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酒

入了冬月裏,休養了將近兩個月的江太傅,總算能下榻了。

他一日日好轉,於江家於大召國來說,都是莫大的好消息。

這日,鎮國王攜禮代長公主前來探望江太傅。

鼎延院裏,簫平笙正陪著江太傅下棋,三人一邊喝茶一邊就最近幾日朝中的瑣事聊了兩句。

江太傅留了鎮國王用午膳,膳後,他服過藥,便回了內寢午歇。

簫平笙便親自送蘇刃玦出府。

從鼎延院出來,兩人並肩前行。

蘇刃玦抬眼看了看天色,溫笑淺歎。

“這天兒都陰沉沉了四五日,總算是下雪了。”

簫平笙側目掃了眼,不大不小的雪花片,如輕盈的羽毛,打著旋兒一片片落下來。

“入冬的第一場雪,天是真的涼了。”

蘇刃玦雙手搭在一起,指尖撚著食指上的黑曜石指戒,步子緩了緩,口中與他閑聊著。

“太後薨逝不久,我母親的意思,今年的年關不必太喜慶,宮宴也不辦了,各府在各府過個好年。”

“唔,原本就是勞民傷財,這種宮宴,可以每年都不辦。”

簫平笙負著手,清清淡淡評價了一句。

蘇刃玦聞言頓時失笑,側目掃了他一眼,接著道。

“除卻我母親,最難過的怕就是海雲了,那丫頭自幼就為太後膝下養大的,與太後感情甚篤,她傷心得不得了,接連幾日的悶在房裏哭,不吃不喝,身子也熬病了。”

“我母親見了也更憐惜她,不知怎麽想的,使人傳了齊國公世子入宮,我不怕人傳什麽男女大防不合禮數了。”

“不過,見到了喬懷藏,海雲倒是有了好轉,聽說那日喬懷藏在宮裏呆到宮門落鑰才離開,後來還時常托人送些東西給海雲。”

“兩人瞧著,一來一往的,倒是比之前海雲一廂情願的時候,相處的和睦許多,我覺著這是有戲,這事兒應該也不用咱們再管了吧?”

簫平笙默默聽了半晌,牽了牽唇,淡著臉沒接話。

蘇刃玦忍不住看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低聲問他。

“你先頭答應我,要替我說服喬懷藏,你跟他談過了?我瞧他也不像個會憐香惜玉的人。”

原本就對人小姑娘貼上來的熱臉不聞不問的,怎麽會因為海雲郡主突然病了,就心軟了?

簫平笙挑眉,似笑非笑撇了他一眼。

蘇刃玦頓時嘖了一聲,眼底放光,“我就知道你這是千年老狐狸動起心思來那是無人能是你的對手,唉,你到底跟他說什麽了?能讓他突然有了轉變?你快跟我說說。”

簫平笙淺歎一聲,“天機不可泄露。”

蘇刃玦一噎,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正要再追問,卻被他淡著臉打斷。

“不過我得提醒你,他既然是難得鬆了念,肯去嚐試著回應,你們就更不能操之過急,不然怕是會適得其反。”

簫平笙說著,拍了拍他的肩。

“這種事,還是讓人家自己去磨合的好,順其自然,嗯?”

蘇刃玦沒能解惑,有些興致缺缺的擺了擺手,眼看到了敞庭,他在廊下駐足。

“我看太傅大人氣色不錯,想來這場病,大約是熬過去了。”

簫平笙微微頷首,“也不能全然大意,畢竟是古稀高齡,而今入了冬又下了雪,氣候不好。”

蘇刃玦點點頭,“是,這段日子來,母親也與我商議過,日後,太傅大人就退居幕後,那些繁瑣的事我們能打理便不再來擾他清淨了,倒是江帝師,能幫上許多忙。”

簫平笙低嗯一聲,含笑頷首。

“如此甚好。”

江太傅遲早是要放手的,他能替兒孫們打算的,已經做到了盡善盡美。

如今最重要的,是他好好安養,他即便是不掌權了,隻要還好生生的頤養天年,江家的氣運,就倒不了。

“回去吧,照顧好太傅大人,本王這就走了。”

蘇刃玦溫笑一聲,言罷抬腳下了台階,跟著的近衛已經支了傘,替他擋住雪絮。

簫平笙立在廊道下目送他離開,鳳眸動了動,突然喚住他。

見蘇刃玦回頭,他扯了扯唇,淡淡問道。

“今晚可有空?”

蘇刃玦挑眉,“怎麽?”

“許久沒約你吃酒了,夜裏你溫一壺,我天黑就來。”

蘇刃玦像是聽到了什麽趣事。

他負著手轉過身,眉眼含笑,仔細打量了簫平笙兩眼。

“天要下紅雨?自打你那小娘子有了身孕,你可是除了早朝,就是江府侯府兩處走,我約你幾次你不來,今日倒是主動要與我吃酒?”

話說到這兒,他一臉了悟,抿著唇笑問。

“你鐵定有什麽目的,又要使心眼兒?不用來這些虛的,直說就是,能幫你的事兒,我何曾含糊過?”

簫胡不自覺摸了摸鼻梁。

聽鎮國王這麽說他家侯爺,他都替侯爺覺著尷尬。

簫平笙眉眼含笑,廣袖甩了甩,轉身往回走。

“回去溫酒吧,晚些時候我就去。”

蘇刃玦瞧著他慢悠悠離開的背影,不由嗨了一聲,揚聲喊道。

“你什麽時候學的這麽不幹脆了?我告訴你啊,今晚你要來了,天不亮別想離開,到時你那小娘子回去立你規矩,你可別賴我!”

簫平笙頭都沒回,轉過廊彎兒就不見了蹤影。

天亮別想離開?

就憑蘇刃玦那點酒量?

他都懶得提醒他。

蘇刃玦咂了咂嘴,轉身上了馬車。

入了夜,江昀翰來鼎延院換值。

簫平笙先回了趟定國府。

勁鬆院裏,江幸玖正掐著時辰讓人擺的膳,簫平笙多是能回來用膳,都是回來陪她。

然而今日,他回來是回來了,進門隻將穩哥兒抱在了凳子上,清聲道了句。

“我去趟鎮國王府,夜裏不用等我,你早些歇著。”

江幸玖眼睫眨了眨,盯著他小聲問道。

“你該不會,是想和鎮國王提聶先生……”

簫平笙淺笑,上前撫了撫她發頂,俯首在她麵頰吻了吻,語聲低輕。

“我有分寸,你放心。”

江幸玖淺歎一聲,輕輕頷首。

“我知道了,你別灌人家太多酒,早些回來。”

“嗯……”

簫平笙起身離開,走前拍了拍穩哥兒的頭。

“你聽話,照顧好母親。”

穩哥兒小大人兒似的一挺小胸脯,揮著手跟父親告別,還學著母親的話叮囑他。

“父親早些回來。”

簫平笙都跨出了門,還不由笑了一聲。

等他走了,穩哥兒扭回頭,握著勺柄挖了勺菜,穩穩當當的遞到江幸玖的碟子裏,咧著嘴衝她笑。

“母親,吃,好吃!”

江幸玖也被逗笑,抬手捏了捏兒子白嫩的麵頰。

“好小郎,母親自己吃,穩哥兒也自己吃,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