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乃春風輕雲淡地站在院子中央。

眼瞧那灰袍雜役一臉忐忑神色,小心翼翼走到自己身前,恭恭敬敬行禮,道了仙師安好萬福悟道之類的吉祥話。

顧乃春點了點頭,問他何事。

魏不二便捧出一個雕花的檀木方盒,遞在他手中。

顧乃春打開方盒,瞧見裏麵是一根精致的熏竹毛筆,筆杆鑲著金絲,筆尖有淡淡的靈氣四下溢開。

他一眼便認出,這筆的筆毫取自甘蒙一帶特有靈獸——鑽沙鼠狼的三寸尾毛。

此獸尾毛製成的筆毫向來勁挺有力,彈性極佳。

獸毛自帶的靈氣,可聚在筆尖可保十年不散。

用以行書,每一筆都靈氣充盈,圓渾流暢。

顧乃春心中算了算,這毛筆雖不算靈器,但價值也不下十個低階靈石。眼前這灰袍雜役恐怕傾家**產,也未必能買得起。

再加上自己修煉之餘,的確喜好書法。

想了想,禮物雖不貴重,但也算投己所好,花了心思。

故而,又猜這雜役多半是想在宗內請個肥差什麽的。

趕著顧乃春今日心情大好,又覺得這小子也算對自己很是尊敬,便打算應了他的請求。

不過,這些瑣碎的事情,叫古有生去辦好了。正好臨近拜師大典,院中人手有些緊缺,鮮花紅綢等物還購置一批。

便收下方盒,微笑道:“你倒是有心。”

說著,喚來一個青衣弟子,叫他帶著魏不二去尋古有生,並作了些許囑咐。

不二眼瞧顧乃春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連忙稱慢,又將掌門薦書遞到他手上。

顧乃春拆開一看,麵色立時沉了下來。

默不作聲半晌,才道:“說說吧,你是哪般想法。”

魏不二見他神色捉摸不定,心中實為忐忑不安,又想自己的大道之夢隻在其一念之間,更是渾身緊張得微顫。

但此刻箭在弦上,萬沒有落荒而逃的餘地,索性鼓起勇氣道:“顧仙師,我想修習道法!”

見顧乃春一言不發,平淡望著自己,他額頭不禁出了一層細汗:

“我今年已經十九歲,再過一年,內海之門若是還無法打開,氣海穴一閉,此生便算與大道無緣了。”

“我也明白,自己資質太差,入不了您的法眼。”

“所以,我絕不奢求您將我收作正式的徒弟。隻求在我還未徹底斷絕希望的一年裏,您能教我修習道法。哪怕是隻作旁聽也好。”

“倘若這一年毫無所獲,我絕不再來打擾您的清靜。倘若我能僥幸打開內海之門,還請您收我為徒。”

顧乃春聽罷,覺得有些好笑。

這雜役的資質,他倒是記得清楚。可以說,打開內海之門的機會連萬分之一都沒有。

為了這麽點微不足道的希望,耗費了如此大的心思,傾家**產,甚至連掌門也驚動了。

這實在太可笑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呐,”他說道:“想你一介凡人,有緣在仙家聖地做了雜役,日後好生努力,也有享不盡的富貴。”

“但你偏偏心有不甘,毫無自知之明,反倒惹人生厭。”

“須知道,你本就是野草般的資質,便是吃了仙丹,也長不成參天大樹。倒不如老老實實做你的野草,靜享一世平安,也算死得其所。”

“我說的話,你可明白了?”

說罷了,再瞧魏不二。

隻見他緊閉雙唇,嘴角抽搐著。

額頭上原本就結了血痂,這會兒更顯得慘兮兮的。

照理來說,顧乃春把話都說到了這種地步,是個明白人就該知難而退。魏不二當然也知道自己在顧乃春的眼中,是何等的令人憎厭。他又何嚐願意做這樣惹人生厭的角色,但隻剩一年的時間,隻剩這最後一次機會,他咬著牙,也要試一試。

便說:“求仙師賜我一個機會!”

顧乃春立時明白李青雲為什麽會替這雜役寫來一封薦書。

不由地在心中冷笑:掌門師兄素來心軟,難免叫別有用心的投機者鑽了空子。你當我會吃你這一套麽?

念及於此,便道了一聲“好!”

嘴角掛起一絲冷笑:“看在掌門的麵子上,我便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能做到一件事,我立刻收你為徒,絕不反悔。”

不二道:“還請顧仙師指點。”

“我也不願為難你。”顧乃春伸手指著院外:“你本是宗內掃院的雜役,想來最擅長的事情便是掃院。”

“我給你兩日期限,兩日之內,你若是能將本宗七座分院,連同三殿五閣,還有山路林道,打掃的幹幹淨淨,我便答應你的要求。”

不二聽了,哪還不曉得他絕無收徒的心思。

按往常工時來算,打掃七座分院,便至少要兩日的光景。

三殿五閣隻比分院占地還要大些,絕不是三五日便可以搞的定的。

更何況,怎麽才算幹幹淨淨?

即使真的打掃幹淨了,隻需有人在查驗的時候稍作手腳,便算是前功盡棄了。

如此說來,顧乃春根本沒有半點給自己機會的想法。

不二的心漸漸沉到了穀底。

過了半晌,卻忽然抬起頭來:“好!我答應!”

心中暗道:他提的條件怎樣苛刻不說,做不做便是我的事情。人生能有幾回搏?我便是拚了性命不要,也得博這一把!管他成與不成,也好歇了我這顆不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