蒂身體沒事後季久鬆了一口氣,然後又皺起了眉頭,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就說,“她今天晚上時尚盛典是肯定不能去了,你和主辦方說一下,盡量爭取他們的諒解。這段時間她手機的所有工作都緊急暫停,還有,你再去確定一下媒體哪邊,確保沒有人拍到她進醫院之類的事。”
“我正在確定。”明明說。
“好。”季久習慣性地點點頭,將手機拿遠了些,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又說,“等多蒂稍微好一點之後你再給我發微信吧。我不打擾你工作了,喬明那邊我和他說。”
“我已經和他說過了。”明明說。
“好。辛苦你了。”
“沒事。”
結束了和明明的通話後,季久感覺安心了一些,心底深處卻依舊忍不住感到沉重和焦慮。
她帶著這種複雜的心情回到化妝鏡前,一眼不發地給喬明發微信,讓他取消掉多蒂所有的行程,將可以更換的工作都換成橋西,然後便關了手機,合上眼睛專心讓沈墨給她化妝。
在得知多蒂的消息後季久確實感到心情微妙又沉重,但還是趕在了時尚盛典開始之前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以免這些事影響自己的紅毯狀態。
因此,盡管她白天私下裏憂心忡忡,晚上走紅毯時依舊麵帶著微笑,光鮮亮麗,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什麽事都影響不了她,順利地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今年時尚盛典正好在聖誕節舉行,而活動的主題則是“白色暖冬”,會場布置的倒頗有節日氣氛,以白色和紅色為主要色調,主辦方甚至在室內做了降雪環境,令人感覺仿佛真的身處雪日中。
而今天藝人們的打扮也非常契合節日氛圍,大多數人的裝扮都以紅白綠為主調,也有不少人選擇粉色或者橘色的禮裙,倒是相當映襯主題。
而季久這次選擇的禮裙也相當保守,是一條酒紅色的絲絨禮裙,上半身非常貼身,下半身稍微有點蓬,看起來有些像芭蕾舞裙,非常優雅。
然而,不管季久表麵上看起來多麽的雲淡風輕,但事實上她卻依舊難以控製自己心中的焦慮,也無心於社交。
她和大部分朋友打過招呼,在不失禮的情況下很快就離開了社交中心圈,在會場裏尋找著張橋西的影子,很快就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了她。
張橋西出道至今也不是沒有參加過這種時尚活動,但她看起來卻依舊像是第一次出席一樣,表情看起來稍微有點緊張,不和任何人攀談,就安安靜靜地坐著看著舞台,嘴角含著笑,看起來倒是平靜又溫柔。
張橋西是一個好孩子。這是在她進入斐知後,季久對她的第一印象,也是至今為止她留給季久的最深的印象。
她外形與多蒂一樣甜美可人,但性子卻與多蒂不太相似,她溫柔又平靜,甚至有些木訥,季久很少見她主動爭取些什麽,也很少見她特別和什麽人親近。像她這樣的性子實際上並不適合混娛樂圈,但作為藝人,對公司而言,倒算的上一個難得的寶——經紀公司總喜歡乖巧,很服從安排的藝人。
季久主動過去和張橋西打了招呼,然後便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
張橋西沒有想到季久會主動來找她打招呼,一瞬間表情變得驚訝無比,一雙杏仁眼裏還帶著些驚慌。
季久溫和地笑笑,說,“不用那麽緊張,我沒有惡意,我就是來和你打聲招呼而已。你看起來很無聊,也不和人說話。”
“我有點認生,而且認識的人也不是很多。”張橋西解釋說。
“在劇組裏就沒有交到幾個稍微聊得來一點的朋友嗎?”季久關心地問道。
“她們都挺忙的。”張橋西無奈地說,飛快地瞥了一眼不遠處正在一起說笑的小花們。
季久順著張橋西的視線看去,了然地點了點頭,然後又給了張橋西一個溫和的微笑,也不再說廢話了,直接說,“你的經紀人和你說過了嗎?接下來一段時間你可能會很忙,很多多蒂的工作都要交給你。”
張橋西倒是不意外季久會說到這個,小幅度地點了點頭,說,“已經聽說了。但現在還沒有正式決定下來,不是嗎?”
“你怎麽想?”季久無視了張橋西的後半句話,直直地看著她那雙幹淨漂亮的大眼睛,問道,“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做好心理準備是指?”張橋西有些迷茫地問道。
“人們的惡意,以及罵聲。”季久說,將手裏的香檳杯放到了桌子上,卻片刻都沒有移開眼睛,“我希望你不要覺得我太自以為是了,我說這些根據的也隻是我的經驗而已。”
“你接替了多蒂的工作之後,你很有可能會被人們罵,尤其是多蒂的粉絲,他們可能會攻擊你的容貌,你的身材,甚至你的父母,你可能會被叫做心機婊,或者是資源咖,踩著別人上位等等等等,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會被他們放大,稱為辱罵你的理由,盡管事實是因為多蒂自身的狀態不好。”
聽到季久這麽說,張橋西抿了抿嘴唇,低下了眼睛,沒有說話。
但季久卻沒有沉默下來,繼續說道,“我曾經在多蒂的事情上犯過錯誤,我不想再在你的身上犯這些錯誤了,所以我必須得提早和你說這些。”
張橋西抬起眼睛看著季久,笑了一下,說,“您也經曆過這些嗎?”
