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輕輕拂過,如清風朗月◎

陳子惠右肩處的傷口在汩汩地冒血, 一有動作,傷口的撕裂更為嚴重,而那三個人是瞅準了這個機會, 一齊出劍,直逼向陳子惠與她 。

劍在陳子惠的手中倒騰, 從右手到了左手,左手握劍, 招數依舊是淩厲。

韓昭昭站在他的身後,聽到他喘.息聲, 血已經浸透了衣衫, 濕了一片。

那幾個人被稍微打退後了些,他便按壓自己的右肩處止血,按住時止了些,手一抬起來, 又流了。

那三個人的攻勢不斷。

陳子惠的嘴角有些抽搐,瞅著後麵的情形,對韓昭昭道:“按照我告訴你的路走,那三個人,我攔著。”

說話的時候,他扭頭了, 手沒按壓著,血又流了出來,灑到她的衣服上一股。

韓昭昭一愣, 沒有動作。

他催促道:“快走,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她往後錯了一步, 脫離了那幾個人攻擊的範圍之內, 卻再也沒動, 而此時的陳子惠以為她是要走了的,繼續與三個刺客纏鬥。

因為纏鬥、揮劍,他的傷口處血流不止。

韓昭昭看著,暗暗攥緊衣袖。

方才陳子惠挨得那一劍,是為護她而起,若是她不在身後,他不擋在她的麵前,現在,他不至於淪落到如此被動的境地。

利劍刺入他的肩膀,又被拔.出來,拔.出的時候,滿是淋漓的鮮血,情景很是瘮人。

此時此刻,她的腦海中,又是思緒紛飛,糾結。

此時,是楚王的人帶兵圍中山郡,若是失手,京城又是動亂,雖說江星闌是中原人,向著的是自己家的人,但誰又能說得準,下麵的人不會趁亂侵占中原土地,此時此刻,匈奴人期盼已久。

雖然,自小受到父親的熏陶,帶領軍隊的事情她也清楚,但是,到底是比不上陳子惠之自己帶自己的軍隊。

若是因為她與陳子惠之間的一己私怨,引得匈奴南下,中原浩劫,那她將會被永遠地釘在恥辱柱上,成為千古罪人。

至於她與陳子惠之間的怨恨,等到他們先擊敗楚王一黨的人,確認匈奴人那邊不會有南下的威脅了,這筆賬再同陳子惠好好地清算一遍。

下定了決心,韓昭昭又往右移了兩小步,靠近了一張桌子,她在桌子上摸索著尋找兩件東西,中間因在黑暗中視物不清,她不小心碰到了一個插花的瓷瓶,掃落到地上,“劈裏啪啦”碎了一地。

陳子惠以為她是按住床板下的按鈕,從密道處逃走了,沒想到她是站在了一張桌子旁邊。

這一回,陳子惠是有些急了,頭發有些散亂,亂局當中,被刺客掃下來一綹,那劍是擦著他的頭而過的。

“你快走!”

“我不走了,很快,就會有人來。”

聽到她的話,陳子惠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清楚,這幾個刺客能進來,按照楚王一黨人一貫的做法,是用了大劑量的迷藥,迷暈了站在外麵守衛的侍從。

若是沒有迷暈的,便是直接殺了。

讓他在府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能一個人和他們纏鬥。

於此同時,韓昭昭摸到了桌子上的鈴鐺,使了狠勁搖了搖,一陣清脆的聲音響徹院子,很快,又摸到了一個火折子,猛地擦了一下,又火光,點到蠟燭上,吹滅火折子,屋裏霎時亮了起來。

