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針輕快地跳過五點,季久剛化完妝,徐潔便來接她去餐廳。
汽車還沒停穩,季久就看到了不遠處的狗仔,也不知道是他們早聽到了消息提前來這兒等的,還是一直跟著她們,她也懶的管了,壓了壓帽子,就自己先到餐廳裏去了。
她到達包廂的時候,喬明和池導都已經到了,但半清不在,看起來像是還沒來,一屋子的人正三三兩兩的閑聊著。
季久為自己的遲到(雖然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她並沒有遲到)道了個歉,然後走到喬明的身邊,和池導打聲招呼並擁抱了一下。
池導今年六十二歲,但看起來並不像,他是一個高瘦的男人,或許是因為常年練習書法的緣故,他的身體的儀態總是很好,腰背停的很直,兩隻眼睛清明有神,一點也不渾濁,看起來倒是頗有些所謂的道骨仙風的味,季久知道他是一個有活力且熱愛生活的人。
季久和池導道了聲好,然後簡單的問候了一下他妻子和女兒的狀況。
池導笑笑,表示她們都好,禮尚往來的簡單問了問她的情況,沒有問起她離婚的事。
季久拉開椅子,在池導身邊坐下,不露聲色的快速打量了一下一屋子的人。
劇方人員來了很多,投資人也來了,基本上都是打過交道的人。
屋子裏的這些人在外形上都很相似,中年男人居多,大都穿著西裝和襯衫,停著啤酒肚,臉因為常年參加飯局飲酒過量而通紅。
在這些男人裏,還有兩個身穿職業西裝的中年女性,在外表上看起來非常得體。
這時,半清悄悄地走進了包廂,於是季久又站起來和他擁抱了一下,打了聲招呼。
半清到來之後人員就算正式到齊了,食物也逐漸送了上來。
但可惜的是,這一屋子裏沒有人是真的衝美食來的。
飯菜上來後,寒暄的環節已經差不多過去了,他們沒有過多的廢話,就正式開始談起了作品的事。
一個頭發半禿的中年男人也是投資人侃侃而談他們這部劇的投資有多大,他看著半清說他們對這部寄予厚望。
季久感覺半清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然後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次的投資方有很多,有不少都是池導和季久的老朋友了。
米唏文化的文意笑著,看著剛才給半清施壓的投資人,說他們這部大爆的概率很大。
畢竟有池導和季久在,他們兩人可真的稱得上是內娛的黃金組合了,池導可是老導演了,經典作品無數,是國內國外各大電影節的常客,而季久可是華語影壇大滿貫,影後視後各大獎項拿的手軟,他們兩人搭檔怎麽可能會不火。
這兩人以前合作過,就是最好的證明了。
文意給了季久一個眼神,季久回以了她一個表示感謝的眼神,也正式進入了戰鬥狀態。
她知道,接下來關於她希望劇組延遲開拍時間這件事將要正式進入拉鋸狀態了。
她不露聲色的看了一眼池導,想要觀察他的臉色,但從他那張冷淡的臉上她什麽都沒有看出來,接著她又看向幾個投資人,最後她看向喬明,喬明雖然在笑,但她知道他肯定很焦慮。
大不了壓低一點片酬。季久在心裏暗暗想道,打定了主意不能放棄這部劇,她其實並不是很擔心這幾個投資人。
——他們在乎的很簡單,隻有劇能不能火,有沒有流量,能不能賺錢,他們找她的理由不是因為演技或者其他的什麽,而是看中了她的名氣和那些影後頭銜,想要拿她來冠一個“演技”的頭銜,而且她剛剛離婚,還有熱度可以蹭,至於她是不是真的適合這個角色,就未必有那麽重要了。
季久對這些心知肚明,也知道她並不是唯一的人選,圈子裏還有不少人可以取代她,陳落萌也是一個人選,甚至隻要他們想,他們大可以換一種套路,找一個同樣“有演技的”但是“一直火不起來”的女演員碰,說不定也能撐起這部劇。
——簡單地說就是,他們對這部劇給予厚望,卻未必是非她不可。
另一個投資人很直接地說出了季久那邊剛剛官宣了要出演《沉醉者》的事,以及《沉醉者》的拍攝時間和《夢蓮》的拍攝時間撞上的事。
喬明急忙開口解釋,說時間確實撞上了,所以他們這邊希望能延遲開拍的時間。
雖然他這麽說,但實際上他自己也清楚,劇方是不可能為了一個季久而延遲開拍的,他們目前最有可能爭取到的就是延遲季久個人入組時間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這邊之前在討論的時候,斐知說的好像是確定季久那個時候沒有別的工作,有檔期拍戲的吧。”一個姓王的投資人說,他的聲音很沙啞難聽,語氣雖不算嚴厲,卻帶著責怪的意味。
喬明自知理虧,到也不急,開始半真半假的抱怨起徐夢河來。
——他們這些人都知道,原本是徐夢河要出演《沉醉者》的,是她臨時辭演才導致了季久不得不頂上來的局麵。
季久也微笑了一下,看著王先生的眼睛說道,“意外總是在突然間發生的嘛,實在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隻能望您海涵。而且合同還沒簽下來,算不得什麽大問題,這不也是今晚我們所有人聚在這兒的理由嗎?”
