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樓,是東南城牆上一個舊箭樓,南牆由這裏向西漸高,向東漸低。它是全城最高建築物,如果日軍占領了該樓,便可以在樓上架起火炮直轟第57師的師指揮部。尤其是水星樓上還藏有大批彈糧,直接關係到守城部隊的生死存亡。所以這一場惡鬥,上自師長,下到雜兵,都莫不拚命,發出誓在必勝的口號。戰鬥最激烈的時候,師長餘程萬挎上一支短槍,帶了兩位副官,4名衛士,親自到南城來督戰。

在距水星樓僅有三四百米的一個掩蔽部裏,餘程萬聽取了各方麵的戰況匯報,知道敵人500多人渡過江上岸,經過與守軍激戰,已被消滅差不多300多人。留在水星樓地段的敵人,大約是250名左右,由於沿江的守軍毫不放鬆地用迫擊炮、機關槍嚴密地監視江麵,對岸的敵人,便也無法增援,聽到這一情況,餘程萬並沒有輕鬆,因為他考慮的是全盤的戰事,現在城市外圍線被日軍越縮越緊,戰鬥基本都在城垣附近激烈展開,城裏出現了這一心腹之患,決不能讓它久留,趁著敵人還不能增援的時候,一定要盡快把它撲滅。於是餘程萬下令在城下作戰的杜鼎團長,由河街衝上來,在敵人後麵作包圍態勢,牽製或消滅敵人占據水星樓地段後修築的機槍陣地。他又指定在城牆上作戰的張照普營長,率3個攜滿手榴彈的班,從城上和城內的牆角下,向水星樓衝鋒。

“要不惜任何代價,爭取在2小時內,結束戰鬥!”餘程萬發狠地下了死命令。

在水星樓戰鬥中立下首功的是張照普營長。張營長從24日的下午一直打到25日的早晨,已經有十幾個小時未曾休息,更別說喝口水咽口飯了。他心裏既有慚愧也憋了一肚子火,餘師長是把守南牆的重任托付給他的,但他的手下喬雲連長和唐國棟排長都戰死在陣地上,致使日軍強渡過江,登陸後一舉占領了水星樓。雖然這並不是他的指揮有錯誤,但他總覺得這個缺口是撕在他身上,或者說是撕在他心上,他非得親手把它補上不可。補上了心裏才踏實,心裏才不流血,哪怕是死了,也瞑目。所以說他一接到餘師長的命令,馬上就帶3個班的弟兄由城內斜坡向水星樓廢基上衝過去。他的無窮力氣從何而來的?的領袖曾以軍事指揮家的身份說過,用精神的力量去戰勝敵人,甚至他發明了“精神原子彈”這一詞,看來不無道理。

在城內屋脊上的兩挺****機槍,居高臨下,緊緊的把槍口對準了水星樓,見著人影一動,立刻就射擊。那些在城牆散兵坑的磚石掩蔽下的日軍,被製服得不能動彈。張照普慢慢逼近到三四十公尺的時候,就令全班士兵輪流的向敵陣扔手榴彈,“咚、咚!”一陣陣氣浪擴散開來。牆角下杜鼎團長的人,第一次衝鋒,被敵人手榴彈攔住了,等到城上的****逼近到20公尺左右時,他們趁城上手榴彈一陣猛烈的爆炸,就高喊殺啊!舉著步槍刺刀,一口氣衝了上來。

雖然日軍的手榴彈亂丟,還是有七八名弟兄,搶上了城牆,一登城牆之後,彼此相隔隻有幾公尺,已無法擲手榴彈,這幾個士兵就乘勢向散兵坑猛撲過去。

逼近磚堆的,就跳上磚堆,用刺刀向下斜刺。日軍士兵也跳起來抵抗,但斜坡的缺口已被炸開,張照普率的人和杜鼎團長的人都紛紛往裏跳,各找著麵前的敵人,紅著一雙雙熬夜的眼睛,舉刺刀激烈地劈刺。

這時,敵我相接太近,在遠處的部隊火力點,都不敢開槍相助,隻聽到“嗆嗆嚓嚓”的槍托刀尖的碰砸響聲。所謂“長槍短兵相接處,殺人如草不聞聲”,真倒是如此境界。

日軍孤軍深入,知道生還希望渺茫,所以心虛起來。一陣肉搏,死的死,傷的傷,不死不傷的都飛步逃到水星樓兩座敵占的碉堡後麵去。碉堡裏的日軍見兩軍已分開,便用機槍手榴彈,朝士兵堆裏一陣掃射爆炸。

