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腳都疼的厲害,手臂和小腿上都有明顯的擦痕,甚至還能依稀看到卡在傷口裏細小的濕透和灰塵。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想想別的,分散一下注意力,好讓自己不那麽疼。

他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了季久——如果是以前,這會兒工作人員已經通知她這件事了,但現在,他們不需要這麽做了。

他突然很想見季久。

他在心底猶豫了一下要不要一會兒給季久打通電話,告訴她自己受傷了的事——不管怎麽樣,她總是會從新聞上知道這件事的。

不過就算告訴她也沒什麽用,她又不可能立刻趕過來。緊接著,他又頗為鬱悶地在心裏想道。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容易讓人產生負麵的想法和情緒,林嶼搖了搖頭,甩掉這個想法,又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微微側過頭,看著身邊的急救用具,在心底自娛自樂地想道:電視劇裏演的還真是假的,哪有人會在出事的時候腦子裏浮現出愛人的臉的,明明就連父母的臉都不會想起,隻會覺得疼和怕。

救護車以最快的速度把林嶼送到了醫院,幾分鍾後,他便被推進了急診室裏。

工作人員顯然已經聯係了林嶼的父母,就在他被送進病房的那一刻,父母的電話就火急火燎地打了過來。但他這會兒沒有時間也沒有力氣接電話,就把手機給了工作人員,讓他們代勞。

醫生給林嶼做了全麵的檢查,為了以防萬一,還細致地檢查了內傷,最後確定他左腳粉碎性骨折,而膝蓋和手臂等地方均有不同輕重的挫傷。

而對於治療,醫生給林嶼的意見則是動手術,這也是最好的方案。

進行手術之後,林嶼隻需要在醫院觀察三天,確保沒有發熱等糟糕的狀況,就可以進行康複訓練,差不多一到兩個星期內就可以出院,重新回到劇組。

林嶼和醫生會診的時候是全程和王友謙保持通話狀態的,對於醫生的建議,他們兩人誰也無法立刻給出答複,便讓醫生再給他們時間商量,先讓林嶼休息去了。

護士來給林嶼測了一次血壓,又掛了水,然後便離開了病房。

林嶼問工作人員要來手機,給父母回了一通視頻通話,讓他們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以及向他們保證自己暫時還好。

這其實也不是林嶼第一次拍戲受傷了,在他工作的這些年裏,在片場大大小小的傷受過無數次,他早就習慣了,唯一永遠也無法習慣的便是因為自己受傷讓父母擔心了。

包紮了傷口、吃了消炎藥和止痛藥,林嶼這會兒確實比剛送來醫院的時候好多了。

他打起精神,以自己能拿出來的最好狀態跟父母聊了會兒天,又安慰他們不用特意過來照顧他,他這兒有的是工作人員,然後便以不打擾他們工作以及自己要休息了,結束了通話。

他掛斷電話不到兩秒鍾,手機屏幕又立刻亮了起來,季久給他打來了微信視頻電話。

林嶼看著屏幕上大大的“季久”兩個字,咽了一口口水,將手機抬高了點,找準好角度,這才接通了電話。

電話接通後,他便立刻看到了季久那張急迫焦慮的臉,她失去了理智的,與往常不同的高分貝的聲音筆直地衝進他的耳朵裏,“我剛剛看到新聞,說你從威亞上摔下來了,還好嗎?”

林嶼到這會兒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大眼仔,但也不意外已經有記者發出了這條新聞。

他笑了笑,抬起另一隻手臂打了個安撫的手勢,示意季久冷靜一點,安慰道,“就像你看到的這樣,還活著。”

林嶼的本意是想用這種開玩笑的方式緩和一下氣氛,讓季久輕鬆一些,但顯然失敗了。

季久皺著眉頭,臉上沒有絲毫的笑意,也不理會林嶼的玩笑,嚴肅地問道,“醫生怎麽說?”

“左腳粉碎性骨折,其他地方都沒什麽大事。”林嶼乖巧而誠實地回答道。

“要做手術嗎?”季久又問,聲音因為過分擔憂而顫抖著。

林嶼突然想起,季久以前拍戲的時候也曾經發生過從威亞上吊下來受傷,導致此生都不能再跳芭蕾舞的事情。

他抿了抿嘴唇,將手機拿的離自己近了些,回答說,“現在還沒決定下來。醫生的建議是做手術,王友謙和魏導那邊應該還在商量。”

“當然要做手術。”季久說,“不管怎麽樣,你的腳比別的什麽都重要。”

“我想也是。”林嶼說,“做手術後恢複得好的話,大概一兩個星期就能出院,對拍戲進度影響也不會很大。”

季久微微合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在拚命克製著些什麽。

林嶼突然覺得,季久想要衝他發脾氣,但又拚命地克製住了自己。

過了一會兒,季久再次睜開了眼睛,疲倦萬分地揮手說道,“你以後要是再敢說我是工作狂,我一定會拿這件事來反駁你。”

“但你確實是啊。”林嶼笑笑,用半開玩笑半哄人的語氣說道,“你以前不也是在從威亞上摔下來後還是堅持回去拍戲的嘛。”

季久又深呼吸了一口氣,微微瞪大了眼睛,不服氣道,“那不一樣。”

“沒有什麽不一樣的。”林嶼平靜地說道,“我也是演員。拍戲也是我的工作。”

季久沉默了一下,好像歎了口氣,妥協般說道,“方便的話,在手術之前給我打個電話,或者是發條微信。”

“放心吧,我會一直纏著你的。”林嶼笑著保證道,又看了一眼時間,這會兒已經快要五點了,便問道,“你已經下戲了嗎?”

