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頓惡氣

小珍對他一邊招手一邊小聲的喊道:“老陳,老陳,太太叫我過來叫你馬上去見她……”

話說一半,不知道出於什麽念頭,小珍好像有些鬼鬼祟祟的四下裏瞧了瞧,小臉紅了紅,又低低兒地吩咐道:“你悄悄地兒吧,雖然我們左右不過是落不著好兒的了,謹慎些總是好的。”

原來小珍在吳氏跟前一向是最不得寵的丫頭,吳氏眼睛毒,看見這個丫頭眉清目秀心氣高傲的,害怕蹈了之前幾個不安分大丫頭的覆轍;但有幾分顏色又眉眼不安分的,老頭子總是來者不拒。

她便存心的作踐,總是叫小珍幹些粗使活計,上不得跟前,這樣,老頭子見不到,小珍也就拿著最少的份例銀子,,幹著最卑微的活計。

今天因為吳氏一句差遣,平白無故的在廚房裏受了李貴老婆的一頓惡氣,要不是陳剛及時趕到,挺身而出,看李貴女人那意思,就非要奪下她手裏的滾水,拿大耳瓜子賞她了。

所以,她已經對陳剛心存感激,想到吳氏一貫的寡情刻毒,便也有些冷了心,遂這樣悄悄地告訴陳剛。

也是怕李府人多眼雜,現在已經是二姨太的天下了,隻怕老爺眼一閉,他們這些跟著吳氏的下人有吃不盡虧去的意思。

陳剛已經趕忙的從榻上坐直身子,然後站起來,對小珍說道:“有勞小珍姑娘了,太太叫我,隨便差個人過來告訴一聲就行了……哎哎,我自己小心在意就是。”

小珍苦笑了一下:“現今太太身邊哪還有什麽得用的人啊?都揀著高枝飛了,那些個狗眼看人的,太太也不理會……算了,不說也罷,我先走了,你自己一會兒過去太太那裏吧。”

小珍急急腳的走了,陳剛不由地又跌坐在自己那張鋪蓋簡陋破舊的小榻上,愣愣的出了一會兒神。

該來的總歸是躲不掉,就算是三姨太之前一直沒有開口詢問,現在,還是要開口了。

想到這裏,陳剛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個寒顫。

如果她真的開口問了,他該如何去回答?

是說知道?還是不知道?

說知道,他該到哪裏去給吳氏尋找她想要尋找的人?如果說不知道……

陳剛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

走到三姨太住處,小珍正臉有焦急之色的等著他。

“怎地磨磨蹭蹭到現在才來?太太……現在心情很不好。”

小珍低低的埋怨道。

看小珍的意思,好像是又被吳氏責罵了。

陳剛有些抱歉:“出了一會兒神,哎……”

小珍明白陳剛歎息的意思,心照不宣的擺手道:“嗯,快跟我進去吧,其他的別說了……”

“太太,老陳來了。”

小珍站在門首,輕輕地向裏麵稟報道。

陳剛覺得有些奇怪,往常出來引著他們這些覲見仆人的都是那個盛氣淩人的小竹,今兒怎麽裏裏外外的全是小珍一個人了?

吳氏在裏麵漫聲說道:“進來吧。”

陳剛趕緊撣撣腳上鞋子的泥土,才小心翼翼的走進垂著珠簾的吳氏的起坐間。

他看見起坐間了也隻有吳氏一個人,此刻這個美麗的女人正神情莫測的坐在那裏,眼睛也不去看走進門就趕緊跪下給她行禮拜見的陳剛。

陳剛心裏暗暗奇怪,明明剛才是小竹陪著太太進來的,不過一袋煙功夫,小竹又跑哪兒去了?

難道小竹也薄情如此?

要知道,吳氏待小竹可是少見的好了。

小珍知道吳氏叫陳剛過來,肯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私密交談,很識眼色的給自己主子福了一福,便告退出去。

“外麵盯著些。”

吳氏扭過臉來,一雙美麗的眼睛寒意浸浸。

小珍趕緊站在簾子外麵乖巧的答應了一聲,遠遠的退開去。

“起來吧。”

過了足足有一霎,吳氏才對陳剛說道。

陳剛答應道:“哎,謝謝太太恩典。”

又給吳氏磕了一個頭,才爬起來,恭恭敬敬的垂首站在吳氏麵前。

不知道是從吳氏身上發出的香氣,還是這間房子了了什麽奇異的熏香,陳剛隻覺得一股子細細清甜的香氣彌漫在整個房間裏。

“你過來……”

吳氏語氣冷漠的對陳剛說道。

雖然早就習慣吳氏這種語氣神情,陳剛還是有些心慌。

他慢慢地抬起頭,才看見吳氏手裏玩弄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紅香玉的滾珠手釧。

原來這間房間裏的香氣都是那串罕見的紅玉珠釧散發出來的。

他頓時有些臉白。

吳氏冷笑道:“見過這個東西吧?”

