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雨安靜坐在儲物空間裏的椅子上, 四下裏一片寂靜,她心裏卻抑製不住的忐忑不安。

沒多久。

頭頂上儲物空間裏特有的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迎來了一道奪目的白色亮光,就仿佛合攏的箱子上箱蓋打開了, 穆雨明白, 這是儲物空間打開的跡象。

她心下一喜。

是已經安全了嗎?所以沈槐要把她放出來了?

她蹭的從座椅上站起,小聲對著出口喊道:“沈槐?”

有巨大的轟鳴聲順著天空的那個開口傳來,還有呼呼的風聲,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破空的呼嘯聲,各種聲音混雜成一團, 其中卻沒有沈槐的聲音。

沈槐也並沒有主動將她從儲物空間裏帶出來,穆雨有些不安地蹙了蹙眉。

又呼喊了兩聲, 仍舊沒有得到回應,她猶豫片刻, 還是朝著出口掠了過去。

從儲物空間出來,昏暗的視線不僅沒有變亮,甚至還陡然一暗,穆雨倒吸一口涼氣,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天空黑壓壓的,空氣中全是刺目的風刃,石塊被擊碎成為砂礫和塵土混雜在一起被風卷著漂浮在空氣中,遮天蔽日的,連光線都被阻隔了大半。

由於混雜了太多塵土和雜質的緣故,風刃已經從一開始的白色變成了棕灰色。

明光塔,修士們, 綠樹和土地, 統統都消失不見, 土塊和石磚都被粉碎卷入空中,地麵上隻餘大塊大塊**的巨大石塊,像是河流一夜幹涸後留下的凹凸不平的河床。

沈槐就站在“河床”上,黑色的衣袍在風中翻滾,他的腳邊,倒著數個灰袍人傀儡,有的掉了腦袋,有的已經四分五裂,碎成一片一片的木屑和鐵塊。

穆雨到現在才發現,那些遮擋著麵容的灰袍人傀儡,似乎並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全是人類。

沈槐身上整齊潔淨的黑袍,但若凝神細看,便會發現,那濃重黑色下一抹濕潤的鮮紅之意。

有血珠偶爾從衣角滴落下來,卻還未落至地麵,便被空氣中颶風呼嘯著卷走。

魔尊的血,自然也蘊含著極高的能量。

雖然他看起來似乎一切正常,但是看這令人驚悚的場景,偶爾墜落的血珠和他周身縈繞著的猙獰魔氣,從沈槐甚至連他的芥子空間打開了都沒有察覺到,便能看的出來,毫無疑問,他受傷並不輕。

沈槐卻絲毫沒有搭理身上的傷口和血跡的意思,隻緊緊盯著四麵八方的巨大風刃,輕聲喃喃:“還差一點。”

穆雨心裏慌得厲害,她忍不住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什麽還差一點?你到底在做什麽?”

沈槐暗沉的眸子仿佛找回了些許清明,他怔怔看向她,眉頭蹙起:“你怎麽出來了?”

他低頭看向儲物玉佩,這才發現,他剛剛意識混沌之下,竟然不知不覺打開了儲物空間的出入口。

“不能再讓這個陣法運轉下去了。”穆雨擰眉看著周圍愈演愈烈的風刃,“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在這裏的。”

穆雨催促:“我們離開這裏吧?”

沈槐看她一眼,斬釘截鐵:“不行。”

她不太明白:“為什麽不走?”

沈槐抬起指尖,順毛似的摸了摸她的頭發:“現在已經走不了了。”

穆雨看了看四周咆哮著想要撕碎一切的風刃。

在這樣的風刃中穿行確實是幾乎不可能的,但是……

穆雨急了:“你不是還可以撕裂空間嗎?”

