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風箏

我小聲對夏心說:“你告訴我是什麽吧,你告訴我,我就不看了。”

夏心連理都沒理我,隻是指著前麵說:“去吧。鬼囚就在那裏等你。”

我有點茫然的看著眼前的黑暗:“向前走就行?”

夏心嗯了一聲。

我有點不大信服的說:“你能不能把那塊布摘了自己看看?前麵除了黑乎乎的一團,什麽都沒有啊,我要是走錯了怎麽辦?”

夏心冷冷的說:“你不會走錯的,你端著慈悲湯,就一定會看見鬼囚。”

趙先生也催促我說:“你去吧,等鬼囚喝完了湯,我就帶著胡初九過去。辦完了事,我們就回家,很簡單。”

我歎了口氣,心想:當然簡單了,死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了。

我在黑暗中走了一會,很快就看不到身後的火光了。

夏心把本命燈火彈走之後,二胡就把蠟燭重新點上了。按道理說在黑暗的地方,隔著老遠也應該能夠看到火光,但是這裏的黑暗好像有點不同,它似乎能夠隔絕光明,我隻不過走了幾十步而已,就徹底找不到趙先生幾個人的位置了。

我歎了口氣,心想:但願鬼囚在喝湯之前不要認出我的真實身份。

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有一陣腳步聲。我心中一緊,馬上停下來了。

那腳步聲沒有消失,依然向我這邊走過來。他並沒有減速,我擔心他會在兩秒鍾之內撞在我身上。

我連忙緊張的叫了一聲:“有人,這裏有人。”

那腳步聲停下來了,就停在我身邊,和我靠的非常近。

我咽了口吐沫,問了一聲:“誰?”

那人沒有回答我,但是我能感覺的到,他就在我身邊。幾秒鍾後,我感覺鍋蓋好像動了一下,緊接著附近傳來一陣咀嚼聲。

我大吃了一驚:這人在偷我鍋裏的東西?

不對啊,這鍋裏的不是什麽慈悲湯嗎?怎麽會有咀嚼聲?

我又問了一聲:“喂,你在吃什麽?”

那人沒有回答我,而是噠噠噠的離開了。

我端著鍋站在黑暗中,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我隱隱約約感覺到,這鍋裏麵的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如果不看的話,可能會後悔。

緊接著,我的腦子裏麵出現了各種奇怪的想象:這鍋裏麵的東西,該不會是我幹爺吧?

我把鍋放在地上,把手放在鍋蓋上。我在猶豫。

夏心說,鍋裏麵的東西我不能看,看了之後,神仙難救。那我現在不看了,我摸一摸總可以吧?

我把鍋蓋掀開,把手放在鍋上麵試了試,裏麵不燙,甚至有點冷冰冰的。我的手慢慢地摸下去。

我摸到了一汪冰冷的水,水麵上還浮著幾個圓滾滾的東西。像是棗,但是好像又比棗大,剛才那偷東西的賊,估計就是偷吃的這個。

確定了鍋裏麵不是我幹爺我就鬆了口氣,我把鍋蓋蓋上,端著它繼續向前走。

時間不長,前麵出現了一團火光。我心裏開始激動,繼而是害怕。我終於要見到鬼囚了,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

然而,等我走到那團火光近前的時候,我愣住了。

我看見這裏坐著一個老道士,頭發和眉毛都白了,臉上卻沒有多少皺紋。他身上穿著道袍,正閉著眼睛念經,看起來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而在老道士麵前,又有一尊神像。可令人驚奇的是,這神像不是放在供台上的,而是放在老道士麵前的。神像和道士的高度相等,好像在暗示他們倆的地位平等似得。

我借著神像旁邊的長明燈,仔細的看了看這神仙。然後我又發現,這神仙不是三清,也不是呂祖,而是一個相貌普通的老者。

等等,這老者看起來挺麵熟啊。咦?這不就是念經的老道嗎?

我的腳步聲似乎驚動了老道。他歎了口氣,說道:“是誰來打擾我清修了啊?”

我小心翼翼的說:“是夏心讓我來的,我來送湯,慈悲湯。”

我說到慈悲湯三個字,老道的身子顫了一下,然後說道:“這孩子有心了。”

他沒有說自己是鬼囚,但是我感覺他就是鬼囚,絕對錯不了。

我小心翼翼的問:“我想問一下……胡滿倉在什麽地方?”

老道頭也不抬,淡淡的說:“想要見到胡滿倉,必須胡初九親自來,你是胡初九嗎?”

我矢口否認:“我不是。”

老道嗯了一聲:“你走吧,讓胡初九來見我。”

我答應了一聲,轉身想離開這裏,誰知道老道忽然又叫住我:“等一等。”

我馬上站在原地,不敢動彈了。

老道幽幽的說:“這慈悲湯,你沒有動吧?”

