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還有比迎麵撞上神將史文恭更悲慘的事嗎?

有——史文恭的身後,還多著一個玉麒麟盧俊義。

在冷兵器時代的戰場上,猛將的作用是無可替代的。中原最強師兄弟的出馬,徹底地撕開了完顏部女真自守的堅陣,同時也撕碎了完顏部女真抵抗的意誌。

盧俊義麾兵攪亂完顏部女真陣腳,史文恭一馬猛衝,直取完顏阿骨打白旄大纛。完顏阿骨打身邊的親衛紮也上前阻擋,史文恭長槍起處,一沾即走,一沾則死,諸親衛紮也雖皆是千選的勇士,在其人槍下竟無一合之敵,槍鋒寒光閃爍處,紛紛被挑於馬下。

護在完顏阿骨打身後的完顏宗幹和完顏宗望隻看得心頭發寒。幸好完顏阿骨打平日恩寬,親衛紮也們皆願為其盡死力,即使史文恭勇不擋,但各親衛紮也還是視死如歸,象飛蛾撲火一般前赴後繼,濺血的慘叫聲不斷響起:“狼主快走!啊——”

完顏阿骨打目眥欲裂,大叫:“狗賊好膽,竟敢傷我兒郎!”想要親身迎戰史文恭,卻被兩個兒子拚命阻住。

眼看史文恭槍挑碧血,馬踏殘屍,一路鑿穿,背後隻有屍體沒有活體,席卷一天殺氣越逼越近,完顏阿骨打卻在和兩個兒子拚命撕扯,想要撲上去與史文恭放對。

那麽多女真好漢都死了,自己目前何益?隻消有一個疏失,軍心立潰——雖然心中明知此理,但完顏阿骨打的理智一時卻被瘋狂所奪,再不得清醒。

他這些天來忍得夠了——與西門慶接戰後,女真的好兒女摩肩接踵地戰死沙場,百萬遼軍中都能衝闖出來的角色,均栽在了西門慶一人的手上。

身邊熟悉的臉孔越來越少,完顏阿骨打心魔也是越來越重——他是大金皇帝,是女真狼主,是他信了完顏宗用之言,以為大金得天命,必將主宰宇內,破遼一役,兩萬克百萬,更是讓所有女真人信心爆表,於是以平遼為名,悍然發動南侵,想要掃**中原,一統天下——但是吃了西門慶當頭一棒後,美夢醒來是噩運,大金國的局勢已經是危如累卵,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完顏阿骨打一人!

完顏阿骨打固然是敢作敢當的好漢,但被沉重如山嶽的責任碾壓了這些日子,精神已繃緊到了臨界狀態,好不容易回到故鄉,心弦略一鬆,又迎頭撞進了埋伏,撒改和吳乞買的人頭粉碎了他最後的渺茫希望——女真人的家園已經盡毀,回天乏術!

如果完顏阿骨打隻是一個普通女真人,以他的個性,當此絕境反而會越挫越勇——但他是狼主,擔負著一國之氣運,而且他本人又不會巧言令色推卸責任,所有的自責、絕望、悔恨、怨毒……早在其心中混作一團,突然有強敵臨之,群情一時並作——老實人自己鑽起牛角尖來,其烈性堪比世間最劇的毒藥。

一瞬間鬼迷心竅,完顏阿骨打就甚麽也不管不顧了,如果能在此地戰死,未必不是自己的福氣,那些眼下事、身後名,盡數拋到閻羅殿上三曹對案去吧!

這種圖逞一快的瘋狂,隻嚇得兩個兒子通身是汗,最後完顏宗幹一咬牙:“阿瑪!恕孩兒不孝了!”說罷手起一拳,將完顏阿骨打打暈了。

打暈完顏阿骨打之後,完顏宗幹扶著老爹,完顏宗望攏了完顏阿骨打戰馬的判官頭,兩人背著史文恭,撒馬狂奔。完顏部勇士則拚命上前堵截史文恭,死纏不退,史文恭見其勢不可追,反身直奔完顏阿骨打的白旄大纛,一槍刺死舉纛的旗手,搶了白旄大纛,馳上一處高地,大喝一聲,將白旄大纛反轉過來插在地上。

這一下,完顏部女真軍心大潰,想不敗也不行了。在烏春部女真的追殺下,完顏部女真十死六七,餘者皆隨完顏宗幹、完顏宗望散逃入林海之中。

烏春部女真雖然悍勇,但闊別家鄉已久,林海地形到底不熟,追擊到最後,還是失了完顏部女真的蹤跡,隻得怏怏收兵撤隊,回來後一腔怒氣盡數發作在俘虜身上,千餘完顏部族人被斬殺殆盡。

接下來的日子,烏春部女真曾長者招募本地熟悉地形的人,欲追剿完顏部餘孽。但林海森密,難以尋索,而烏春部卷土重來,人心未附,雖重賞之下,應募者亦寥寥,追剿之事也不得不緩了下來。

又過了十幾天,西門慶大軍正式開到淶流河。畢竟已經入夏,天時的影響被削弱到了最低,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後,大隊人馬終究還是趕了上來。

盧俊義和烏春女真一起接著西門慶,說起逃進深山密林中的完顏部,曾長者咬牙道:“斬草不除根,必有後患生!隻恨林密草長,不能搜進,思之耿耿!”

