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正亂作一團, 幾位長者大驚失色,生怕女王有個什麽閃失。

別呀!蒼天呐!在繼位當天就橫死的女王……也太憋屈了吧!好不容易迎來了一個強悍如斯的王者,眼見妖族有複興的希望, 他們哪裏承受得了這種打擊?

“天要亡我妖族……”

卻就在那柄巨劍直刺女王麵門的片刻,忽然慢下了速度, 一轉劍身, 改為刀柄向她,像是硬塞似的,直塞入她的手掌心!

隱約地, 女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隻見那柄威風凜凜、凶性畢露的巨劍, 像是忽然換了個性子,宛若失散多年的忠犬忽然找到了它的主人,撒嬌般地蹭了蹭女王的手掌。

隨後,“錚”地一聲,纏繞巨劍上的層層黑鐵鎖鏈, 在一瞬間全部爆開!

這是——

亡劍中沉睡的劍靈, 掙開鎖鏈束縛,被其主徹底喚醒!

遠遠地, 從遠古而來的魔族, 震驚了。

他們知曉天地間更多的奧秘,譬如,一柄劍上若是纏著鎖鏈, 或是鏽跡斑斑不再鋒利, 便是一把死了主人的劍, 其劍靈將永遠陷入沉眠。

魔尊那柄劍, 分明就亡去多時, 看魔尊寶貝那樣子, 原劍主的身份……簡直不敢想!

伴隨著強烈氣旋,葉玫長發亂舞,衣袂獵獵作響,氣旋衝開的一瞬間,四周的妖族、魔族,都不約而同地抬頭仰望。

隻見她麵無表情、波瀾不驚地將這柄巨劍一劈,揮出一道極深暗光,直劈向高空中的魔尊。

“哼。”

誰知,素來眼高於頂,狂妄而肆意的魔尊,麵對如此“不客氣”的回應,沒予以更厲害的反擊,反倒驚訝了一下,隨即眼眸亮了起來。

可他的臉色又不太好看。

裴羨一揮袖,接下了這一擊,算是沒給她麵子,也沒太落她麵子。

當著所有人的麵,他冷著臉對高空中的她,說了一句大家聽不懂的話。

“我要一個解釋。”他負手而立,死死盯著那道人影,看不清表情。

下麵的妖族,麵麵相覷。

女王和魔尊……竟然認識?

而且,還有點熟的樣子??!

魔族更是覺得不得了了。

揮舞著戰斧叫囂的魔將,也沉寂下來,各個大氣不敢喘,小心翼翼地看著魔尊大人的臉色。

這、這位女王大人,就是魔尊的那位……

魔族們都曾聽說過,魔尊性情冷漠殘忍,無心無情,多少美豔的魔族女子為其獻媚,他都毫不為之所動,甚至連一記眼神都欠奉。

可就在幾十年前,他們忽然聽說,魔尊為一普通的人族女子,封自身九千年修為,化身為人,進入人族宗派。

還聽聞,幾個月前,那人類女子因妖族而死,那一日,尊失了一如既往的冷靜,強行撕扯開封印一角,一掌傾壓,瞬間覆滅整座妖城!

顯然,這次他抱寶貝似的抱著一把亡劍召集他們,這劍主身份,那可不就是已經亡故的那名人類女子嗎?!

她,竟還活著!

所有人的視線,驚疑不定地聚集在了葉玫身上。

魔尊要的“解釋”,是什麽?女王是要出言安撫,還是像剛才那樣,冷著臉與魔尊一戰?

女王對魔尊亦敵亦友的態度,魔尊對冰冷又帶著一絲縱容的態度……他們好像嗅到了些許貓膩,卻又提心吊膽,生怕兩邊一聲不吭地打起來。

隻見妖族那名女王表麵從容地收起了劍。

葉玫扯了一下嘴角,盡量讓自己尷尬的笑容不失禮貌,抬頭看著裴羨:“這……這不就如你所見嘛……”

話音未落,裴羨麵色黑沉,甩袖間揮出一道罡風。

她正賠著笑,試探著向他走去,殊不知要麵對的是如此迅疾的攻擊。

不過,這道攻擊來得巧妙,以元嬰修士之力,她預感到一絲危險氣息,下意識地停了腳步,側身一繞,險險躲了過去。

抬頭,他依舊是那副冰冷的模樣,不為所動。

葉玫深呼了口氣,幹脆閃身靠近他,去扯他的衣袖:“這件事說來話長,你且下來,聽我慢慢解釋……”

裴羨冷冷拂開,還轉過了臉去。

下麵的一眾妖魔,都震驚得瞪圓了眼睛。

這,這是什麽逆天級場麵??

就在這時,變故又生。

抓了個空的葉玫,反手一撈,還不死心。裴羨不僅打下她的手,還帶著幾分戾氣地用掌風將她推了出去。

冰冷的黑色罡風直擊葉玫,分毫不差地衝破她周身的護體靈力罩,震在她心口!

“女王——”妖族驚呼。

是驚訝,也是驚恐。

本以為女王和魔尊相識,事情或許會有轉機,誰知他們的認識,代表著相殺時的措手不及!

裴羨眸中閃過一絲錯愕,沒有片刻猶豫,旋身而飛,迅速撈起她向後掀落的身體,手掌立馬覆上了她的心口。

他從來沒學習過治愈之術,如此情況下,卻隻能注入一道他自己的力量護住她的心脈:“玫……”

怎麽會……他分明拿捏準了力道,以她剛才展現的實力,沒理由擋不住……

唯有,她不願擋,故意撤了護體靈力,硬生生接下他這一擊!

