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蘇湛

蘇泛在一旁卻是皺眉警惕地看著穆天璋,隻不過他知道穆天璋和他母親是被大媽留下來的客人,而他們倆兄弟昨天剛剛和人打了一架,再起爭執就不好了。

蘇湛瞄了穆天璋一眼,決定無視,繼續含著糖果寫著毛筆字,隻有嘴裏發出含糊不明的咕嚕聲。

“咦?好多糖,蘇湛弟弟,不要吃那麽多糖,對牙齒不好。”穆天璋指著那個糖罐子說道。

蘇湛隻覺得穆威啥時候有這麽羅裏吧嗦讓人討厭的弟弟了!還一口一個弟弟的,怎麽誰都想當我哥!蘇泛卻是壓抑著內心的不悅,將自己送給蘇湛的那個罐子又移了點過來,“這是我送弟弟的生日禮物,不能給你吃的。”

蘇湛是他一個人的弟弟,他不允許別人來搶。所以聽到穆天璋非常自來熟地站在蘇湛身邊,一口一個“蘇湛弟弟”叫得很是親熱的時候,蘇泛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阿湛不是你弟弟,不要亂叫。”

“我也沒聽他叫你哥哥啊,我幹嘛就不能認他當弟弟了?”穆天璋霸道地回道。

“你——!”蘇泛有點理虧地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阿湛確實還沒有開口叫過他一聲哥哥,雖然他很盼望。

然而穆天璋昨晚明明先動手最後轉臉就哭的手段讓人曆曆在目,蘇泛覺得和這人硬碰硬絕對沒好果子吃,而蘇湛想的是——他就想和媽媽過幾天安生日子,所以忍耐著暴躁,就當穆天璋是耳邊的蒼蠅了,不然甩手在他臉上畫個x的話,自個兒老媽又要生氣了。

見蘇湛沒搭理自己,穆天璋也不再討無趣,隻圍著蘇湛看他寫字。而蘇泛見弟弟也沒有要趕走穆天璋的意思,隻好鼓著臉像隻護食的小狗兒也站在蘇湛一邊,一邊看著弟弟,一邊看著穆天璋。倆人一左一右地跟守護神似地守在蘇湛身邊。

隻不過蘇湛寫著寫著,卻發現了寫毛筆字的好處——一筆一劃,緩慢端正,讓他連日來有些浮躁和複雜的心緒卻是慢慢沉靜下來。連旁邊兩個黏人的小鬼也不予理睬,隻一心沉浸在抄寫論語的樂趣裏。隻不過他抄到一句話,上一世他對這些東西根本沒研究,就是連上學也上得亂七八糟,到處轉學,好不容易才在泰國的一個大學混了個畢業而已。隻不過見到這句話,蘇湛扯了下眉頭,停住了筆。

穆天璋見他停下來,眼神轉向那幾句話,輕聲念道——

司馬牛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曰:“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矣乎?”子曰:“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

蘇泛見弟弟停了下來以為他是看不懂,立馬跟著解釋道,“這是司馬牛問孔子,怎樣做才能稱得上君子。孔子就說:“做一個君子,從內心來講,沒有憂愁,沒有恐懼。”司馬牛說:“一個人沒有憂愁,沒有恐懼,就可以說是他已經達到了‘君子’的境界了?”孔子說:“自我反省,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問心無愧,有什麽憂愁,又有什麽恐懼?弟弟,你聽懂了嗎?要是沒懂,哥哥再給你講一遍。”

因為能替蘇湛解答疑惑自我感覺勝過穆天璋的蘇泛輕瞄了後者一眼,關切地問蘇湛道。

蘇湛上輩子加這輩子都沒想成為大家閨秀的母親想要培養成為他的君子,但他覺得這句話說得甚好——不憂不懼。

這樣內心平靜的生活是不是會比上一世費盡心思你爭我奪、傾軋爭奪的兄弟相殘要好得多?

然後,他就發現,不僅僅是蘇泛粘著自己不放,就是這個穆天璋也笑眯眯地跟在自己身邊。中午吃飯時,倆人甚至還卯足了勁兒地給自己夾菜,一直告誡自己忍耐忍耐要忍耐的某人直接被塞得沒了胃口。倒是自己的老媽和穆天璋的那個娘倆人說說笑笑,直誇對方孩子好,其實一個隻是為了和蘇泛鬥氣兒,一個呢,恨不得將菜甩到穆天璋臉上去。

你看,無論什麽時候,大人的世界總是這樣。

即便蘇湛怎麽繃著小臉不樂意,他發現,自己現在就是甩不掉兩隻跟屁蟲。蘇泛是他哥哥,而且,目前為止,他還打算改變策略,試著能不能和他好好相處,自然是沒辦法板著臉趕人家出去。穆天璋是客人,自個兒老媽和他娘處得跟姐妹似的,還特意留人在家裏頭小住。這幾日一有空,要麽拉著她喝茶聊天,要麽就親親熱熱地一起出門買東西。

總之,蘇湛很能理解困在這異國他鄉的母親能夠遇到一個和她同樣說著吳儂軟語的家鄉人聊以慰藉的感覺,所以對穆天璋,他也忍了。

所以,此時,蘇泛正捧著那本自己幫他從穆天璋手裏搶的唐詩三百首蜷縮在沙發上很是安逸地一頁頁翻著,而穆天璋則站在自己的櫃子前欣賞一套美國大兵的玩具,按照比例定製的士兵、強製、坦克等等,果然很能吸引小男孩子的注意力。而蘇湛自己則專心致誌地趴在地上玩拚圖——他記得小時候除了喜愛各種男孩子愛玩的玩具之外,對拚圖這個遊戲也是情有獨鍾。