這張桌子挨著窗戶,這裏亮了,外麵都能瞧個一清二楚。

而她正是用了這種方式,同她的親信報信,現在他們就安然無恙地趴在窗戶底下。

楚王刺客迷暈人的方法,他們都曉得,早有準備,在刺客來的時候,假裝暈倒,又因他們不是陳子惠府中重要的侍從,不是刺客的重點關注對象,刺客的時間短暫,忽視了他們。

在刺客進屋的時候,他們一路暗暗跟隨著刺客,摸到了屋簷下,一共有六個人。

六個人一聽到聲音,一見到火光,立馬行動起來,從方才被刺客砸破的窗戶跳入,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進入了屋中。

然而,進來之後,呆在了這裏。

根據之前韓昭昭告訴他們的計劃,他們是要等待陳子惠與刺客之間爭鬥得奄奄一息的時候,再去動手,而現在雙方正處於激烈的爭鬥過程中,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

“除掉那三個刺客。”

韓昭昭發了令。

六個人是剛從外麵進到屋裏來的,還不適應黑暗的環境,怕他們乍一遇到刺客,吃了虧,韓昭昭便手持著蠟燭,一步一步緩緩走近,在保持自己安全的範圍內,用燭光照亮他們周圍的事物。

之前,陳子惠與三個刺客之間的打鬥,因對方人多,他又受了傷,是顯現出劣勢來了,但是,現在又加上了人,不多時,勝負立現。

三個刺客都被殺死,如今的情形,已經知道人是楚王派來的,便沒有必要再去逼問那幾個刺客了。

一會兒,刺客未得手的消息必然會傳到楚王的耳中,他們要麵對的更難對付的,是楚王派過來的軍隊,數倍兵力於中山郡本地的駐軍以及從並州派來的。

見了這六個人,陳子惠也並未表現出詫異的神情,問他們道:“是我夫人事先安排你們到的這裏?”

他們本是韓德元的部下,跟隨韓德元辦事,知韓德元一手提拔起來陳子惠,陳子惠卻對韓德元冷冷淡淡,心中自然不滿。

本來說好了,是要殺掉陳子惠的,卻莫名其妙變成了救他,匪夷所思,問他們,他們也不知事情為何如此,對著陳子惠,該回答什麽。

還是韓昭昭替他們回答了:“是我安排的,便是怕楚王的人偷襲,倒是真的派上了用場。”

不知道她的目的,陳子惠看出來幾分,後麵便也沒有追問下去了。

可是,韓昭昭仍然不放心這幾個人,怕是因為她之前說過的話,以及她父親與陳子惠之間的恩怨,引得這幾個人在做事時偏激,喪失理智,在路上對陳子惠做些什麽,畢竟,此時的陳子惠負了傷,遠不是這六個人的對手。

於是,她又囑咐道:“現在,是楚王一黨的人圍著我們,又可能引得匈奴人入侵中原,大局為重,莫要一次次提起那些下的怨恨。”

六個人沒有應聲,隻是,她持著蠟燭,看到他們的臉龐,都是讚許的,他們是父親的人,對父親忠誠,對她也是忠誠至極。

她說的話,他們不輕易違拗。

韓昭昭把蠟燭遞到一個人的手上,跑到陳子惠的身邊,問道:“你的傷勢怎麽樣了?”

“還在流血,沒有剛才厲害了。”

陳子惠肩膀處的衣物,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大片,乍一看去,已經瞧不出來原來鮮亮的鵝黃色,而是一片駭人的鮮紅。

“走吧。”

陳子惠瞟了一眼自己的傷口,也並未表現出來多麽在意的模樣,從前的他,受過傷多了,沒有時間處理的時候也是多了,他大多都是扛著,等待傷口慢慢愈合,這回,他想也是如此。

未成想,這回,韓昭昭攔住了他。

“這怎麽行,你傷成這樣,先處理傷口。”

“楚王的人就要來了。”

他仍舊是拒絕,又往密道的入口處走近了一步,那意思,是要立刻進入密道,不管不顧自己的傷口。

“他們何時來?很急嗎?”