“剛回來。”季久說,“我剛下戲拿到手機就看到你出事了。”

“然後就給我打電話了?”林嶼調笑道,聲音聽起來賤兮兮的,倒是很有精神,“因為太擔心了而喪失了你一貫的冷靜?”

季久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倒是沒有否認。

林嶼好笑地看著那張逐漸平靜下來的麵孔,調整了一下枕頭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些,問道,“你今天拍戲怎麽樣?”

“挺好的。”季久淡淡地說,“今天沒什麽戲份。跟楠姐還有羅老師他們學到很多。”

“你的“男主角”怎麽樣?”林嶼又問。

聽到男主角這三個字季久噗哧笑了出來,沒有回答問題,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鏡頭,說,“戲播出後你自己去看吧,免得你先入為主,無法客觀地看待人家的表演。”

“我才不會。”林嶼嘟噥著,學著季久以前的話說,“如果我們倆的戲撞期的話,我也不要給你提供收視率。”

“好啊,那到時候你看你的,我看我的,看我們倆誰的成績比較好。”季久倒是滿不在乎地說道,語氣聽著還頗為挑釁。

“我是不會受你挑釁的。”林嶼輕笑了一聲,在驚嚇和止痛藥的作用下,他開始有些犯困了。

季久看出了林嶼累了,體貼地說道,“你先休息吧,好好睡一覺。”

“嗯。”林嶼輕應了一聲,卻還是不想掛電話,而是把手機放到了耳邊,說,“我在救護車上的時候想到了你。”

“想到我什麽了?”季久問。

“想到我的工作人員不用通知你了,還有如果我真的出了什麽事病危的話,你也用不著飛過來簽字了。”林嶼說,聲音因為疲憊和疼痛而聽起來有些沉悶。

手機裏立刻傳來了呸聲,季久說,“你先收回你的話。”

林嶼知道季久指的是什麽,乖巧地說道,“我收回。”

得到了這句話後,季久似乎鬆了一口氣,悶悶地呼了一聲。

林嶼又說,“我覺得還挺神奇的,我們倆結婚的時候我沒有怎麽受過傷,也沒人叫你來簽字,現在我們離婚了,我就受傷了,這是不是說明我們倆離婚是一個錯誤的決定?這是懲罰?”

“如果這是懲罰,那麽也不可能隻有你一個人出事,我也應該受傷才是。”季久說。

“你給我收回這句話。”林嶼瞪大眼睛,側過頭看著手機不滿地說道。

“我收回。”季久從善如流地說道。

“你不會出事的。”林嶼把頭轉回來,合上沉重的眼皮,用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自信說道。

“借你吉言。”季久笑著說。

“電視劇裏演的那些都是騙人的,你出事的時候腦子裏根本就想不起你愛的人的,隻有躲過一劫,安全了之後,才會想起來。”林嶼又說。

“電視劇本身就是誇張的。”季久說。

“我很想你。”林嶼抿著嘴唇,輕聲說道。

手機裏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季久柔和的,歎息般地說道,“我也是。”

林嶼的意識在清醒和睡去的邊緣掙紮著,聽到季久又說,“我這部戲拍完了,很快就又要入組,也會去影視城,到時候我再去看你。”

他迷迷糊糊地回答說,“好。”

“睡吧。”季久溫柔地說道,像小時候母親哄孩子睡覺一般,“晚安。”

林嶼睡著了。

林嶼這一覺睡的不深,是被腿腳痛醒的,這會兒季久已經掛了電話,而王友謙和魏定然那邊也已經商量好了。

林嶼接受了醫生的方案,進行了手術,術後在醫院進行觀察和康複治療,大概兩個星期後便可以出院,重新回劇組拍攝。

林嶼受傷這事兒實在是突發事件,不存在任何人為的失誤,但盡管如此,劇方還是承擔了所有的責任,後續的一切拍攝都以林嶼的身體情況為準進行調整。

林嶼無暇去管公司和片方的那些紛爭,將這些瑣事都丟給了王友謙去處理。

他的腳腫的不算厲害,第二天便進行了手術。

手術前,他給父母和季久都打了電話,簡單地告訴他們自己要做手術了,以及他們不用擔心。

手術比預想的更加的快速,完成的也很順利,林嶼打了麻藥,幾乎什麽都沒有感覺到就完成了手術。

術後,他被推回病房裏,不想回那些打來“關心”他的電話,簡單地給父母報了平安後就關掉了手機。

晚上的時候,季久給他打來了電話,問他是否一切都好。

林嶼今天打了麻藥,雖然一整天都在休息,但這會兒還是有些無力,有氣無力地回答說,“還好。”

“你的聲音聽起來可不是這樣的。麻藥藥效還沒過去嗎?”季久說。

“可能吧。”林嶼說,“我吃了止痛藥,這會兒倒是不那麽疼了。”

“會好起來的。”季久安慰地說道,“等我拍完戲再去看你。”

“好。”林嶼笑笑,腦子裏浮現出季久那張擔憂的麵孔,“別太擔心了,沒什麽大事。你好好拍戲。”

“好。”

“到時候見。”林嶼說。

“好,到時候見。”季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