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市觀音寺日軍第11軍指揮所內,參謀長小圓江邦雄拿著石門戰況電文,掩飾不住喜悅地走來向橫山勇報告。

坐在太師椅上的橫山勇“唔”了聲,便起身向內室走去。邊走邊說:“不要再來找我了,我現在要休息。等到岩永旺敲響了常德的大門,再向我報告。”言畢,隨手關上了屋門。

他對前線戰局已完全放心。

18日,日軍第13師團主力及戶田支隊約二三萬人,配以山野炮60餘門,由石門向慈利西麵附近地區集結,然後向南急進,對剛到達戰場的第74軍進行包圍。同時,另以一部分進攻慈利縣城。當天上午,慈利失守。

19日,慈利附近的日軍,以5個聯隊的兵力,在飛機炮火的配合下,向****最精銳的“抗日鐵軍”74軍正麵展開猛烈攻擊。當時防守在慈利附近的守軍僅張靈甫58師一個師,無論比兵員多少或武器優劣,都遠不及日軍,要在這樣的條件下作戰取勝,幾乎不太可能。本來,第100軍此時已臨時配屬29集團軍副總司令兼第74軍軍長王耀武指揮,但這一新編的“寶貝”,軍委會十分愛惜,曾兩次電令薛嶽和王耀武,不得將其分開使用,蔣介石親口下達指示:“務俟該軍全力到達戰場後,選定有利時機,向日軍最痛苦方麵予以有效之打擊。”因此,王耀武雖然麵臨困境,亦不敢動用第100軍。

“奶奶的!老子和小日本拚啦!”張靈甫在指揮所裏把拳頭攥得“嘎嘣嘎嘣”響。

張靈甫何許人也?張靈甫就是那個在解放戰爭被蔣介石引以為自豪,被描繪成近乎於神話的“常勝將軍”。他後任整編第74師師長,曾自詡說,給我10個這樣的師,我便可以打遍全中國。

這是個非常有個性的人物。1934年,張靈甫在胡宗南手下任獨立旅1團中校團長,駐防陝北。在廣元時,他經人介紹,與四川姑娘吳海蘭結了婚。吳不僅長相漂亮,而且賢惠正派,通情達理。同事們都羨慕張靈甫有豔福。

一天,張靈甫見一位同事探親返部隊,便問:“你可看見我太太?”這位同事開了一個終身後悔的玩笑:“看見啦,在電影院門口,你太太穿著旗袍。還有一位小夥子,西裝革履的,兩人可親熱哩。”張靈甫是個極認真、自尊心極強的人,聽說妻子“不貞”,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一連幾天悶悶不樂,脾氣變得越來越粗暴,見誰罵誰。他認為這是難以容忍的恥辱,但直接提出離婚,又怕成為同事們的笑柄。後來,他向胡宗南請了假,帶著一支手槍回家,極力克製自己的感情,對妻子說:“我有好長時間沒吃過餃子了,你為我包一頓餃子吧!”吳海蘭聽後便爽快地到菜地割韭菜。張靈甫便尾隨其後,待妻子剛蹲下去割韭菜時,即拔出手槍,朝妻子後腦就是一槍,妻子一頭栽倒在地。他槍殺吳海蘭後,既沒聲張,也不掩埋屍體,就返回部隊。

張靈甫無辜槍殺妻子的事傳出後,吳海蘭娘家向法院上告,但被法院壓著狀子不辦。後來,在各界群眾的強烈呼籲下,由西安婦協出麵,吳海蘭娘家再次寫出狀子,經張學良夫人轉給南京的宋美齡,強烈要求嚴懲凶手,為婦女伸張正義,維護女權。蔣介石看了於鳳至的信後很生氣,說:“娘希匹!不爭氣!”立即電令胡宗南將張靈甫解往南京,監禁法辦。

胡宗南視張靈甫為心腹幹將,既沒綁,也沒有派人押送,由他獨自到南京去。一路經過洛陽、鄭州、徐州等地,因帶的路費少,走了不到一半路程就囊空如洗。這時,張靈甫不甘為乞,便以賣字來擺脫困境。他自幼就模仿於右任的字體練習寫字,從軍後也一直沒有歇過筆,因而寫得一手好字。當時南京有很多商號的招牌都出於他的手筆。這次,他每走一段路就從集鎮上買來宣紙寫幾幅,走一路,賣一路。到南京後,他請求見蔣介石,但蔣拒絕不見,將他關進了“模範監獄”。他給友人的信中說:“為殺妻室當楚囚。”