她說著,飛快的看了一眼裙子家的梁尚和行記娛樂的李更城,這兩家和斐知都有合作,也是《沉醉者》的投資人之一,這意味著這兩人今晚是必須得為季久說話的。
王先生輕輕的哼了一聲,喝了一大口酒。季久急忙端著酒站起來,趁他還沒反應過來,說道,“王總,我先敬您一杯,希望您今晚吃的開心,喝的開心。”
李更城抿了一口紅酒,托著下巴看看季久又看看裙子家的人,最後看向王先生,打圓場說道,“這年頭,大家好像都覺得娛樂圈越來越好混,明星越來越容易賺錢了,所以想吃這碗飯的年輕人越來越多,門檻也越來越低了,工資上來了,但質量卻沒有上來反而還下滑了,哪像以前啊。”
梁尚也說,“是啊,現在的年輕人啊,是一點苦都吃不了,一個個細皮嫩肉的,拍戲磕著碰著就要喊卡,發通告訴自己有多敬業,像我們上次劇組的那個誰誰,我一下子想不起來名字了,現在還能看到那些通稿呢。”
季久輕輕笑了笑,眯了眯眼睛,說道,“現在的娛樂圈的生存條件可真是越來越難了呀,年輕人才輩出,市場越來越大,觀眾的選擇也越來越多,我們真是都不知道他們喜歡看什麽了呀,眾口難調。”
“是啊,現在的觀眾選擇越來越多,口味也千奇百怪,什麽劇能火,誰也算不準。”文意也說道。
“哼,就跟以前一樣,以前的豬有飼料吃就算不錯了,喂什麽吃什麽,哪像現在的豬啊,一個個的那麽嬌慣,飼料都要精挑細選的,不好的還不吃。”姓王的投資人說,這話說的粗俗又惹人厭。
季久在心裏暗自苦笑了一下,然後飛快的和喬明交換了一個眼神,說道,“現在觀眾啊,都不怎麽看你的藝術價值了,偏好你的娛樂價值,你能給他們帶來多少快樂,他們就覺得你值多少,現在大家生活的那麽辛苦,看電視劇也隻為圖一個樂,消消遣罷了。”
她這話說完,喬明便立刻開口,將話題引回了商業價值方麵。
他們之前談論過,如果季久出演《夢蓮》並且作品能正常播放,將給他們帶來4到5億的回報。
季久抿了口酒,露出了一個淺笑。她其實很清楚,今天這一屋子裏其實有很多人都是想要保她的,雖然為她延遲開機時間比較難爭取,但是延遲入組總是可以爭取到的。
——因為無論如何,她的商業價值總是值得他們這麽做的。
不過那位姓王的投資人今天好像有意要為難季久,他對喬明說,“不過,季久不是剛離婚嗎,我們剛開始可是說好了《夢蓮》會是她離婚後的第一個作品,這也有利於對她入戲和形象塑造,要是《沉醉者》太深入人心了,觀眾可是很難入戲的。”
季久笑著看向池導,說道,“這可就得請池導多多幫忙了,請您多指教和批評。”
池導今晚沒說多少話,這個時候也隻能苦笑一下,不情願地說,“導演和演員是互相成就的,當然了,還有好的劇本,想拍一部好的劇需要一個好的導演,一個好的編劇,還有一個負責的演員。”
他將“負責的演員”這幾個字咬的很重,季久一時也難以分辨他究竟是因為想起了之前那些不愉快的合作,還是在生她臨時接了《沉醉者》的氣。
她趕忙說,“當然了,如果我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還請您不要客氣的指出來,演員就是在導演的指導和大眾的批評下成長的嘛。”
池導輕輕地揮了揮手,季久突然安心了下來,想來池導剛才並不是因為她而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