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蘇湛

蘇湛上輩子接觸的人,大抵都是和他一樣仗著家裏的勢力,隻會吃喝玩樂的主兒,所以,頭次遇見這麽個小狐狸一樣的神童頗為不耐,卻也隻能哼哼地瞪了他一眼,繼續拚自己的圖。隻不過,他這動作看在穆天璋眼裏,卻是小孩兒鬥不過他的表現。而且,這小孩兒的眼睛湛亮烏黑,像是沒有一絲陰翳的晴空,長長的濃密的睫毛就像是天上的胖雲朵兒,格外招人喜歡。所以,忍不住地,他就是想要去招惹蘇湛。

一直注意弟弟和穆天璋舉動的蘇泛卻是不樂意了,每次見到穆天璋靠近弟弟,蘇泛就跟護食的小狗兒似地,登時就豎起了毛兒,警惕地望著他們兩個——他和弟弟的關係好像一天一天地好起來了,倆人有時候甚至能夠一起安安靜靜地下一盤棋,雖然蘇湛的棋下得很臭。

但蘇泛還是願意偷偷讓著他,看著蘇湛贏了的時候自得的笑容,他就高興。所以,好不容易和弟弟好了起來,但是中間卻插著一個穆天璋,這讓他很是苦惱。並且,穆天璋似乎一直想要讓蘇湛叫他哥哥。什麽嘛,本來,阿湛就隻是他一個人的弟弟!

於是見倆人的腦袋湊在一起在說著什麽,蘇泛警覺地將書本收好,跳下了沙發走到蘇湛身邊,蹲下身歪著腦袋對上蘇湛的臉道,“弟弟,我們出去玩一會兒吧,在房間裏呆太久了呢!今天太陽不大,我們去山上玩兒吧!”蘇泛記得,除了蘇家的地界,那裏是蘇湛平時最愛去的一個地方。

蘇湛想了會兒,看了眼亂七八糟的拚圖,點頭道,“好。”穆天璋看了蘇泛一眼,“蘇湛弟弟去的話,我也一起去。”

說是山,其實隻不過是蘇將軍府後麵的一個小山包,偶爾會有附近山寨的寨民到這裏砍些柴火兒,隻不過要想翻過山包進入蘇府的地界卻是不能。鍾意映因為擔心老把兒子關在家裏是會關出病來,也因著那山包倒不是其他緬北的大森林充滿毒蟲猛獸,也就允了蘇泛和蘇湛平時能去那裏走走,更何況有蘇軍看守,倒也不怕出什麽問題。

隻不過在緬甸山區,那裏的陽光實在是猛烈,大部分時候,比起熱出一身汗地爬到山包上打滾,蘇湛現在倒是願意呆在家裏頭,也不知道上一世的自己到底是腦袋哪裏有坑,那麽愛往那裏爬。

但是想想還是有很多樂趣的,比如可以爬果樹摘野果,不知怎地,就是比家裏特意買的香甜。

所以,等他們三人蹭蹭地爬到山頂上時,穆天璋倒是顯現出了緬甸血統的一麵,原本知書達理的小少爺模樣瞬間脫下,拿起石頭輕而易舉地砸了幾個番石榴下來。他遞給蘇湛一個,卻是故意冷了蘇泛。而後者則展現出在外生活的本領之一——絮絮叨叨地和蘇湛說著,這個果子能吃,味道是什麽樣的,哪個果子可不能吃,吃了會拉肚子……

山間的清風裹挾著草木果香,天氣是一點也不曬人的風和日麗,蘇湛嘴裏叼著根野草,和他們兩個人走走停停地玩著。他甚至覺得有些飄渺起來,是不是活到二十八歲被蘇泛淹死在鏡湖的那一世,隻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他想到鏡湖就在這個山頭的另一邊,隻不過現在被樹木給擋著了,自己根本就看不到。不知怎地,他想要看一眼,看一眼那個淹死自己的鏡湖。於是,走到一棵大樹邊,蘇湛將嘴裏的野草給吐了出來,吸了口氣就準備往上爬。蘇泛看得的是嚇了一跳,這樹也太高了吧!