“盧溝橋事件”爆發後,中日開戰,南京國民黨政府下令,所有服刑官兵,除“*”外,一律調服軍役,戴罪立功,並保留原來軍銜。曾任過張靈甫營長的王耀武便向蔣介石求情:“張鍾麟這個人作戰很有本事,現在抗戰需要幹部,莫不如讓他出來戴罪立功。”蔣介石本來也不忍心懲辦自己這個學生,便說:“那就交給你,要好好教育他,讓他重新做人。”隨即,張靈甫被秘密釋放了,返回第74軍5師師長王耀武手下任上校候差員,並將原名張鍾麟改成張靈甫(靈甫原為字)。

試想想,勳章掛滿身的張靈甫怎能咽下被日本小鬼子打得抬不起頭的惡氣?他在召集全師官兵進行動員時說:“我們和日本鬼子作戰不僅要鬥勇,而且要鬥智。敵人武器精良,火力比我們強,這是他們的優勢,但他們在異國作戰,長途奔襲,糧少彈缺,不能持久,這是他們的弱點。而我們熟悉地形,機動靈活,要針對他們的要害打擊!”

20日,經過一晝夜戰鬥,張靈甫指揮58師依靠地形和陣地掩體,沉著應戰,日軍寸土未進。他見官兵十分疲勞,便將部隊換下來休息。他不敢合眼,考慮日軍正麵進攻未能得逞,可能夜晚會來“劫寨”。於是他命令作為預備隊的第173團調撥一個營埋伏起來,防止敵人“偷營”。半夜,果然日軍一個聯隊化裝成便衣隊,從羊角山左側迂回襲擊過來。哨兵識破後,這個營立即投入戰鬥,殲滅敵軍大部。

就這樣,張靈甫指揮58師阻止了日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與日本名將赤鹿理的13師團相持達5天之久。之後中方各報刊紛紛報道赤鹿理死於此役,幾十年後的國民黨戰史著作也沿襲了這一說法,但日本方麵一直保持不予評論的態度,然而在他們公布的日軍侵華戰爭陣亡將領名單裏沒有赤鹿理。事實上,赤鹿理並沒死於戰爭。

直到22日,由於58師傷亡開始增大,且右翼部隊已被日軍分割包圍,情勢危急,為了避免重蹈石門戰場73軍的覆轍,王耀武操著變調的山東話大聲喊叫,急令張靈甫向漆家河西南地區撤退。

張靈甫揮淚撤離戰場,他覺得這一仗打得真窩囊!

但事後證明,他能逃出戰場,逃出橫山勇的魔掌心,就已經很不容易了,這正是他的聰明過人之處。

在常德會戰戰場上犧牲的第二個****將領,是許國璋。40年後,也有一個與戰死沙場的將軍名字隻字不差的許國璋,成為中國大陸“出國熱”中家喻戶曉的人物。他是北京外國語學院的著名教授,由他編撰的英語教材,是每一個出國留學生過關的“必由之路”。通過這一位許國璋,千萬名神采飛揚的中國男女漂洋渡海,到達日本、美國、澳洲……

日軍進攻石門、慈利的同時,第3師團派出一支精悍的部隊南渡澧水,直撲陬市、桃源。21日,日軍編隊飛機16架在桃源上空轟炸掃射後,空投傘兵60餘人,與地麵部隊配合進攻,桃源很快被日軍占領。陶淵明“悠然見南山”的地方,成為一片刀山火海。

此時,****第150師師部設在桃源的東郊陬市附近,師長許國璋聞訊後,即令部隊構築簡易工事,在此固守。其實,他也隻有固守抵抗,這唯一的選擇,因為他已無路可退,四麵八方被日軍圍得水泄不通。他親自巡視戰線,悲壯地對將士們說:“我們為國家盡力的時候到了。由戚家河方麵前來之敵已迫近陬市,桃源縣城方麵火光衝天,我們已被三麵包圍,背後又是深不可測的沅水,既無渡船,氣候又冷,與其俘虜被日寇侮辱、殺害或落水淹死,毋寧在前線為國奮戰,直至戰死光榮得多。今天,我是決不會離開陣地了,這裏就是我的墳墓。”

