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惠跟韓昭昭解釋完事情之後,又開始指揮著自己的親信清理刺客的屍體。

幾個屬下扒開刺客臉上圍著的麵紗,刺客的鼻梁高、眼窩深,是標準的匈奴人長相。

韓昭昭又想起方才起火時往外逃,死在她家裏的個人,她在陳子惠帶她去的那個小酒館裏見過,鼻梁高,帶著些許異域人的特征,但不似這幾個人這般明顯,應該是漢人與匈奴人的混血。

果然,這場動亂不似她想象的那樣簡單,與楚王有關,與匈奴人有關,陳子惠在其中扮演了何種角色,她不太清楚。

她憑著自己對陳子惠行事風格的了解,覺得他摻和得甚多,連都得被卷進來,她甚至產生了一種猜測,把那受了重傷的刺客放走,就是與自己有關。

“把這些人的屍體尋個地方,埋了吧。”

陳子惠的屬下得令後,沒有半句疑問,一個人拖著一具屍體,在樹後幹脆利索地刨了個大坑,把死屍丟進去。

那受了重傷的刺客跌跌撞撞地逃走後,陳子惠離韓昭昭便不似方才那般近了,甚至還十分禮貌地向她為自己剛才唐突的行為道了歉。

這邊埋屍體埋到一半,陳子惠瞧著這邊沒什麽事,就帶著韓昭昭往別處去了。

大火已經被撲滅,疏散得及時,沒有人員的傷亡,起因是分別有人在秦縣丞家和韓家點火,抓到了幾個,都是匈奴人,與楚王結成一黨。

“你出門的時候看見一具屍體了?”

“見到了,在大門口。”

“他是匈奴混血,你可能對他有點印象?”

韓昭昭心知肚明,卻還道:“沒有什麽印象,記不得了。”

“在酒館你見過他一麵,你應當沒注意。到底是匈奴人,心就不在這邊。”

假裝忠心想利用陳子惠反被陳子惠利用?

韓昭昭猜出了個大概,陳子惠沒接著往下說,意味深長地瞧了她一眼,整得她越發迷惑。

他一遍一遍地提起匈奴,這個人從不多講一句廢話。

她想起來夢裏陳子惠不願為人道的身世,那已經成了他的心魔,從不敢向人提起,隻敢自己舔舐著傷口。

陳子惠見到匈奴過激的反應,韓昭昭想,或許他的身世就與匈奴有關。

“噢。”

這邊韓昭昭應和著他點頭,跟著他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燒焦了的氣味,她抬頭,見一片灰燼,樹枝子被燒焦了,黑乎乎的。

她家的房子什麽樣,自是不必多想了,不是被燒沒了就是被燒得殘破不堪。

果然,有衙吏迎著陳子惠過來,額上冒著汗:“陳大人,韓將軍和秦縣丞的府邸裏的屋子都被燒毀了。”

“一間不剩了?”

“都沒了,燒得幹幹淨淨。”

韓昭昭雖已經預料到此事,但心裏到底不甘,經他這麽一說,墊著腳,往家的方向瞧,附近屋子的矮牆阻擋了她部分的視線,不過也足夠她看清楚了。

家裏最高大的那棟房子還勉勉強強能瞧見,傾斜向一邊,很明顯,一根支撐房子的柱子燒沒了,就是一個搖搖欲墜的危房,一不小心,就塌了。

這房子還是離後麵著火的庫房比較遠的,別的更不必說,韓昭昭徹底死心了。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前些日子,父親因為打了敗仗,被勒令掏出一千兩銀子賠償充了國庫,幾乎把她家掏空了,現在雖然翻了案,但國庫沒錢,皇帝暫時欠著她家的錢,不還,她家也無話可說。

韓家欠了一堆債,一些借來的錢預備著不時之需的,全都擱在庫房裏,這麽一燒,徹底給她家燒沒了,什麽都沒了。

僅有的財產就是她這一身衣服,父親估計也好不了多少。

衙吏向陳子惠說完了府中的情況,不久,韓德元就過來了,樣子有些狼狽,看起來應當是直接到了火災現場,指揮後頭的人。

韓昭昭的頭發有些散亂,有一綹頭發少了一截。

“出什麽事了?”

“剛楚王派過來一波刺客,已經伏誅。”

韓德元再往仔細一瞧,見到女兒身上的血跡:“這是怎的了?”