而且前陣子弟弟剛落了水,今天要是再從樹上掉下來,可是不堪設想。於是蘇泛拉著蘇湛的衣角勸阻道,“弟弟,還是不要爬樹了,我們就在這邊玩一會兒,我給你抓蟋蟀!”

蘇湛無語地看了眼縮手縮腳的蘇泛,“我早就不玩那個小孩子玩意兒了!”蘇泛也很是無奈,自己這個弟弟,自打從池子裏撈出來,對於所有玩具小玩意兒都是這種態度——全部都是小孩子才玩的,我才不玩呢!好像他一夜之間長成了大人似的!而自己無法,隻能順著他。

穆天璋倒是不在意,興致勃勃地朝蘇湛說道,“我和你一起爬上去,給你看個好東西!”

說罷,蘇湛蹭地抱了樹幹開始往上蹭,而穆天璋緊隨其後,倆小孩兒就跟猴子似地蹭了上去。蘇泛直覺要是大媽知道了,定是要念叨一番,可看著弟弟和自己最不放心的家夥呆一塊兒,而後者坐在樹幹上略帶炫耀地看著自己。蘇泛咬了咬牙,也爬了上去,並且,他和穆天璋一左一右地將弟弟夾在中間。他得保護好弟弟。

穆天璋掀開襯衫,隻見腰上別著一個玩意兒,赫然是一把用紅衫木削成的小彈弓,淡黃色的牛筋,紋理清晰的紅衫木,顯然是把好東西。穆天璋坐在樹幹上,瞄準了不遠處嘰嘰喳喳停在枝頭的小野鳥,屏住呼吸,一個小石子兒就出去了,“吱呀——”一聲,就有隻鳥從枝頭掉下去。這一下來得幹淨利落有力。

“等下可以去烤小鳥吃。”穆天璋顯然對自己的準頭頗為滿意。

都是一些自己早就玩過的玩意兒,某個假小孩子撇撇嘴表示不屑。蘇泛卻是很不服氣,彈弓這種玩具也算是“好東西”還至於給弟弟看?什麽烤小鳥,在外麵流浪的時候,就是下水摸魚抓蟹自己都玩過、吃過。樹上纏著藤蔓,開著不知名的野花。蘇泛隨手摘了幾隻帶著花兒的枝條,細致地將一些不用葉子、新長的條兒給摘掉,動作靈活嫻熟,潔白修長的手指在紅的花兒綠的枝葉之間纏繞著,像靈敏的蛇。

穆天璋和蘇湛都看著稀奇,一個還是個真正的十歲大的孩子,一個上一世加這輩子的九歲為止都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倆人從未見過這些山野小東西。結果隻見沒一會兒,那些帶著花兒的枝條在蘇泛靈活的手指下就變成了一隻綠色的小花籃,而那些花兒居然神奇地被編織在花籃裏頭,簇擁著擠在一起。

是一隻很是像模像樣的小花籃。

穆天璋和蘇湛都驚訝地看著蘇泛手裏勾著的小花籃子。一向沉默內斂的蘇泛見到倆人的神情,也是有點得意,卻是笑著將花籃子遞給蘇湛,“小彈弓我也會,花籃我也會編,這算什麽。這裏所有小孩兒玩的玩意兒我都會。”

蘇湛愣愣地接過樸素到可愛的小花籃。穆天璋見自己的風頭被比了下去,很是不甘心,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手藝確實精致可愛,“你怎麽會這個?”

蘇泛的神情卻是瞬間黯淡下去,垂著眼皮子悶聲道,“媽媽教的,編了好看的可以拿去賣錢的。”

蘇湛輕輕地捏著手裏的小花籃心裏不大是滋味。即便蘇泛回到蘇家已經三年,看著蘇泛剛才熟練的模樣,不知道他是編了多少隻花籃,才能到現在還記得?