“不行了。”他指了指近處地麵上一道被風刃劈開的寬大裂縫,裂縫的邊緣有著肉眼可見的扭曲痕跡,他解釋道:“周圍的空間已經被扭曲了,無法形成空間通道了。”

“如果強行打開空間通道,隻會在半路被亂流絞碎。”

那他還這麽悠閑!穆雨瞪他:“所以冒這麽大風險也要留下來,到底是為什麽呀?”

“你先回去。”沈槐簡短解釋,“我需要龐大的能量來做一些事情,十絕殺陣能為我提供充足的能量。”

“現在的能量都還不夠嗎?”

穆雨不太能接受這個理由,她環視四周,殺陣已經將目之所及的一切吞沒,轉變成了風刃,在沈槐所在的中心位置,每一道風刃都可以輕而易舉斬殺一名渡劫期修士,難道這樣的能量還不夠嗎?

她難以想象,沈槐究竟需要多少能量?

沈槐緩緩搖了搖頭:“不夠,還要等它更大一些。”

說著話的功夫,不遠處兩道小山大小的棕黑色風刃已經悄無聲息融合成了一整個,於是僅剩的那點棕色也沒有了,幾乎能遮天蔽日的寬大風刃,隻剩下了濃重的黑。

“哢嚓”一聲脆響,風刃竟然像是玻璃片撞上了石塊,出現了蜘蛛網般的裂痕,沿著碎裂邊沿,巨大風刃變成了無數細小的風刃,四散逃竄。

沈槐雖然擋下了這道風刃,可是,風刃並沒有消失,它們隻是被打散了,在不久以後,它們就會重新融合成巨大的風刃,更恐怖的是,像這般巨大的風刃,並不止一個,它們仍然在不斷生成。

顯然,殺陣並不打算讓它陣心的的位置,還能有活物存活著。

穆雨簡直懷疑,沈槐根本撐不到他想要那個時候,就要死在這裏了,他如果死了,那她肯定也死定了,她咬咬牙,忽然雙眸一亮,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她曾經在那塊黑色的玉簡裏看過,想要破解符陣,就隻有三種辦法,一種以蠻力破之,但是顯然,她並沒有比這陣法更加強大的力量。

二是找到符陣的陣眼,然而,以穆雨現在的符文本領,顯然還遠遠沒到能找到十絕殺陣陣眼的地步。

那就隻剩下了最後一種辦法,就是以陣破陣。

符陣間的碰撞,不那麽看重靈力,關鍵在於符陣符文的本身,而她身上恰好也有不弱於玄龜陣的核心符文——問心陣符文。

她修為不夠,問心陣無法破解這個殘暴的陣法,但是即便如此,在陣法與陣法的碰撞間,也會產生大量的能量。

消減殺陣的力量,而不是讓沈槐一個人來承擔攻擊。

丹田裏的符文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情緒的劇烈波動,正在隨著她的呼吸不斷嗡鳴,她從懷裏摸出那顆破障丹,迅速塞進了口中,破障丹迅速在口腔化開,靈氣湧入全身。

這枚破障丹是和天心木一起落下來的,這玩意對於小修士來說是個寶,但是對於這裏一水的渡劫期修士來說,自然是毫無用處。

穆雨本來也不敢在這情形不定的情況下去撿一枚丹藥,但是好巧不巧的,這枚破障丹恰好就落到她手邊了。

這不拿還像話嗎?

於是她當時順手便把那枚破障丹撈在了懷裏。

此時此刻,穆雨萬分慶幸,她當時把那枚破障丹撈了回來,不然,她現在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丹藥入口即化做一股股精純的能量湧向全身,沒有任何的痛苦,隻有經脈被靈氣充滿的些微飽脹感,她的修為肉眼可見的迅速攀升著。

金丹初期,金丹中期,金丹後期,元嬰初期……

從金丹期迅速攀升到了元嬰期,她沒有感覺到任何瓶頸,也沒有感覺到一丁點的不適。

當初沈槐曾經說過,她在元嬰期以前都不能催動問心陣的核心符文。

而現在,

她已經元嬰期了。

她可以使用丹田裏的問心陣符文了。

七枚符文在丹田裏輕輕震顫,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又像是為自己終於能出山而興奮。