韓昭昭一句話反問過去。

這回,陳子惠沉默,沒說話。

從刺客刺殺不成的消息帶到楚王那裏,再到楚王那邊調來大批的兵馬圍到這裏來,是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的。

他們之間拚的,不是時間,而是對士兵的調度、指揮,如何保持高昂的士氣,衝破敵方。

而陳子惠本身,是已經習慣了這種受傷之後不處理,由著自己愈合的事情了。

畢竟,他身上的責任太重,算來算去,身邊也是難以找到一個真正與他親近的人。

“你若是不放心,帶你去密道裏包紮。”

密道的路線韓昭昭走過,無數條分岔,楚王一黨的人又是不知道的,那裏,幾乎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隨即,便叫下人拿了包紮所必備的物品,隨她帶下去。

陳子惠站在前頭,要按開入密道的按鈕,忽地,被韓昭昭抓住左手的衣袖。

“我來,傷成這樣了,還這麽動,不怕傷口再裂開嗎?”

“我……”

麵對她的目光,陳子惠一時語塞,後又道:“我隻是習慣了如此。”

“以後,不必了。”

聽到他的話,韓昭昭的心裏也有些許的酸澀之感。

手按住了密道的入口,密道打開,陳子惠要自己下去,她怕陳子惠這麽一動,又會牽動本來就沒有好的傷口。

於是,她便讓那幾個人攙扶著他下去。

陳子惠也是在戰場上廝殺上多次,受過大大小小的傷,這麽一點兒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往常,比這還要嚴重的傷,他都是支撐著,還要帶兵去打仗。

這回,哪裏用得著幾個人去攙著他。

他拒絕:“這點兒傷不至於,我自己能走,便是包紮也可以……”

豈料,被韓昭昭瞪了一眼,立馬不吭聲了,乖乖地被兩個人架起來。

見此情形,口中那句“不要逞強”的話也被她咽下去。

其中一個架著陳子惠的人開口問她道:“姑娘……”

“喚我夫人便好。”

“是,夫人……”

這人立馬接受了這個稱呼,也昭示了那二人之間的關係已經不是劍拔弩張了。

接著,他問了韓昭昭之後要發生的事情,以及他們該做些什麽,畢竟,與韓昭昭之前告訴他們的計劃來比較,變化太大了。

略征詢了一下陳子惠的意見,韓昭昭便同他們講了出來,也沒有什麽顧忌。

這功夫,幾個人已經下到了密道之中,合上了床板。

韓昭昭想為陳子惠包紮的,但是無奈自己沒有多少經驗,那幾個人又是常年跟著她的父親混跡在戰場上的,熟諳各種包紮的方法,便讓他們去了。

她不放心,站在旁邊看了個全程。

陳子惠的血流了不少,衣服已經粘到了肌膚上,沒有辦法,隻能讓人拿剪刀,一點點兒地剪開,將布料與還滲著血的傷口分開。

這一舉動無異於將血與肉生生分開,不用想,便知是疼痛至極。

可陳子惠卻忍著,沒有吭一聲,額頭上卻有幾顆豆大的汗珠滴下來,喘著氣。

韓昭昭的手掠過他的額角,輕輕地為他擦去汗水。

“別看了。”

低低的聲音傳來,因了受傷和幾日以來的不休不眠處理政務,聲音有些沙啞。

“為何?”

她擦完了他額角上的汗水,抬了抬手,問道。

“鮮血淋漓的,沒什麽好瞧的。”

他看了眼自己的傷口,撇了撇嘴,似是厭惡它可怖的模樣。

“你是疼著的,我隻是瞧瞧罷了,有什麽?若是當初你不為我擋下那一劍,現在傷成這樣的就是我了。”

陳子惠歎了一口氣,算是應了下來,忽然,抬起沒有受傷的左手,趁著她挨近的功夫,湊在她的額前碰了碰。

“你也是,都緊張得出了汗,別害怕,之前遇到這種事情遇到得多了,都過去了,現在仍舊是好好地。”

說是如此,左手的力道在她的額頭控製得正好,隻是輕輕地拂過,如清風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