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蘇湛

他忽然想起,上一世的時候,蘇泛好像也是給了自己這麽一罐子糖?然後,他還隨手打破了?那些陳舊的記憶忽然變得模糊起來,看著眼前笑眯眯一臉期待地望著自己的蘇泛,蘇湛覺得恍惚。

他想起那時的蘇泛,看著被自己隨手打破散落了一地的玻璃和糖果,沉默不語地深深看了自己一眼,而後低頭彎腰蹲、下身子去拾起糖果,還一不小心劃破了手指。

當時的自己呢?好像根本體會不到那個眼神,隻任性地哼了一聲,“誰要你的東西!”就跑開了。而現在回想起來,蘇湛突然明白了那個眼神的含義——是滿懷期待之後的深深失望與難過。

蘇湛默了一會會兒,望著蘇泛柔軟的、帶著笑意的眼睛,沒有像上一世那樣隨手將罐子甩到地上。他猶豫了會兒,卻還是伸手將罐子拉到自己麵前,眼裏是複雜得無法看清的情緒。

蘇泛以為他不喜歡,“不喜歡這個生日禮物?那下次哥哥給你補上。”雖然這是他好不容易存下來的。

蘇湛瞧著這麽一大罐子的糖果,沒個三兩月是攢不下來的,他們倆兄弟都愛吃糖,卻沒想到蘇泛能攢這麽多。

“你……你應該討厭我,恨我才對,你不用故意討好我。”蘇湛深吸了口氣,突然說道。

蘇湛其實是個十足的直性子,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很容易寫在臉上,心裏頭更是有什麽說什麽,是個藏不住的主兒。優渥的條件和家境,大人長輩的疼寵,讓他上一世根本沒學會什麽叫委婉和含蓄,以及收斂自己的鋒利和銳氣。

雖然他現在知道,學會忍耐並不是上一世的自己所認為的懦夫行為,但是,瞧著這樣子的蘇泛,心裏一直想要說的話還是忍不住了。

“我幹嘛討厭你?你是我弟弟,雖然你以前是太頑皮了點。”蘇泛搖搖頭道,而且他在外麵生活了那麽些年,比蘇湛還壞還讓人討厭的富家子弟都見過。“再說了,”蘇泛頓了頓,“我不是想討好你,你是我弟弟,我是哥哥,對你好是應該的。”

蘇泛清澈的孩子眼裏,是觸手可及的真誠。他才十歲,他還沒學會成人之後的那套虛偽與隱藏。

蘇湛隱隱約約覺得,上一世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小時候蘇泛跟自己說話,對自己笑,想和自己一起玩,他都是不屑地冷冷走開,又或者直接冷嘲熱諷一番。那時候,他打心眼兒裏看不起,或者說直接無視這個哥哥的——一來蘇泛是個來曆不清的私生子,二來他聽下人們說,蘇泛剛回蘇府的那段時間自己的母親很是傷心難過了一陣,還生了場大病。由此,他更加覺得蘇泛就是個害人精。

所以,他和蘇泛打小就親近不起來,再之後倆人都長大了,蘇泛也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腆著臉同自己湊近。倆人各自有了朋友和圈子,對蘇將軍留下來的軍隊財產,也有了各自的打算。兩個人南轅北轍,越來越遠。

不僅僅是自己的媽媽,連一向偏寵自己的老爹見到他們兄弟二人的相處模式也是搖頭歎氣,甚至還勸過自己和蘇泛好好相處。

蘇湛突然心生一個想法,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試一試,試著和蘇泛成為真正的親兄弟。老天爺讓他重新活一次,是不是想把這個遺憾也給補上?