我心裏發慌,知道事情可能有點不妙。我小聲說:“我……我沒有看。”

這種回答卻騙不過老道,他又問了一遍:“你有沒有動我的慈悲湯?”

他的聲音不高,但是這種沉悶的語氣竟然快把我嚇尿了。我硬著頭皮撒謊:“沒有。”

老道隨手把鍋蓋掀開了。我向裏麵瞟了一眼,隨後就出了一身冷汗。

這哪是什麽慈悲湯?鍋裏麵全是血水,浮在上麵的是眼睛。人的眼睛,一共有五顆。

老道把鍋蓋蓋上,緩緩地站起來。他一邊向我走來,一邊說道:“鍋裏麵,是三個人的眼睛。你告訴我,三個人的眼睛,應該是幾顆?”

我驚恐的發現,老道也是個盲人。

老道的眼皮是塌陷下去的,裏麵根本沒有眼球。但是這好像對他沒有妨礙,我總覺得他能看到我在哪。

老道又問了我一遍:“三個人的眼睛,應該是幾顆?”

我硬著頭皮說:“六顆。”

老道問我:“怎麽少了一個?”

我說:“來的路上,有人偷偷掀開我的鍋蓋,偷吃了一個。”

老道聽了這話之後,神態居然緩和了一些,他問我說:“那人長什麽模樣?”

我猜到老道是認識這個人的,甚至關係還不錯。我實話實說:“當時天太黑了,我沒看清楚。”

老道嗯了一聲:“如果真是半路被人吃了,這倒也怪不得你。不過我得檢查一下你的手,看看你是不是監守自盜。”

我幹笑著說:“我偷吃眼睛幹什麽?這東西挺惡心的。”

老道神色一肅:“把手伸出來。”

我隻好乖乖的把手伸出來。左手是幹淨的,右手上沾滿了鮮血。

老道吸了吸鼻子:“好濃的血腥味啊。你還說你沒有偷眼睛?”

我知道根本沒辦法分辨,我掉頭就跑。結果剛剛跑了兩步,老道就把我抓回來了。

“我給你兩個選擇。一,你把自己的眼珠挖下來,給我補齊六個。二,我給你留個全屍,殺了你。”老道說的很平淡,好像我的命不值一分錢。

我心想:我要是魂飛魄散了,還怎麽留全屍?

老道催我說:“想好了嗎?”

我說:“這眼睛真是別人偷吃的。你把那個人找出來一問就知道了。你本領這麽大,把那人找到,應該不難吧。”

老道猶豫了一會,歎了口氣,說道:“罷了,罷了。你好歹也是一條人命,我調查清楚再下手好了。”

我激動得快要哭了,出家人就是不一樣啊,脾氣這麽好。

老道對我說:“你這魂魄很不錯,很輕便,一陣風就能吹起來。”

我心想:魂魄不都這樣嗎?

老道拿出來了一根白線。這線普普通通,像是女人們縫衣服用的。老道把線綁在我的手腕上。我悄悄試了試,感覺這線隻要用力一扯就會拉斷似得。

老道好像猜到我在想什麽似得,他淡淡的說:“你最好不要把它弄斷。不然你飛到哪去,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我聽得心驚膽戰:“我會飛到哪去?”

老道卻沒有回答我,隻是自顧的說:“偷眼睛的人,就在這附近遊**。想要抓他並不容易,除非他自投羅網。過一會,你會變做一隻風箏,飛到半空中,等他靠近你的時候,你就抓住他。你要記住,隻是抓住,不能傷了他。”

我忙問了一聲:“變成風箏,那是什麽意思啊?”

老道沒有回答我,隻是朝我吹了一口氣。我頓時覺得一陣陰風吹過來,我的身體輕飄飄的,向半空中飛去。

我不知道閻羅殿有多高,我感覺我已經很高了,但是我沒有觸碰到它的屋頂。

忽然,那根細線拽住我的魂魄了,我真的像一隻風箏一樣,在半空中飄飄****。

我向下望了望,隱隱約約的能看見地下的長明燈。我又向周圍看了看,根本看不到人。

我根本不知道偷眼睛的家夥在什麽地方。

我在半空中飄了一會,忽然覺得有一股寒氣正在慢慢地向我靠近。這股寒氣很熟悉,我端著鍋尋找鬼囚的時候它也出現過。

我心中一動,連忙做出來一幅懷裏藏著東西的模樣。做賊是會上癮的,看見一個笨蛋慌裏慌張的藏東西,沒有不偷的道理。

果然,那寒氣迅速的靠近我了。我看不見它,但是能感覺到它對我藏起來的東西很感興趣。

它在小心翼翼的靠近我,然後猛地伸手,掏我懷裏的東西。我懷裏隻有一把匕首,我不等那東西把匕首拿到,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然後大聲喊:“那個賊我抓住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賊,但是不管他是不是,我都認定他了。無論如何,今天要有一個背黑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