在日軍潮水般向陣地衝來時,許國璋手持步槍親率師部人員向敵射擊,不幸身中兩彈,血流不止,加之他身體平素虛弱,幾周來連日奔波,疲勞過度,在火線上數次休克。眾將士誤認為他已陣亡,前線形勢萬分緊迫,就派員把他運回沅江南岸,準備突圍。淩晨4時,許國璋清醒過來,他得知陣地丟失,日軍已占陬市,第150師幾近被全殲,不禁心如刀絞,怒喊道:“我是軍人,應該死在戰場上,你們把我運過河是害了我呀!”說罷又昏厥過去。等他再次清醒時,他摸到睡在他身邊的衛士手槍,毅然舉槍自戕,以死報國,壯烈殉職。

許國璋,字憲適,1897年出生於四川省成都市的一個貧農的家庭,自幼聰明好學,熟讀史書。1917年,孫中山先生領導護法軍反對北洋軍閥,許國璋立即棄文從武投入川軍第2師服役。戰鬥中,他勇猛過人,屢建功績,頗得官長的賞識,被提升為軍佐,送進第2師合川軍官傳習所學習深造。他在傳習所學習認真,訓練刻苦,係統地學習了軍事知識,以優異的成績畢業。

許國璋信奉佛學,常聽高僧講經,他曾說:“佛以助人成佛,普度眾生脫離苦海為宗旨,作為一個職業軍人,更應以保國救民為本職。”

1929年,許國璋投奔劉湘第21軍,很得劉湘的賞識,被送進第21軍“軍官研究班”深造。1935年許國璋被提升為21軍3師9旅25團團長,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許國璋以剽悍的川軍不能與日本侵略軍作戰為恨,他對部下說,日本鐵騎,縱橫黃河南北,日本軍隊和浪人,在淞滬一帶橫行霸道,我們要練好軍事技術,將來一有機會,與日本強盜見個高低。

1937年7月,中日戰爭全麵爆發,許國璋熱血沸騰,多次請纓上陣。1938年3月,四川省政府主席王纘緒在成都組建第29集團軍,王任總司令,下轄第44和67軍,各部在萬縣、重慶、榮陽等地集中,於4月28日輪運湖北蘭溪登陸。川軍出川作戰,舉國一片振奮。許國璋當時任第67軍161師483旅少將旅長,隨同大部隊一同出川抗日。行前,他對家人說:

“我出川抗戰,身已許國。你們在後方,妻要勤儉過生活,兒要努力讀書。我每月除以應得薪金寄助外,要你們自己努力。至於我,望你們不要惦念。”

許國璋,身已許國,他實現了自己的諾言。

四川省各界人士在成都忠烈祠舉行隆重追悼會,川康綏靖公署副主任潘文華主持追悼會,並親寫挽聯以彰忠烈:

大忠大孝,以國家民族為先,頻傳常桃鏖兵,光複名城摧敵虜;

成功成仁,繼之鍾弼臣而去,遠昭睢陽授命,長留正氣滿瀟湘。

會後,許國璋的遺體被送回成都原籍安葬,國民政府為表彰他的抗日戰功,追贈許國璋為陸軍中將。1984年,四川省人民政府追認許國璋為革命烈士。

日軍突破中隊的防線後,基本上分為兩個大的方麵行動。一方麵是第3、13師團等部,攻擊暖水街、石門、慈利、桃源等沿線西麵山嶽地帶;另一方麵是第116、68師團,進攻東麵濱湖地區。第68師團於11月7日攻陷安鄉後,再沿澧水而下繞道悄悄向常德市東南的牛鼻灘移動。而第116師團在岩永旺率領下行蹤更為詭秘,11月9日它從紅廟一帶突然掉鋒西進,向津市以北地區的****第44軍進攻,仿佛絲毫也沒有垂涎常德的意圖。

11月10日,日軍第116師團開始與在津、澧一線鋪開的第44軍發生激戰。15日津市被陷。駐守在澧縣城的第161師和防禦在石龜山的第162師,均與日軍發生激烈戰鬥,日軍在飛機的配合下,倚仗優勢炮火,向陣地發動一次又一次的猛攻,守軍陣地夷為平地,傷亡慘重,被迫後撤,17日,澧縣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