“你不用對我用“您”啦,這樣聽起來我有點老。”季久溫柔地笑笑,語氣輕鬆地說道。她扭過頭,示意張橋西看向會場中心,目光快速的掃過陳落萌、徐夢河還有葉枳橋她們,然後又扭頭看回張橋西,淡淡地說,“這裏的所有人都經曆過。”
張橋西順著季久的目光看去,目光掃過會場裏的那些星光與紙醉金迷,然後快速收回了視線,沉默不語。
“你出名後,會被攻擊,會迷茫,會陷入自我懷疑,也可能會自我否定,你必須得有足夠強大的內心,做好心理準備之後我才能放心讓你去做。”季久說,“做這一行沒有人們想象的容易,但是每一行都不容易,說到底,藝人也不過是一份職業罷了。”
“我有點害怕。”張橋西輕聲說,聲音聽起來怯生生的。
“害怕是很正常的。”季久說著安撫地拍了拍橋西的胳膊,“如果你出名了,人們就會對你有很多的期待,也會對你有很多的要求,一旦你作出什麽不符合他們的期待的行為,愛就很有可能會在一瞬間變成恨。”
“你自己必須要知道,你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她接著又說,“你對自己的定位。如果你想做明星,想要賺錢,那麽你必須得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並且無視一切罵聲,時刻告訴自己,罵聲也是一種關注,黑紅也好過於無人問津。”
“如果你想做演員的話,那麽你必須沉得住氣,更多的去感受生活,把注意力放到磨練自己的演技上。這二者之間其實相差不是很大,就一條線而已,但是你自己得明確你自己究竟在線的哪一邊。”
張橋西微微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季久,說,“我不太擅長爭取什麽東西。但是有的時候我也覺得,作為藝人,就算被罵也好,就算被說成“沒有天賦”、“不適合演戲”、“浪費資源”或者是“從舞台上下來”,也遠遠好過永遠默默無名。作為演員,沒有人是天生會演戲的,都是磨練出來的,雖然天賦也很重要。”
季久說不好這是不是她想要的回答,頓了一下,深深地看著張橋西的眼睛,沒有說話。但她得承認,她很滿意張橋西這幅倔強、不肯認輸的表情,有那麽一瞬間,她的腦子裏浮現出了許多她相識的女演員的麵孔,其中也包括年輕時的她自己。
張橋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再說話了。
“你沒有必要害羞。”季久說,“在娛樂圈,這種想法是好的想法。有野心從來都不是一件壞事,甚至可以說是一件必需品,有野心的人才能夠生存下來。但是我也想提醒你一聲,我們作為藝人的,最好有“這一切都終究會變成昨日喧囂”的想法,這樣會讓我們輕鬆一點。”
“昨日喧囂?”張橋西不解地問道。
“我的個人理解。”季久聳聳肩膀,解釋道,“不管是鋪天蓋地的讚美也好,惡毒殘忍的咒罵也好,都終究會變成昨日舊聞。”
“沒有人會永遠愛你,也沒有人會永遠恨你,誰都不會永遠盯著你不放。你得到過的一切讚美辱罵,你說過的所有話,包括你這個人,到最後都會變成昨天的事——昨日喧囂,這樣想,可能會讓你覺得輕鬆一點,也可能會讓你覺得壓力更大。”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張橋西笑著問道。
“我的一點個人看法而已,我隻希望能夠給你一點幫助。”季久溫柔地說道,重新拿起香檳,作勢要走。
但在臨走之前,她又飛快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花,卻沒有再去看張橋西,隻是說,“還有一點,在娛樂圈,我們都常說小火靠資本,大火靠命,有的時候實力不是最重要的,我們還需要一點運氣。但是運氣不總是會從天兒降的,更多的時候是需要自己去爭取的。好運不會常眷顧什麽都不做的人。”
她說完,也不等張橋西回些什麽,自顧自地走遠了。
幾分鍾後,她看到張橋西離開了她的座位,走向了與她年齡相仿的小花們。
和張橋西聊完天後,季久終於鬆了一口氣。她有一口每一口地抿著香檳,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了水悅和多蒂的麵孔來,然後再次移開視線看向不遠處的張橋西。
她曾經在水悅和多蒂的事情上犯過錯誤,她這次真的不想再在張橋西的身上再次犯錯了。
她這樣想著,腦子裏又一下子浮現出了林嶼的聲音來,於是又立刻收回了視線,微微揚起頭喝光了杯子裏剩下的酒,暗自對自己說——你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季久。
——人各有誌,你不能用你的標準去強求其他人。
——小火靠資本,大火靠命。你可以給她們幫助,但最終真正能夠走到哪一步,還是得看她們自己。
季久這樣想著,去給自己續了點酒,然後再次回到社交中心,卻突然瞥見了在人群的另一端正在和葉枳橋說些什麽的林嶼。
林嶼似乎也看到了季久,沒一會兒就從葉枳橋的身邊走開了,目標十分明確地向季久走來。
他在季久的不遠處停下了腳步,輕笑著說,“我剛剛看到你和一個小姑娘在一起,也是你們公司的?”
“她叫橋西,張橋西。”季久回答說,飛快地看了一眼他們的周圍,確保沒有人在拍照或者錄視頻。
“我突然想起洛朗以前也有一個藝人,就是你帶的那個,叫什麽名字來著的。”林嶼似乎沒有察覺到季久的反應,自顧自地說道。
“水悅。”季久淡淡地說。
“真虧你還記得。”林嶼說,語氣聽著有些像感歎。
“畢竟那是我在洛朗帶的第一個後輩。”季久說,“你剛剛在和枳橋聊天?”
“嗯,以前合作過。”林嶼說。
季久再次飛快地看了一眼周圍,又看向林嶼,說,“你找我有事嗎?”
“就找你聊聊。”林嶼苦笑著聳了聳肩膀,安慰道,“別那麽緊張。就算被拍到了也沒什麽吧?”
“免得節外生枝嘛。”季久也聳了聳肩膀,看了一眼眼不遠處的出口,說,“我們出去說?”
林嶼又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