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蘇湛

蘇泛提筆的手一抖,之字的最後一捺直接歪掉,整個字算是廢掉。

他不知道為何蘇湛會突然提起這個,倆人之前相處關係雖然不好,但這個弟弟從未過問他回蘇府之前的事情。他正愣愣地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卻又覺得心裏隱隱作痛,不知道弟弟這次又要怎麽取笑他?

看了眼他臉上茫然無措的表情,蘇湛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不過頓時撇撇嘴,他以前好像沒有壞到隨便和蘇泛說句話就能嚇著他的地步吧,至於露出這種表情麽?某個混賬小霸王表示,自己以前的確是混了點,但是也沒想讓人聞風喪膽的地步吧。就像大人們說的,男孩子調皮是常有的事兒。

某人不自然地咳了咳,“又不是要欺負你,隻是隨口問問,不想說就算了。”

蘇泛看著蘇湛很想裝作不在意的小臉,頓時了然,弟弟這是想要了解他?

所以,即便對於從前的往事很不願再提起,蘇泛想了想還是一邊抄著一邊略略地說了些,“也不算要飯吧。當時娘死了,我一人又找不到阿爹。當時阿爹給的那筆錢娘被人偷了一些,生病又花掉一部分,最後我連給她買口好棺材的錢都沒有。等她下葬了,我也被人趕了出來,就在街上流浪了。很多我這樣的孩子,大家都沒爹每娘沒家,有中國人,有泰國人,還有緬甸人,還有很多混血小孩兒……”

蘇泛回憶起來,自己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中緬泰邊境度過的,那些流浪的日子對他來說有苦有樂,苦的是有時候吃不飽飯還生了病,樂的時候,是他們幾個身世一樣的小孩兒在一起玩耍,即便身上穿得破破爛爛光著腳丫漫山遍野亂跑也和汽車上走下來衣冠楚楚的少爺小姐們沒啥兩樣。

“上山吃過野果子,打過小動物,對了,有時候還下水撈魚吃呢!這裏廟多,有時候我們就躲在路邊的小寺廟裏,曾經在清邁有個泰國老和尚想給我剃度呢,說我有慧根,不過沒呆多久,我又跑出來了……”

蘇泛其實是在廟裏被別的小和尚欺負狠了,他頓時萌生出要來找親生父親的衝動。這才曆盡千辛萬苦到了緬甸,並且很幸運地在別人的指點下遇到了出來買東西的李副官和鍾意映,這才被帶回了家。

“所以,我很感激大媽,要不是她,我估計隻能一個人流浪去仰光了呢,那裏是首府,說不定能在那邊活下去。”這裏局勢動**,蘇泛也知道,不是自己一個小孩兒能呆的地方。

寥寥數語,蘇泛將自己這幾年的經曆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蘇湛從他的麵上,並沒有看到難過和痛苦的麵色,好似那些過往都隻是蘇家大少爺做的一場夢罷了。

他並不知道,原來蘇泛曾經過得這麽苦。

想起自己當初不過是被他逼上了絕路躲進深山老林裏頭一個多月就要活不下去,蘇湛無法想象,一個幾歲大的孩子該怎麽吃得了那些苦頭活下去?

他忽然有些理解,蘇泛回到蘇家後,一直隱忍的態度。

對著張揚跋扈的自己,蘇泛是從來沒有起來反抗過,雖然,唯一的也是最後一次的反抗直接將自己殺死——這是不是就像那句老話說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倒是有些佩服蘇泛了,一個人能夠長久地忍耐這麽久,還真不是池中物。

同是蘇正剛的兒子,蘇泛剛才的經曆對比起自己從小到大過的好日子,蘇湛也是甚覺吃驚。他一直以為,自己那個將軍老爹雖然對他們倆母子不上心,但好歹也要給點錢讓人活下去的。卻沒料到,蘇泛吃過的苦,是自己想都想不出來的。

回憶起自打五六歲開始能打能鬧,蘇湛發現自己打壓欺負蘇泛一直到自己死之前。

第一次,蘇湛甚至覺得,要是自己是蘇泛的話,那麽也不能讓蘇湛活下去。於是,心情複雜的某人聽了蘇泛的一席話沉默不語,難怪,昨天穆天璋喊他小要飯的,蘇泛會那麽難過尷尬。

蘇泛說完,抬頭看了眼自己的弟弟,而後者正挑著長長的睫毛,湛亮的大眼睛望著自己,隻不過神色複雜,秀氣的小眉毛甚至有些糾結。

正以為弟弟是不是又要生自己的氣了,卻不料蘇湛突然扶著椅子站了起來,摸摸自己的小膝蓋,朝他走來。

蘇湛伸手抽出蘇泛手中的毛筆,掃了眼寫到小手指泛紅的蘇泛,不甚自在地說道,“不用你抄了,我自己來。省得媽媽等下又說我欺負你!”

