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是運動會的開幕式。
江歲算是少有比較坦然的, 昨天配合著練了幾次,三男三女挑出來一起在外麵,他是負責舉牌的那個。
為了讓反串的效果看起來更獨特,於柳幾個人租服裝的時候還特地租了假發, 一時之間, 教室滿是男生的哀嚎。
黑子體型比較大, 裙子壓根塞不下,差點沒把扣子給崩開, 大家看著他為難窘迫的神色,笑個沒完。
江歲也跟著笑,視線卻不由自主的在人群裏晃了一圈。
“在找承哥啊?”
顧煜終於不用別別扭扭的將陸承, 改口改的特別快:“男主持人有事上不了,他被叫去頂替,不用跟著一起走方陣了, 一直在升旗台練稿呢。”
顧煜湊過來好心說:“江歲, 你給我個準話, 你們到底那什麽了沒?我中立, 誰也不偏袒,真的。”
江歲:“那什麽是哪什麽?”
顧煜左邊看一眼,右邊看一眼:“分手啊, 你們分了沒?”
江歲沒回複, 他自顧自說:“我看承哥那反應應該還沒分?但是看你們兩個相處又不像。”
江歲說:“還沒。”
“哦哦哦那就好。”
顧煜笑了笑:“上一次打架那事兒調查出來了,真不是我們城南的人, 是職高的,具體的我都和趙子烏說了。”
江歲:“嗯。”
“你也別怪承哥。”顧煜撓了撓頭, 小聲說:“他當時沒去, 也不清楚這事兒, 他那時候私底下在和我交接,說你膽子小,他不想騙你,想慢慢退出來,不和我們打架了……他沒想瞞著你。”
江歲撥了撥手裏的筆帽,清清淡淡的應了一聲。
顧煜看了看他,默默走了。
人一走,江歲看著手裏的中性筆,還是陸承之前要和他換的。
真沒意思。
陸承似乎知道江歲不想看到他,一直沒有回過班。
於柳將衣服遞給他,說他長的好看,得壓軸出場,讓他出儲物室換。
江歲沒什麽意見,拎著衣服過去,一推開門,四五個人有的坐在地上,有的靠著櫃子,聽到開門聲,一起朝他看過來,表情都愣了一下。
隻有最中間那個低頭看著手裏的稿子,表情淡淡的,一副與世隔絕的樣子。
僵持了幾秒,周圍的女生最先反應過來:“你要換衣服嗎?我們這就出去。”
江歲笑了笑:“沒關係,你們繼續,我換個地方。”
他頭也不回的往附近廁所走。
剛打開一道門,後麵就有人跟上來。
沒給他反應的時間,那道黑影蓋住了他的眼睛。
衝撞之中,隻能模糊感受這人的體型接近於成年男子。
“哢嗒。”
他聽見門卡上子的聲音。
跟著進來的將他推到牆邊,側頭吻了上來。
江歲皺著眉想抗拒,手剛推出去,又被對方更用力拽住了。
陸承的呼吸聲很重,動作更像是突然被解放的怪物,迫切又急促,野蠻而衝動。
不像是陸承,更像江歲想象中的那個「承哥」。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歲再推他,他終於肯退下來,隻是蓋住江歲眼睛的手沒有放,有冰冰涼涼柔軟的布幫他擦因為刺激無意識掉下來的眼淚,又碰上他的嘴唇擦幹淨。
江歲的嘴巴一片發麻。
不知道陸承哪裏來這麽多濕巾。
他早就想問了,也不知道為什麽,陸承老喜歡幫他擦臉擦嘴擦手,跟照料布娃娃似的,生怕被弄髒了。
“還在生我的氣嗎?”
陸承問他,江歲眼前一片黑暗,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從聲音裏判斷陸承的情緒。
但是陸承一直都很擅長克製,光從聲音來看,他的情緒和以前並沒有變化。
江歲沒吭聲。
又聽見他問:“我們還沒分手吧?”