倘若他和蘇泛能夠真的如同兄弟一般相處,自己的老爹那日就不會氣得吐血,媽媽也不會因為擔心自己和蘇泛身體越來越不好,後來隻能在輪椅上過日子;而自己和蘇泛也不用鬧到你死我活的境界……

他忽然想賭一把,與其每日活在對蘇泛的厭惡和仇恨裏頭,為什麽不能換個想法和他好好相處呢?如果再用同樣的情緒和心情對待他,蘇湛想到,那麽自己和上一世活得又有什麽一樣,終究還是你死我活,也許這次是蘇泛,也許還是自己。

隻不過這個賭注太大,已經死過一次的蘇湛覺得自己輸不起,為今之計,真的隻有看一步走一步,但像剛醒來那天直接氣到想要殺死蘇泛的事情,他是再也不想做了。太蠢了。

看著那一罐子五顏六色被玻璃罩著,晶瑩發亮的漂亮糖果,他能感覺到蘇泛對自己的好,起碼這個時候,這個所謂的哥哥,還隻是個十歲的孩子,小孩子麽,能有什麽別的想法?

望著蘇泛清澈的眸子,蘇湛點了點頭,忽然開口說道,“我很喜歡,謝謝。”

猶豫了半天,他還是沒辦法叫蘇泛哥哥,上一世根本沒叫過,現在讓他叫,某人隻覺得別扭,很別扭,根本沒法開口。長久以來的隔閡並不是那麽容易消除的,和蘇泛好好相處的想法也隻是一閃而過,蘇湛根本不知道,這個賭,自己能不能贏。

即便是如此,蘇泛還是很高興,笑得眼睛彎了月牙,清俊的小臉上都是笑意。蘇湛突然覺得,蘇泛也沒從前那麽笑麵虎的感覺了,也不是蔫蔫得讓人討厭的樣子。然後他打開玻璃罐子,伸手抓了一把,遞給蘇泛,“你先吃,我接著抄。”

蘇泛開心地接過糖果,他不知道弟弟為什麽前後轉變這麽大,但是能和弟弟好好相處一直是他的心願。蘇泛剝了一顆,伸手遞到蘇湛嘴邊,笑眯眯地說道,“是你最喜歡的橙子奶糖。”

蘇湛垂眸看著蘇泛細細長長的手指上捏的那顆糖果,猶豫了會兒還是湊過去,小舌頭一卷,含進了嘴裏。

蘇泛隻覺得弟弟嘴唇涼涼的,形狀卻是煞是好看,唇紅齒白的,像是初生的小動物。小舌頭帶著濕潤的暖意掠過自己的指尖,撓得他癢癢的,手上和心裏。

蘇湛含著那顆糖,鼓著一邊臉若有所思地看著又剝了一顆糖丟進自己嘴裏的蘇泛。書房的窗戶打開著,裹挾著熱帶雨林植物和果木清香的微風吹著窗簾簌簌而動,連帶著牆上掛著的一幅水墨山水畫隨著清風飄動。

蘇湛覺得糖果的甜膩一點點滲透進心裏,好像,上一世二十八年加重生之後的這一個多月,和蘇泛在一起從未有過如此安逸靜謐的時刻。倆人似乎約好了似的都不想說話,打破這難得的平靜。

穆天璋站在門口,看著蘇湛倆兄弟。

一個雙肘靠在桌子上,支著腦袋看著弟弟;蘇湛個子太矮正跪在大紅木椅上,睫毛長得仿佛挑起了明媚的陽光,卻遮住了那雙明亮卻透著漫不經心的傲慢與倔強的眼睛。明明小小矮矮的一個人,卻偏偏努力地伸著小身子,想要離書桌更近點,好寫字。

氣氛倒是難得的溫馨和睦。好像,蘇家兄弟並不是傳言中的不和?

此時的穆天璋並未將蘇泛看在眼裏,他雖不是原配妻子所生,但從小深得穆百疼愛,和蘇泛是截然不同的境遇。

相反地,他對蘇湛很有興趣。

小孩兒長得漂亮不說,斜眼看你的時候,看過去驕傲得不得了,卻是讓人恨不得上去逗弄一番。大抵小男孩對自己喜歡的東西和人都有挑釁的心理。

隻不過,穆天璋還是個小男孩子,蘇湛卻是個九歲身,二十八歲心的家夥,全然不將蘇泛以外的小孩子放在眼裏。所以,對於穆天璋帶著挑釁一般的接近,直接當做無視——

“你被罰抄了?怎麽樣,抄得完麽?哎,你的字可真醜啊,蘇湛弟弟。”穆天璋雙手背後走到蘇湛身邊看了眼,老神在在地點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