“刺客的血濺到了我身上,沒事的,我就是有些害怕。”

韓德元自然是明白,女兒這綹短了一截的頭發是被刺客的劍削掉的。

“不怕不怕,現在沒事了。”

一想到女兒麵對著楚王派過來的刺客,韓德元又是一陣心疼,好在女兒並無恙,隻是被嚇到了,對著陳子惠,他又是感激。

刺客雖然是衝著陳子惠去的,若是在陳子惠那裏不得手,將矛頭指向韓昭昭,把她劫掠走,也不無可能。

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無依無靠,在賊人手裏會發生什麽,他不敢想象。

“韓大人不用這麽客氣,我做這些是應該的。”

陳子惠麵帶著笑容,親近而又不失恭敬,敬師若父。

“這些天韓大人若是找不到住的地方,到我府中便可,我府中狹□□仄,也能騰出來幾間房子。”

如今,韓家本就欠著債,房子以及裏頭的東西又被燒了幹淨,更是雪上加霜,韓德元自然是能省則省,在他眼裏,陳子惠信得過,自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父親的想法,韓昭昭心知肚明。

她心裏頭是極不願和陳子惠住在一處的,轉念又想到陳子惠不願為人道的過去。

她若是不取得主動地位,陳子惠必將先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狠下心來,舍得冒風險,才能獲得更多的信息,其實陳子惠這個人也不像她之前想象的那樣難對付。

韓昭昭假意阻攔,被父親攔下:“閨女,現在咱家這情況,就先湊合一下,住陳大人這裏吧,他行事,我信得過。”

陳子惠對於韓昭昭對他避之不及的態度並不感到奇怪,方才他做的事情,換了哪一個姑娘都要有對他有些芥蒂,他也後悔自己的感情怎的在韓昭昭麵前這般暴露。

他在一旁淡然地看著韓昭昭要如何收場。

“換個地方不行麽?”

“還能去哪裏?”

韓昭昭一愣,似是無奈地歎了口氣,父親與晉陽城的官員交情都不算近,秦縣丞還算好,但這位也是個無家可歸的。

去驛館住,是當麵打陳子惠的臉,陳子惠雖心懷不軌,可現在根本沒整清楚陳子惠這邊的情況,不能貿然撕破臉皮,本就有楚王和匈奴人與她家為敵,再加上一個陳子惠,豈不是亂了套了。

韓德元盼著女兒能拎得清楚事兒,果然,如他所願,韓昭昭難掩不情願,但是也沒表現出拒絕的意思。

“我住的那兒雖說是別人剩下房子,但該有的東西都有,就是人少,有些冷清了。”

陳子惠知道韓昭昭大多時候是喜靜的,特意加上這麽一句。

“是,我去過,那屋子收拾得挺好的,空著的屋子也多,空著的,你想挑哪間就挑哪間。”

韓德元跟著附和,竭盡所能促成這件事。

韓昭昭瞧著父親,有些疑惑,父親行事粗中有細,向來謹慎,她幾次三番地明著暗著提醒過,還是這般信任陳子惠,沒有一點兒懷疑。

或許是因為自己一手帶起來的人,自以為了解得很,不願意相信他會背叛自己。

韓昭昭裝作說不過父親的樣子,不情願地跟上父親。

微微偏頭,她並沒有瞧見陳子惠眼中的得意,他一直是平淡的目光,不似剛才不經意流露出的欲望。

衣冠禽獸,隱藏得還挺深。

一路上,陳子惠極為細心,安排好了車馬,帶著他們進院子的時候,下人們提前得了話,正忙著搬東西。

又是禮貌的笑容:“韓姑娘,我先帶你瞧瞧這幾間空著的屋子。”

“父親?”

韓昭昭刻意避開陳子惠的眼神,拉住父親的衣袖。

韓德元指了近處的一間屋子:“我住在這裏就好,你跟他瞧瞧去吧。”

這間屋子是正房,陳子惠主動屋子讓出來,自己搬到偏房去,給足了韓德元麵子,又收獲了一波好感。

韓昭昭啞口無言,父親看著陳子惠好,還是在執意撮合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她不大放心,喚過來一直跟在她身邊的丫鬟,讓她跟在自己的後頭,方才挪動腳步,跟上陳子惠。

韓德元一邊招呼著陳子惠這裏的下人們收拾東西,一邊瞧著韓昭昭與陳子惠的身影,會心一笑。

已過午夜,月隱星疏,人幾乎聚集在前院裏,後院與前院隔了一道牆,相比之下安靜不少。

韓昭昭與陳子惠並行,跨過一道道門,不知是陳子惠故意帶她繞來繞去,還是這院子的結構本就較一般的地方複雜,轉了幾間房子,她努力記著路,卻發現自己已經記不大清楚了。

“韓姑娘瞧著這間朝陽的屋子如何?”

韓昭昭表麵上是在仔細地瞧房子,實際心裏一直在算計。

房子被燒得麵目全非,那麽大一個物件,家裏又掏不出錢來,三四個月能修繕好的話,都該謝天謝地了。

算了算,在陳子惠這裏住的時間短不了,而且現在匈奴動作頻繁,很有可能不久之後,父親就又會領兵去邊境,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兒,還有一個陳子惠,身邊都是陳子惠的親信。

逃也逃不掉,還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咬著牙硬著頭皮上。

韓昭昭掃了一遍這房子裏的陳設,尚可,她借著手中提著的燈籠,在院中轉了一小圈,院中植了幾株梅樹,未到花季,隻有稀稀落落的幾片葉子。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陳子惠袖口上繡著的梅花。

院裏種梅樹,袖口繡梅花。

她看著梅樹的時候,陳子惠也在看著她,她聽到腳步聲,陳子惠離她越來越近。

忽然,她的頭有些暈,腳一軟,往後栽下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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