七枚皎潔的白色符文從她的丹田裏湧出,漂浮在黑灰色的半空中,像是斑斕的星光掛在漆黑的夜空——竟然有點像穆雨初見問心陣符文的樣子了。

沈槐擰著眉,似乎也完全沒想到會忽然發生這一出。

問心陣一出現的瞬間,殺陣仿佛被激怒,更加猛烈的撞擊襲來,周圍的景象破碎,腦海中天旋地轉。

沈槐一把將她有些癱軟的身體拉進懷裏,揮開周圍的風刃,空氣中是刺耳的尖嘯,站在一片混沌中的男人,卻忽然抬起了頭,微微勾起了唇角。

“夠了。”他輕輕抬起手掌,三塊天心木安靜平放在他的掌心。

皎潔的綠色光芒從他掌心亮起,綠色的光芒仿佛有意識一般緩緩向著空氣中蔓延而去,一座完全由綠色光點組建成的橋梁逐漸形成。

橋梁的另一側,出現了一個畫框大小的方形虛影。

那是一片水草鮮美的湖泊,湖邊是一整片綠意盎然的平攤草地,在草地正中間,生長著一株高聳入雲的巨樹。

常言道,獨木不成林。

但隻要見過這幅景象的人,腦海裏絕對會響起一句相反的句子。

獨木也可成林。

沈槐的灰綠色眼睛裏閃過一抹劇烈的波瀾,他找了幾百年神木誕生的地方,如今終於找到了。

是的,神木一分為五,其中有三塊都已經在他的手上了,但在沈槐看來,最難取得的並不是靈輝宗的這塊,而是——神木誕生之地的那塊天心木。

沈槐是在上古一位早已飛升的譚山真人手箋裏找到這塊天心木的記載的。

手箋中說:天地誕初,有巨木,謂之神木,今日幸而見之,未見其至壯也,今此樹唯有一根耳,哀之歎之……

沈槐覺得,他所見到的那個所謂的樹根,就是神木的其中一部分。

可是這玄之又玄的神木誕生之地究竟該如何到達,譚山真人卻並沒有明說。

沈槐找了許多年,也未曾找到合適的方法。

直到他遇見了沐心。

一個頗為大膽冒險的方法湧入了他的腦海。

現在,以神木氣息為引,用龐大能量破開兩地的壁障,通往神木誕生之地的通道終於將要打開,他很快就能取得第四塊天心木了。

等取得這一塊,便隻差最後一塊了,隻要集齊所有的天心木,他就能製成天階傀儡。

穆雨靠在他身上,無暇顧及此時的姿勢正不正常,隻驚疑不定地看向空氣中這張在現在的危機中顯得過分美麗的“畫卷”。

她看向沈槐掌心的三塊晶瑩剔透的神木,隱隱有了些許猜想。

身體裏的靈氣大部分都被問心陣用的一幹二淨,不知道是不是催動問心陣的緣故,她的大腦也開始一陣一陣的絞痛。

穆雨的眼皮子越來越重,終於克製不住,閉上了眼睛,在昏迷的前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雙灰綠色的眼睛,和眼睛裏明顯的擔憂之色。

莫名的,她頓時就鬆了口氣。

穆雨想:她應該不會在昏迷中死去的吧,沈槐應該會照顧好她的……對吧?

不知過了多久,穆雨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目之所及確是一片濃重的黑暗,不是傍晚的那種黑暗,而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這又是哪兒呢?

她頭腦有些昏昏沉沉,忍不住蹙眉捏了捏額角,許多破碎的畫麵一股腦兒鑽到她的腦子裏,她悶哼一聲,又用力拍了拍腦殼。

那些破碎畫麵逐漸在腦海裏變得清晰起來,而看清楚那些畫麵的穆雨,也徹底頓住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