西門慶安慰道:“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破敵之計,不必急在一朝,覷著機會,自然水到渠成。”

曾長者喜道:“全仗元首大人的神機妙算了!”

誰知道又是一連十幾天,全不見西門慶神機妙算的動靜,其人隻是忙著安排中原來的商隊,在淶流河附近大開榷場,交易貨物,其價格之低,優惠之厚,前所未見。

關外異族都驚得呆了,反應過來後,全族沸騰,空城出動,無數人挑了自家積貯的山貨,來與中原商隊交易。

這一次榷場交易,中原來的商人們雖然不象從前那樣可以斬獲巨利,卻也沒什麽可抱怨的。因為凡是有勇氣隨著軍隊闖關東的商人,中華聯邦商業部都有補貼,再加上西門慶對貨物實行了統一包裝後,走軍隊的輜重渠道以集裝箱方式規範運輸,成本大大降低,細算下來,商人們也沒損失多少。

因此這一回大開榷場,賣的人不心疼,買的人更實惠,兩下裏雙贏。西門慶大軍以征服者的姿態降臨此間,本地人雖然麵上恭順,但心中卻始終存著芥蒂,直到榷場一開,這才初步嚐到了甜頭,抗拒之心始解。

安撫人心的事,軍隊做不到,商隊做到了。

人心初定,西門慶這才展開宣傳——中華聯邦出塞,非為占領,而是完顏部女真在遼國犯下了滔天的罪行,屠殺了無數百姓,遼國已經加入中華聯邦,治下百姓都是聯邦子民,犯我子民者,雖遠必誅,這才不辭跋山涉水,前來根絕完顏部女真,卻與旁人無涉。

又有完顏女真大屠殺中幸存的遼人百姓,當眾哭訴,當地人懷抱著榷場裏淘來的好東西,免不了就有些耳軟心活,於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一時間,各方土人間異口同聲,都說完顏部女真的不是。

烏春部女真則接管了完顏部女真所建大金國的所有疆域,當然,以前那些從遼國那裏搶來的地盤,都是要還回去的。曾長者本來就沒有甚麽野心,索性更大方一些,把完顏部女真奪自其他部族的舊地也物歸原主,一時間,滿地人心大悅。

突一日,從林海中出來一隊疲兵,人皆襤褸,馬盡乏瘦,約摸有兩千餘人,徑至西門慶軍前拜倒投誠,為首者獻上一棺兩匣,還有數百個鼓鼓囊囊的皮袋——棺中是完顏阿骨打屍體,匣裏是完顏宗幹、完顏宗望人頭,皮袋中則金錢鼠尾,滿是完顏部女真人的首級。

西門慶得報大笑:“來得遲了!”將這些人兵器收繳,擇地安置後,將十餘為首者傳喚來,問起緣故。

原來,完顏部女真退入林海擺脫追兵後,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暈過去的完顏阿骨打醒不過來了!不管完顏部女真人怎麽服侍,隨軍巫醫如何祝禱,野生土長的老參灌下去無數,全成了那位梁山曾經的軍師——無(吳)用!

呼吸正常,心跳平穩,氣色不差——可人就是醒不過來!完顏部女真人都要瘋了!

也許在完顏阿骨打潛意識中,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給國家部族招來了滅頂之災,所以他自己斷絕了一切生機,抗拒醒來,寧願就此死去,以求解脫。至於身後事——人都是自私的,完顏阿骨打一輩子大公無私,臨死時還不允許他逆反一回嗎?

他歪倒在這裏,漸漸隻有出氣沒有進氣,甚麽都不計較了,可活著的人卻不能不計較啊!見完顏阿骨打日漸失形,完顏部女真人絕望之餘,就不得不考慮起金國的大統繼承問題來。

雖然名義上號稱大金國,聽起來很光鮮,其實骨子裏還是女真部族那陳舊的破棉絮——女真慣例,兄死弟及,所以大金皇位內定的人選是完顏阿骨打的兄弟吳乞買。問題是吳乞買早死得屍骨都寒了,怎麽辦?再按部族規矩,弟死侄繼——按正常程序,完顏阿骨打的兒子這時也已經成年了,能抗起部族的一片天了,現在叔叔要把權力交還給侄兒了,再讓哥哥的後人當族長——哦!現在這族長又叫大金皇帝了。

可問題又來了!吳乞買死後,完顏阿骨打留下了兩個成年有能的兒子——完顏宗幹!完顏宗望!這弟兄倆誰來當皇帝呢?這正是:

自古辛酸無過帝,從來權勢不容情。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