“還沒有?”江歲沒什麽表情:“那應該快——唔。”
陸承捂住了他的嘴。
“我喜歡你很久了。”
陸承突然說:“你再考慮一下,你別——”
他頓了頓,再開口,聲音似乎有點發抖:“你別這麽輕易就不要我。”
江歲看不清,抬起手的時候,好像碰到了什麽濕濕的東西。
他撚了撚指尖,又碰了一下。
這次沒碰到,應該是被陸承躲開了。
這是江歲第一次見陸承哭。
感覺很微妙,陸承在他心裏,是那種壓根不會掉眼淚的人,原來一提分手,也會急成這樣。
他腦海裏突然閃過那天晚上陸承進他房間時,被他用枕頭砸的表情。
是一種隱忍又克製的難過。
可能那個時候,陸承就已經有點想哭了。
陸承說:“我沒想要瞞著你的,我一開始也不是故意要接近你。我找人悄悄打聽過你,但是更多的東西是我自己發現的。我喜歡你一年多,很多次在放學那條路上碰到你,你一個人背著書包回去的時候喜歡踩影子,我就一直跟在你後麵陪你走回去。”
“第一次是我太緊張了,不敢告訴你聯係方式,你說你討厭承哥。”
“在少年宮的時候,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會彈琴,隻會敲架子鼓,可能這個樂器不是那麽的好聽,沒有特別優雅,但是我敲得還不錯。”
陸承似乎是真的哭了,說話有些哽咽。
平時脾氣一直很好的人,就算哭,也哭的很安靜,隻能聽見很輕的吸氣聲。
陸承一直努力的克製著情緒。
“我覺得我其實還不錯,你不要那麽輕易就不要我。”
等江歲從洗手間換好衣服出來,已經其他班上的人都已經集合完畢,等待上場了。
他一路從教學樓跑到操場,終於在一眾花花綠綠的服裝色彩裏,找到了自己風格迥異,獨樹一幟的班級。
於柳看見他,有些急:“怎麽還沒有換衣服?”
“換了。”江歲將校服拉開一點拉鏈:“這校服太大了,看不出來。”
顧煜哦一聲,語調很奇怪:“這校服看著不像你的啊?廁所還有衣服撿呢?”
程號聽不下去,把他給扯走了。
黑子他女朋友又不知道從哪裏湊過來:“我聽朋友說陸承追著你到廁所?幹了什麽沒有?”
江歲下意識舔了下唇:“沒有。”
黑子他女朋友:“那這幾天的蚊子是挺毒的哈,你脖子那塊兒都紅了。”
江歲:“!!”
於柳好心借了個鏡子給他,靠頸窩的那一塊兒,確實有一兩個小小的紅印,倒不像草莓那麽明顯,反而有點像牙咬的,校服領子收緊一點,完全看不出來。
於柳問:“碰到陸承了啊?”
江歲:“嗯。”
於柳神秘一笑:“他的衣服?”
江歲不自在:“嗯。”
於柳眼裏閃著八卦的光:“他弄的啊?”
江歲:“嗯……嗯?不是。”
陸承在廁所抱著他哭了好久,死活不鬆手,特別幼稚的說江歲再考慮考慮他,不分手才肯放江歲走。
江歲當時說要看他表現。
陸承低著頭在他脖子這裏埋了埋,說他會好好表現的,江歲要等他,等等他。
陸承一鬆手,那張臉看起來竟然還是很冷靜,除了瞳孔泛紅之外,和平時沒區別。
他哭起來的時候,眼睛鼻子都不帶紅的。
陸承就這麽冷靜的關上門,冷靜的在外麵等他換了衣服,冷靜的和他告別,臨走前拽住他,脫了秋季校服,硬要江歲穿著。
江歲嫌熱,他又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那兩個印子可能就是哭的時候咬的。
升國旗領導講話,鮮花彩旗方陣走完,又是文科班走,開幕式要折騰很久,他們坐在後麵等了好久才終於通知說已經到文科最後一個班了。
江歲站在升旗台很遠的地方,眯著眼才能勉強看到陸承的輪廓。
主持人對著裝要求很規範,他還是一如既往穿著那身藍白色的城南校服,衣領全部理下來,扣子也從上到下扣住。
今天龍哥特令可以發手機,大家明目張膽的拿出手機來玩兒,就陸承上台的這會兒,表白牆已經出了好幾波他的新鮮照片。
江歲點開一個近距離拍下的視頻。
陸承和旁邊巧笑倩兮的女搭檔像是兩個世界的人,聲線冷冷淡淡,表情也少的可憐。
他身上有種很微妙的違和感,一個大家口中溫和的皎皎明月般的人物,偏偏有一雙冷淡的琥珀眼瞳,表情總是有中與性格相悖的冷淡。
江歲第一次看他的時候,也覺得這人是高冷而不好接近的。
可是這樣的陸承,比誰都細心的察覺到他怕黑,會特地給他燒開一壺水泡藥,剛才還抱著他不願意鬆手,埋在他頸窩裏哭著說不分手。
江歲想要比其他人多很多倍的愛和獨一無二的偏心,陸承做的比誰都好。
他將視頻保存下來,心中的天平悄悄有了偏移。
於柳正給班上走前麵的C位女孩子補妝,快上場才終於有空閑給江歲補了個妝,讓他看起來更貼近女孩子的形象。
江歲乖乖讓她給自己折騰,顧煜湊過來:“臥槽。”
緊接著,又聽見空白格:“我艸。”
然後是黑子:“嗯??江歲你——”
江歲越聽心裏越緊張,他對自己的長相還是有點自信的,應該算不上醜。
他開玩笑:“不當女人可惜了?”