蘇泛齜牙咧嘴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頭,卻還是笑著看著弟弟認真寫字的側臉,因為特殊經曆從小心思敏感的他立馬察覺到,弟弟對自己的態度不一樣了,至於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

蘇湛現在還是個瘦弱的單薄樣兒,雖然知道自己以後絕對不矮,但是抽條兒晚的某人發現就連跪在椅子上趴在書桌上寫字都十分費力——腿短手短的,真是傷不起。

看著蘇湛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彎彎上翹的漂亮樣子,蘇泛很是高興,“弟弟,你累了說一聲,我幫你寫!”

“不用!”

一會兒又在旁邊側著腦袋問道,“弟弟,你會不會口渴?我給你去拿汽水?”

“不渴!”

蘇泛眼見蘇湛認認真真地,不像是從前一樣對付大媽的罰抄寫,又不甘心就這麽出門,他很想和蘇湛呆在一起,又不死心地問道,“那會不會餓?我去給你拿蛋糕。”

“不餓!蘇泛,你要煩死我了!”蘇湛終於忍不住抬眼看了下一臉微笑的蘇泛,小時候自己對他不好,蘇泛還是很黏過他一陣子,直到自己十三歲那年,蘇湛狠狠地罵了他一頓,最後甚至懷著最大的惡意冷笑著對他說,“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叫我弟弟了!我一點都不想當你弟弟,我根本不會叫你哥哥。”

當時的蘇泛已然隱約有了日後蘇家大少的樣子,聽了自己的那句話之後,卻是緩緩地閉上眼睛,再睜開卻是一片看不透的清明,隻嘴角依舊含著笑意,“好,好,好。”三個好字,說得蘇湛當時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卻也完全不將這個從小忽視的哥哥的話放在心上。

想來,蘇湛知道,便是從那時起,所有的計劃和複仇已經在蘇泛心中植根,隱藏壯大。

沒想到自己現在對他態度好了點,這個蘇泛更粘著自己了。

見弟弟一臉不耐煩,但是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口出惡言趕自己走,蘇泛覺得弟弟難得和自己能好好相處,更是不舍得離開。

隻不過,他突然想到了件事情,“弟弟,你等等我,我去去就回。”說罷也不看蘇湛,急匆匆地就從書房跑了出去。

蘇湛卻是突然覺得鬆了口氣,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現在的這個蘇泛。

明明上輩子,自己是被他親手溺斃在水裏,可想起自己上一世的所作所為,蘇湛也知道自己十足是個混蛋;他能感受到,蘇泛那種和上一世自己所熟悉的,那種帶著心機和城府的接近討好自己不一樣,這個年僅十歲的蘇泛一口一個地叫著自己“弟弟”,是真的想要和自己好好相處。並且不知怎地,想起蘇泛的那些經曆,卻是有些心裏泛酸。

幾天前還能恨他恨得想要殺死他的蘇湛,卻又生了些別的複雜心思,某個暴躁的家夥捏著毛筆還是無法靜下心來——這個蘇泛,實在是讓人自己費神了!

正一筆一劃地寫著,蘇泛卻是抱著一個玻璃罐子樂顛顛地跑了進來,一把將罐子放到了他麵前。蘇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卻見蘇泛笑著對自己說道,“生日快樂弟弟!昨天就要給你的,後來你被關回自己屋子了,來不及給你。”

蘇湛疑惑地拿起大罐子,卻發現裏頭都是亮晶晶的各種糖果,放在透明的玻璃罐頭裏煞是好看——這是平時他們吃的那些,隻不過老媽怕他們吃壞牙齒,每天得的分量都少的可憐。

他們倆兄弟都不出去,蘇泛也沒啥錢買這些進口糖果,而且在這混雜的緬北這樣的糖果不是那麽好弄到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蘇湛放下毛筆,小手撫了撫玻璃罐子,心情卻是更加五味陳雜。

“我攢了好久呢,不過,你要藏好了,千萬別讓大媽看見。”蘇泛笑眯眯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