這套拚圖很大,曾是他的心愛之物,隻不過拚了幾年都沒拚好,等他後來大了,就逐漸將這套拚圖給忘記了。這是那天生日會過後,母親送給自己的禮物。雖然因為那天晚上自己打破了穆天璋的小鼻子,讓老媽狠狠生氣了下,氣得要揍他屁股。

然而那天從媽媽手裏接過大大的盒子時,蘇湛摸著嶄新的還未開塑的盒子卻是百感交集——他記得上一世見到這幅拚圖的時候,是在書房的雜物間裏頭扒出來的,蒙滿了灰塵,圖案也漸漸褪色,拚圖的內容也隻完成了一半。他當時隻是看了一眼,就吩咐傭人將這玩意丟掉了,那時的自己甚至忘記了,這是他媽媽送給他的九歲生日禮物。

沒想到這幅拚圖重歸自己的手中,蘇湛的小手輕輕地撫著盒子上的拚圖圖案——倆個靠在一起玩耍的小男孩,身邊是綠野仙花,一個在撲著蝴蝶沒有注意腳下快要跌倒,而一個跟在身後連忙伸手去扶。而也像印象中的那樣,媽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含著期待的笑意對他說道,“娘希望你和哥哥也能這樣相處。”

蘇泛自打重新得回這幅拚圖,就跟著了魔似地想要拚好它。蘇將軍得知之後也隻說了句,“咱家這二少爺,也就玩拚圖的時候能夠安靜點,像個乖巧的娃兒。”而鍾意映則鬆了口氣,蘇湛不像蘇泛愛讀書,但好歹能有個玩意兒讓他能老老實實地呆在房間裏頭,否則,要是再鬧出那天玩到池子裏的事兒來,她不知自己的心髒能不能受得了——這個孩子,比起蘇泛來,太讓她操心了。蘇泛更是時不時地跑來和自己說要幫忙,卻被直接拒絕了。

沒人知道,蘇湛拚了命地拚那副拚圖,是要完成上一世的遺憾。他有太多太多的遺憾,正在一個一個地要將它們一一完成。拚圖,隻是一個一開始。隻不過這幅圖實在是太過複雜,也太大了,即使以蘇湛一個成年人的心智也是頗費精力,玩了三天了,也隻是將周圍的一些景物摩挲著給拚上去。

蘇泛看了會兒書,見弟弟還趴在地板上皺著小眉頭手裏拽著一片拚圖,白白的小牙齒咬著下嘴唇,正認真思考著要將它放到哪個地方去。穆天璋玩夠了蘇湛收藏的那套玩偶,索性盤坐在地上看著蘇湛玩拚圖,隻不過他也知道蘇湛的習慣,並沒有像之前那樣故意去惹毛他,仿佛隻是安靜地在等他拚完。

穆天璋盯著蘇湛秀氣筆挺的小鼻子看了會兒,好像所有的認真都凝聚在鼻尖上。黑羽般的濃密睫毛齊齊地垂著,濾過蘇湛聚精會神的目光,讓人一時有些看不透。隻要是他拚圖的時候,蘇湛可以玩一個小時都不說話。穆天璋突然開口問道,“蘇湛弟弟,你為什麽,一定要……拚了命地要完成它?”不知怎地,穆天璋敏感地覺得蘇湛不隻是在玩一個拚圖而已,他那麽認真那麽專注,甚至專注地讓穆天璋覺得自己好像第一天認識蘇湛一樣。那個傲慢驕傲囂張的蘇湛,才是他所熟悉的蘇湛。

蘇湛卻是吃了一驚,短短幾天的相處,他知道穆天璋的心理年齡卻不是十一歲那麽小。他不傻,他能看出來穆天璋的母親不是個簡單的貨色,能在穆百那樣的大家族裏活得如此得寵不僅僅是是因為她長得漂亮那麽簡單罷了。

而穆天璋更是聰明,聰明得像是有顆剔透的玲瓏心——自己的將軍老爹,老媽,蘇家上上下下甚至門口看門的幾條大狼狗都對著穆天璋搖頭擺尾的。當然,除了自己和蘇泛。一向和人親和溫良的蘇泛倒是和穆天璋挺不對付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第一次見麵穆天璋就罵了蘇泛的緣故。兩個人甚至能因為自己要不要叫對方哥哥能爭執個半天。

蘇湛倒是不置可否,任憑倆孩子,一個多麽聰明伶俐,一個長大了之後,多麽有手段有手腕,現在在自己眼裏看來,頂多就是倆小屁孩子,爭風吃醋這種事情他是不會理會的。

隻不過沒想到穆天璋會這麽通透敏感,見他一邊嘴角翹著,笑看著自己,蘇湛挑了挑眉語氣甚是輕描淡寫,“這是我媽媽送的,我隻想早點拚好了。”

穆天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要是實在不會了,我幫你拚好。”

“不需要。”

穆天璋歪了歪頭,似乎思索了一會兒,這才緩緩地說道,“總有一天你會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