“不是。”
顧煜摸著下巴端詳一會兒:“你長得很眼熟啊。”
“像那個什麽。”黑子想了半天:“那個——”
江歲尋思這麽多年,也沒見過誰誇他長的像個明星啊。
緊接著,就聽見於柳說:“馬小姐。”
劉禮是快上場的時候才趕到的學校。
滿打滿算三天的課,他交了檢討,這才被允許去操場跟著一起走開幕式。
他別別扭扭的換好衣服,一路跑到操場。
平時和他玩的比較好的那幾個,現在對他視而不見,笑嘻嘻的繼續聊天。
劉禮咬緊牙關,慢慢的挪到班級後麵。
要不是家裏催命符似的趕他,他才不稀罕來走這開幕式。
之前在馬路cp群裏的發言給群主爆到了表白牆,他的名字被掛在上麵罵了很多條,他一路舉報,結果越舉報那群人越囂張,還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然還妄想著喜歡馬小姐。
他發在貼吧對馬小姐未來共同生活的幻想更是被群起而攻之,嘲笑說他白日夢,建議去濱水醫院看看。
濱水醫院,是防城著名的精神病院。
劉禮當即罵回去,陸承養的狗,他不配,陸承就配了?
這句話又被人發了出去。
劉禮直接被顧煜艾特在年級群裏懟。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陸承平時獨來獨往,背地裏的人緣究竟有多好。
他被年級群幾十個人輪番罵的直不起腰來,想去找城北的堵馬小姐,好揚眉吐氣,結果反被城北的追了一下午,又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揍。
這幾天的遭遇劉禮已經不想再說,甚至連來這個學校,都覺得所有人在等著看他笑話。
他失魂落魄的挑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隔壁不知道是在幹什麽,大家都擠在一起看,隱隱約約在聊什麽:「馬小姐」「真的像」「漂亮」的話。
劉禮豎起耳朵,敏感的盯過去。
直覺告訴他,這群人肯定是背著他在說他的壞話,在背後笑話他。
劉禮大步走過去,怒聲罵道:“有完沒完了?年級群罵了不夠,還當麵罵起來?找打是不是?”
一片鴉雀無聲。
大家回頭看他,表情尷尬。
劉禮知道這群人是被他抓個正著,心裏犯怵,更加神氣:“怎麽?當著我的麵又不敢說了?慫比。”
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句:“誰說你啊,心裏有點數行不行?”
四麵八方開始附和:“戲精吧?專門湊上來找罵。”
“誰怕誰啊,不行打一頓唄?早他媽看你不順眼了。”
超乎劉禮的想象,平時他聲音大一點就不吭聲的大家,今天格外的憤怒。
仿佛積攢很久的憤怒爆發出來,他莫名其妙成為眾矢之的。
一群瘋子……
劉禮後退一步,正想罵人,眼睛一晃,看到了人群之中的馬小姐。
是真的馬小姐。
那雙秋水多情般的眼睛,秀氣的蹙著眉心,就連看過來的眼神,嘴角下撇的弧度都和他夢裏一模一樣。
劉禮不由的看怔住。
“馬、馬小姐。”
他喃喃,眼裏什麽都看不見了,隻剩下對著旁邊於柳微笑的馬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