連穆天璋聽了這句話,也不知怎地沉默了下來。

蘇湛沒再說什麽,將小花籃輕輕地勾在自己的指頭上,仰頭看了眼山下,河水從不遠處的山野深處流出,活潑清冽,像山腳下那些正唱著不知名的山歌的緬甸姑娘們。

河水潺潺流進一塊宛如鑲嵌在綠色山林的湖泊裏,山下的竹樓山寨還沒被拆掉,村民也還沒被趕走。湖邊正有山寨裏的姑娘們在湖邊洗衣服,光溜溜的小孩兒們也在湖邊嬉戲玩耍,笑聲歌聲讓原本太過寧靜的原始叢林平添了幾分熱鬧。

完全不像是當初自己溺斃時的陰森恐怖。

蘇湛瞧著依然平靜清澈的鏡湖,冷不丁地打了個冷戰——更加確定了,他不能死,他不能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而唯一可以實現這一目標的就是,他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樣活得渾渾噩噩不知天日,隻學會了怎麽做個紈絝子弟蘇家的二少爺。

而蘇泛……

他還無法確定,如果放下所有心結打算就此和蘇泛當一個好兄弟,所有的結局會不會都重寫。但能肯定的,蘇湛明白了,那個白著小臉怯怯地希望自己不要喊他媽媽為“婊、子”的蘇泛;整日躲在角落裏專注著看書的蘇泛,連一個隻是來蘇家做客的穆天璋也能壓著他隨口開他玩笑的蘇泛——低頭看了下手裏的花籃,他知道,自己曾經辜負他良多。

蘇泛見蘇湛小臉蒼白,神色茫然地盯著山下的鏡湖看著,以為自個兒的弟弟又要打什麽調皮的壞主意。

此時倒是希望穆天璋的小彈弓能夠吸引住蘇湛的注意。於是伸手碰了碰蘇湛的小身子,“弟弟,你要不要玩彈弓,要是你喜歡,我也給你做一個去!”

本就想逗蘇湛開心的穆天璋更是將彈弓直接遞給蘇湛說道,“借你玩玩。你得瞧著中間瞄準,看,那邊有隻鳥兒,把它射下來。”這下,別說是穆天璋了,就是老老實實做了好一陣子知書達理的小少爺的蘇泛也蠢蠢欲動了。玩彈弓射鳥這種事情,對於十歲的男孩子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見穆天璋略帶自得地想要教自己,而蘇泛也是一臉期待,蘇湛無奈地表示,現在想太多都是沒用的。這個時候,自己還隻是個跟倆小破孩子混在一起爬樹玩彈弓射小鳥的九歲娃子!

這東西後來自己央著蘇將軍瞞著自己的老媽倒也做了一個玩,他記得剛開始也是偷偷摸摸地跑到這片後山玩。隻不過後來有一次,他和蘇泛起了一次爭執,怒氣衝天地直接拿出彈弓將蘇泛的額頭用小石子兒給射破了,結果可想而知,彈弓被老媽給沒收,還受了狠狠一頓訓斥。

看著地上躺著的方才被穆天璋射下來的小鳥,白色的羽毛上都是點點血漬,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蘇湛忽地想起,那次蘇泛被自己弄破了額頭,也是血流不止。應該也會很疼,可笑自己後來卻隻想著他害得彈弓被收繳掉,很是找了他一段時間時間的茬兒。

於是這一次,蘇湛不想忤逆蘇泛的意思,倒也一時興起,接過彈弓和小石子兒,倒是非常嫻熟地拉弓瞄準,有模有樣地射了出去。沒想到,那鳥兒卻機靈地揮著小翅膀“阿盧,阿盧…”地叫著朝更茂密的樹林裏飛去。而另一邊居然也想起鳥叫,隻不過卻有些像是小狗的叫聲,“汪汪,汪汪…”地,仿佛在回應先頭的那隻鳥兒。

“小少爺們!那鳥兒可不能打!”樹下卻是站著一位拿著柴刀,身上背著一捆柴火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