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薛一有些不耐,謝過王掌櫃後就借身子乏,回屋休息去了。不是她不知好歹,而是她這會感情路上剛遭受嚴重打擊,哪裏有心思去想結婚這回事。莫說她十八就是二十八,她也沒心情去想。

這一晚上也沒睡好,到天亮時才眯著一會,最後反而起來得晚,剛剛洗漱完,沈星就焦急入門來找她。

“聽王掌櫃說你同意了和孫家聯姻?”沈星質問。

薛一疑惑,她昨晚不過說考慮一下,怎麽就成了同意了呢:“我沒有。”

沈星聽到她的否認,心裏鬆了口氣,臉上有了笑容,說道:“啊一,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的醋被選中了,以後薛家就是皇商了,我們打敗了蘇家,天下第一醋我們坐得穩穩當當,再也沒人可以奪走,我們也可以對你爹有所安慰了。”

說完,卻發現薛一臉變得煞白,不解。

薛一本來睡了一覺,大腦迷糊,刻意讓自己糊糊塗塗,忘記這件事。沈星卻正好提醒,看著他滿臉笑意,薛一忍不住問道:“你有沒有利用蘇迦如的一片癡心達成此事?”

沈星怔了一下才說道:“沒有,我們贏得堂堂正正。”

可惜這轉瞬即逝的神色變幻,這略有不足的底氣都出賣了沈星。沈星又一次在薛一麵前無所遁形。薛一想,幾乎每次都能戳穿沈星的謊言,怎麽就那一次自己沒想到什麽呢,才會有了後麵的因果,有了現在與孟向南的冤孽。薛一又覺得有些累了,昨日從那裏回來就覺得身子無比得累,背了幾條人命,怎麽會不覺得累:“啊星,原來你也和那些商人一樣,卑鄙狡詐,隻要於你有利,誰都可以來出賣?你就要那麽多錢麽,你要的話,我給你,薛家以後全部改姓沈,反正這也一直是你所願。”

這本來是她早有的打算,在聽到采薇講述在她走後,沈星對薛家的付出後,薛一就有了這個主意。她是女兒身,繼承不了薛字,就算繼承,她的心性誌向不在此,就做不好,還是需要沈星幫忙,於沈星有愧,還不如直接交給他,

她放心。可是此刻,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來,倒有些負氣,聽在沈星耳裏份外難受。

沈星音調拔高:“啊一,你說我卑鄙狡詐利用人,在商場裏翻滾,誰能說自己的手幹幹淨淨,就是你爹也不行。”所以他和薛老爺子才關著薛一,想讓她一生幹幹淨淨,現在卻反過來受她指責,不免寒心:“但是我利用任何人,也沒有利用你。”

“那賀襄白的事怎麽說?”薛一也吼起來,歇斯底裏,知道真相後這事隻能憋在心底,這一年來心裏憋了不少事,不能和任何人說,此刻借著這件事全發泄出來了:“你給我講了個假故事,騙我做出加了藜蘆也和原方子看起來外觀和味覺都一模一樣的醋來,然後你們買通了賀家人,將這個假方子遞到了賀家,你們早就知道宮裏有人常年服用細辛,而那人在宮裏的地位也恰好是不輕不重,事情不會鬧很大,不會牽連到自己,還一舉拔除了賀家。借刀殺人這一出真是用得好!”

沈星聽了前兩句的時候,神色已經變了,等薛一講完話,整個人也愣在那裏一時講不出話來。他沒想到過去了這麽久的事情會被薛一翻出來,也沒想到當年做得這麽隱秘的事情會被翻出來。薛一經過他身邊看都未看他一眼就要離開,沈星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說道:“啊一,你不能冤枉我,我們怎麽會知道這樣湊巧,再說賀襄白自己急功近利,沒有賄賂好采辦,沒了解清楚,為了求新做出這樣的醋來,急急送往宮裏,也怪不得人。他爹死在牢裏,他娘上吊自殺也不是我們逼的……”

說到這裏薛一忽然回頭,一記淩厲的目光逼得沈星停下話來,薛一吼道:“啊星!你怎麽可以絲毫無愧?你怎麽還不明白,你想贏,為什麽不能通過光明正大的方法來贏,你要讓我研究新醋,未必我們會輸給他,為什麽要使用這些肮髒手段!”她想,她與孟向南本來可以有個很好的開端,無論是因醋相逢,旗鼓相當比上一場,還是路上相逢,歡聲笑語遊曆一番,都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麵。

沈星被問住,所有氣勢都消散。為

什麽呢?他能說那個時候,薛老爺子說賀家如果再成為皇商,他就卷鋪蓋滾蛋嗎。他在薛家的位置不尷不尬,他是被薛家撿回來的,那些短工幹得不開心還能換一家幹著,他要有絲毫怨言就會被人指責不懂感恩。他喜歡薛一,卻要小心翼翼,不露出絲毫馬腳,否則會立刻薛老爺子趕走。他卻又做著美夢,想著有朝一日,薛老爺子終會青眼有加,願意將薛一嫁給他,可最後卻讓薛一和孟向南成婚。說到底,他不過是薛家養得一條狗,如履薄冰。

可是這些,都不想和薛一說,說了隻會覺得更沒尊嚴。

沈星不過是一個外麵看著春風得意在雲端,內裏卻是自卑微賤到泥土裏的人。

沈星就這麽坐在門檻上,薛一坐在石階上,兩人麵向兩個方向,不再說話,凝固得像一幅畫。就這麽過了許久,薛一才開口,語氣已變得正常:“啊星,我說的讓你接管薛家,薛字變沈字是真心實意的。你接不接,我也不再管了,這件事,算我拜托你了。”說完,她真得站起來,向沈星鄭重其事鞠了三個躬。

前兩個的時候,沈星還沒反應過來,到第三個的時候,沈星終於反應過來了,但剛吵過,情緒還沒調整過來,不知道怎麽收場,就這麽轉瞬思索的時間,別別扭扭受了薛一第三個躬。沈星剛想問出,那你呢,薛一卻已經轉身離開,未再多說一句話。

看著薛一離開的身影,沈星想,自己這一生,大概再也與薛一無緣。又想起初次見薛一的場景,她穿得那麽明豔,高高在雲端,如出水芙蓉,而他一身襤褸,不敢靠近她,生怕身上的味道熏著她,生怕衣服上的汙垢弄髒了她的衣裙。這些年,他努力時,薛一在玩耍,天分這種東西有時真讓人無奈,所以他付出更多汗水,漸漸長大要學習做生意,在其他雜七雜八的事上更難抽出時間來,薛一會的那些稀奇玩意他都不會。那時候的沈星隻覺得自己無論如何追趕,都追趕不上小姐。唯一覺得小姐不會離開清澤,他就還有機會。可此時此刻,最終結局和他說,雲泥終有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