士兵倒下一片,不能再衝,就在已經占據的散兵坑和磚石堆下掩藏著,期待火力增援。

張照普不敢耽擱,他親率一班人,又蛇行著逼近了10來公尺。火力分擾了日軍的注意力,張營長爬著爬著,已聽到碉堡裏的日軍小聲說話聲音,他們在用步話機和江對岸聯絡,焦急地詢問援軍能否渡江過來。張照普經過仔細歡察,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是敵人射擊的死角,不禁大喜過望,他就悄悄地吩咐手下弟兄,溜到後麵,取幾根長竹竿和長繩子來。在取竹竿的空檔時間,他又用手勢命令3名弟兄,蛇行著靠近自己,他把進攻的辦法,細聲地一個告訴了一個。等了沒到一刻鍾,那取竹竿的上等兵,已爬著回來,拖著將8根竹竿交給張營長。張自取了一根,輕輕動作,把一枚手榴彈縛在那竹竿頭上,再用繩子係在手榴彈的保險上,他示意,讓其餘3位弟兄也照此做妥。準備停當,他舉起竹竿,直對了那碉堡洞眼裏戳進去,竹竿一到洞眼裏,他忙把保險的繩子尾巴一拽,手榴彈就在裏麵悶響了。4根竹竿隻有1根伸得慌張了一點,沒能進洞,其餘3根都順利地進到了碉堡內。隻見裏麵煙火噴射,轟然一聲巨響,不但是裏麵的日軍,而且連同輕重武器即隨碉堡粉碎四散了。

水星樓的敵人見狀一陣紛亂,還以為****發射了重炮,四處亂跑。趁機,張照普又逼近第2個碉堡,再取來4根竹竿和繩子,挑了4枚手榴彈伸進去炸。雖然也是一陣煙火,一聲巨響,但要比前一次的規模龐大許多,遠處望去,躥起一股濃濁的蘑菇雲直衝雲霄。

餘程萬在士兵衝進水星樓地段,與敵膠著搏殺時,就不顧衛士的勸阻,急急地向前挪動。在炸碉堡的時候,他已伏在了張照普第一次出擊的位置上,距水星樓最多也隻有40公尺!“不好!快去救張營長!”他驚訝一聲。他看著那蘑菇雲不對勁,估計是搶渡的日軍把彈藥庫設在了那裏,如果引爆了彈藥箱,那麽張照普及手下的那幾個弟兄都可能會同歸於盡。

這時,隨著一陣喊殺聲,士兵舉著刺刀步槍,風卷殘雲般地衝上前去。在城上剩餘的幾十名日軍士兵,不敢再交鋒,掉頭就向江邊跑。

扮成日軍的宋維鈞連長,正摩拳擦掌守在江邊,見敵人奔逃而來,就排開陣迫上前去。日軍誤以為是同伴,毫不提防地奔上前來會合。幾乎就像打靶,宋連長令士兵端起武器,放排槍。日軍士兵一個個含恨張大嘴,不知喊些什麽,就全倒在了血泊中。宋連長對如此打法,甚不過癮,就提著手槍,去踢日軍的腦殼,隻要還有呻吟的,就補上一槍,直打得遍地血漿迸流。

煙霧許久許久才散去,碉堡的廢墟上,已見不到一具囫圇的屍體。幾個衛士奉餘師長的命令來找張照普營長,但翻遍了所有旮旯,也沒有個影子。

“師長來了!”士兵們都持槍立正。

餘程萬的步子有些跌跌撞撞,可能是上高會戰時留下的腳傷又在折磨他。他站到廢墟旁,聽了衛士的報告,一點表情也沒有。他用眼睛在瓦磚裏搜索。突然,他費勁地蹬過去,在一堆碎石叢裏,找出一張沾滿血肉的信紙。不錯,上麵有他寫的親筆字,是他交給張照普的“錦囊妙計”。

餘程萬把這張塗有張營長血肉的信封殘片,小心翼翼地放進貼胸衣兜裏,然後掉身向城牆內走去。

他的步子邁得非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