陳剛囁嚅道:“見……見過,是知紅姑娘,她……她好像戴過的吧?”

吳氏又不明所以的笑了一下:“你說的沒錯,不過,死老頭子隻給了那個賤人一隻,這一隻,倒是先給了我的……”

陳剛又低下頭去,不敢抬頭去看吳氏美麗的麵容,卻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她語氣裏刻骨的怨毒,或者說嫉恨。

“哼,那個賤人懷孕了,死老頭子悄悄地叫懷仁堂的王大夫給她把了脈,王大夫告訴死老頭子是個男胎的脈象……然後,她就敢公然的戴著那串紅玉手釧在我麵前嘚瑟……說是老爺專門給她保胎的。”

陳剛不禁暗暗的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他們都該死!”

吳氏低低的咬牙切齒的說道。

然後她卻又溫溫婉婉的笑了。

“還記得當年,你用一張小小的獨輪車推著我進烏州城的情景嗎?”

吳氏臉上的神情悲喜莫名,緩緩地說道。

陳剛趕緊躬下身去,低聲說道:“太太,還提那些過去了的事情幹什麽?”

吳氏微微地冷笑一聲:“當然要提,陳剛,我知道,這些年來,你才是對我最忠心耿耿的一個,我的心事你全明白,我就是要李家血債血償,要他們斷子絕孫……”

吳氏口中明明對陳剛說著這樣親密的話,陳剛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隻能沉默的聽著。

吳氏當年的滿門血仇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

“那……太太,現在你準備怎麽辦?”

半晌,陳剛才小心翼翼的問道。

“當然是找到知紅了。”

吳氏哼了一聲。

“可是……”

陳剛囁嚅道。

吳氏把玩著手裏的紅香玉手釧,似乎是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東西連我都稀罕的緊,隻從死老頭子給了我,輕易啊,我都沒有舍得戴……”

陳剛心裏動了一下,試探的問道:“太太,既然知紅姑娘也曾經得了另外一串,想來這紅香玉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要不然……我們叫黃少爺找一個可靠的孩子……”

吳氏頓時對陳剛橫了一下她那雙波光瀲灩的漂亮眼睛:“這麽輕而易舉的事情我需要巴巴兒的叫了你過來提醒?”

陳剛嚇得立刻跪下了,額頭上汗都下來了。

“小的該死,小的隻是有些著急,這李府上上下下,人人都在磨刀霍霍了,二姨太顯見的往官府使錢,明明的治死大少爺的庸醫都下在大牢裏了,還在嚷嚷著要盤查捉拿什麽真凶……”

吳氏冷笑一聲:“先由著她蹦躂吧,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才好呢,官府,那是填不飽的惡狼窟,你站起來說話吧。”

陳剛趕緊答應一聲,站了起來。

吳氏把那串奇香撲鼻的紅香玉手釧托在自己白嫩纖纖的手掌中間,皺著眉頭對陳剛說道:“這是李家當年得勢的時候,太夫人入朝覲見得了的賞賜。看起來一模一樣的兩串,但是,一串上麵,每顆珠子上都鐫刻著“福”字,一串上麵是個“祿”字。”

“死老頭子不知道出於什麽念頭,把這串“祿”字的給了我,倒把那串“福”字的給了知紅那個賤人,這些小字用肉眼根本就看不出來,而且這紅香玉固然難得,打磨出這樣幾十顆一模一樣的,還要鐫刻上小字的手釧,當今世上就是有人想偽造,也沒有工匠能找得到這樣的紅香玉來偽造。”

“當年我故作不知知紅懷孕得寵,尋個由頭發賣了她,這麽貴重的東西她肯定是舍不得丟棄的,隻是不知道她是如何攜帶出去的?我也著意在她的房間衣物用品裏尋查過,就是不見了那串手釧。”

陳剛微微地歎了一口氣:“可是……太太,當年,我……已經看著知紅姑娘服下了那滅口的毒藥,您為什麽就不肯相信呢?”

吳氏冷笑一聲:“我當然相信你,我是不相信給你送了毒藥的那人。”

陳剛有些愕然:“黃少爺他……斷斷不可能辜負太太您的。”

吳氏眼睛裏遽然似有淚光,點點頭,似笑非笑的說道:“是啊,他哪裏會辜負於我?隻怕如今已做的烏州城最大酒樓的老板,早就急不可耐的想娶一門高門大戶的嬌妻了。”

陳剛沒有想到吳氏突然說出這些叫他心驚的話來,當年,黃少爺一片癡情千裏迢迢的追隨到烏州城,可是發過重誓的,願意一生一世守在太太身邊,哪怕是遠遠地瞧著她。

這件事情,他陳剛可是一個活證人。

“太太……”

陳剛低低的叫了一聲,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罷了,我也累了,你先出去吧。”

吳氏忽然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其餘的話就不用多說了。

“哎,小的先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