抱起她時,溫柔的發梢掃過他的手指,入懷的輕盈讓他幾乎不敢太用力,盡管她戴著妖族的王冠,穿著華麗的袞服,在他心中,她也依然是病弱,一碰即碎的。

更何況,受了如此內傷。

他明白他的力量有多恐怖,剛才注入她心脈的,隻是其中最溫和的一部分,可就算如此,她也緊緊擰著眉心,似乎有些不適。

“為什麽不還手?”他問。

葉玫視線有些模糊,輕輕眯著泛著水霧的雙眸,弱聲問道:“這下,有沒有消氣?”

裴羨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望著她那張白皙的臉,最終還是沒忍心多說什麽:“別說話,運功調息。”

他理所應當地抱著她,光明正大地落了地,路過高台上的年亞瀾時,斜睨他一眼,才一言不發地走到了主位。

地上的妖族一個個都大氣不敢出,陌生、好奇又帶著幾分警惕與恐懼地盯著這個魔族至尊。

剛才、剛才他們還以為要開戰!

甚至在女王身處劣勢,吃了魔尊一掌時,都有族人擼起袖子,做好拚死一戰的準備了!

誰知,剛還一臉冰冷不耐的魔尊,反手抱起了女王!好像,還挺焦急的樣子?

這詭異離奇的走向……

“醫師?”魔尊沒多少廢話,冰冷威嚴的目光掃視下麵數眾妖族,簡潔有力。

妖族麵麵相覷,他們族人就沒剩幾個了,哪兒還有什麽專職醫師?這不還都跟無晝城借人嘛。

裴羨掃了一眼,心裏明白個大概,轉頭,語氣非常不好地問年亞瀾:“你為什麽在這?”

“年某仰慕女王已久。”年亞瀾毫不避諱。

下麵的妖族動了動,雖然一個個都匍匐著,但也忍不住八卦的心,互相和左右交換眼神。

年城主雖然是人類,與他們不同族群,但為人和善,做事滴水不漏,如同一陣撲麵而來的清風,在他們這兒的風評甚至能和女王並駕齊驅。

況且,年城主仰慕女王之事,也是他們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這個半路殺出來的魔尊,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結識的女王,這就嗆聲年亞瀾,火藥味很濃嘛!

不過,萬幸的是,既然如此,他們起碼不用再打仗,最多是……城主宮殿的爭端,才剛剛開始。

那些,就不是他們這些小妖能擔心的事兒了。

*

一日後,剛修葺完工的城主宮殿裏。

葉玫的床前,裴羨與年亞瀾一坐一站。

他的眼神凶得像是能殺死人,卻隻能坐在椅子上,冷冷盯著溫和著為她把脈,順便替她掖好被角的年亞瀾。

“她怎麽樣?”他問。

“心脈無損,經脈被震傷,需靜養幾日。”年亞瀾溫和說道。

他那完美無缺的溫和微笑,任誰見了都不免心生好感,除了裴羨。

裴羨隻想讓他滾蛋,別在這兒礙眼:“你不是喜歡道宗那個女弟子麽?這麽快就變了心意。”

原本他還道此人值得托付終身,真是瞎了眼。

沒想年亞瀾卻絲毫不惱,反倒慢條斯理問了一句:“魔尊當時的承諾,可還作數?”

裴羨:?

“魔尊當日指著妖九,問過在下一句話,可曾記得?”他不緊不慢,仿佛心中早已有數。

裴羨當然記得,當時在神宗藏書閣,他見年亞瀾與妖九同坐一席,借教習陣法之術趁機親昵……都是男人,別以為他看不懂他那點兒小心思。

不過,把妖九配給他,不論對他還是對葉玫,都有好處,而對妖九而言,有一個年城主做靠山,她的修煉之路想必一帆風順,而那時的他也剛好可以解放出來,對付萬獸宗的柳夢夢。

一切,皆大歡喜。

“本尊自然記得。”他輕描淡寫的語氣,卻無端端帶著幾分危險,“我問妖九是不是你的選擇,你明白我的意思。”

都是男人裝什麽裝,選了妖九,現在還有資格站在葉玫床前?

他還真是小看了這年城主,外界傳得那麽不近女色,實則八麵玲瓏,看起來……誰知道他“仰慕”了多少位女子呢。

極具壓迫力的眼神,帶著魔尊級別的威壓,隨著他的情緒,頓時釋放!

即便強如年亞瀾,亦能感受到如山般的壓力,壓得脊椎一沉,幾乎無法與他冰冷的視線相對。

但他依然保持著臉上完美無缺的笑容,也沒擦去額上的汗滴,隻是眼睫顫了顫:“我明白。”

“但妖九……她一直是我的選擇。”他補了一句。

裴羨挑眉:“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錯,我問的便是魔尊這件事。魔尊當時,可是有將她托付給我之意?”年亞瀾的笑容逐漸消失,碧色的眼眸認真睜開,這次不再是溫柔軟綿的語調,一字一句。

“的確如此。可惜,你讓我失望……”

“既然如此,那我便更要守在她身邊了。”他忽而綻開一抹極其舒心的笑容,眉眼彎了起來。

“?”

裴羨心中不免升騰起了怒焰,深呼吸幾口氣,想到葉玫不得受驚,這才壓抑下衝動:“那你是要將妖九置於何地——”

說到妖九,他忽而愣了一下。

後麵的話,無論如何再也說不出口了。

妖九……妖……九。

神州大陸上的人類姓氏,真有姓“妖”的麽?

他隻記起,“妖”字的起源,來自妖族王室。

這個字在妖族,平常的小妖是不敢冠的,隻有最古老的一支妖族,其血統純淨的王脈才能以此為姓!

他的視線緩慢移動到沉睡的葉玫臉上。

她就是……妖九?!!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