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婚禮終於到來，不知道梁冕到底怎麽打算的，依然不是很隆重，就請了一些重要的親友和江湖上的同道。

我特意打扮了一番，穿得很喜慶。本來去找娘親，打算跟她一起去大堂等新郎，但是娘親說還早，等會再來。於是我和外公去了大堂。大堂上人頭攢動，大家都有些迫不及待。

時間慢慢過去，拜堂的時候快到了，新郎竟然還沒有來，難道雨涵又逃跑了？我希望一切順利，不要出什麽岔子。

吉時已經到了，人群早已**，還是不見雨涵的身影，迎接新郎的隊伍牽著沒有新郎的婚馬回來。馬上的大紅花顯得特別空寂，特別紮眼。

而就連梁冕和娘親，都不見了蹤影，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了？

我望向姐姐，她美麗的臉上滿是壓抑的痛苦。一個女子在眾人之下被如此羞辱，將要承受何等的心理壓力？我不由得憎恨起雨涵來，正準備過去勸勸姐姐，這時，一名家丁慌慌張張來到大堂對姐姐報告：“大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

“這個，這個……”家丁望望瞬間靜下來的賓客有些支吾，然後湊到姐姐耳朵旁邊輕聲地說。他沒說完，姐姐的臉色更加慘白，額頭滲出了汗。然後，姐姐扔下鳳冠霞披，跟著他匆匆往後院去了。

管家帶著人出來穩定賓客的情緒，安定秩序，我們則跟著姐姐去了後院。

在娘親房門外，一大群鏢局的人拿著武器圍著門前的梁冕，梁冕臉色滿布憤怒和痛苦，手上沾滿了血。

我的第一反應是娘親出事了，我一躍而起要飛過去，然後一隻大手將我攔腰抱下。

“等一等，看看是什麽情況。”盧沙在耳邊輕語。

“你這個禽獸，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二娘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你為什麽要對她痛下殺手？”

痛下殺手？那幾個字一窩蜂似地在我腦海不斷旋轉，我幾乎暈厥。

“大小姐，事情不是這樣的，不是我幹的！肯定是有人嫁禍，你給我點時間，讓我查一查。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人證物證確鑿，你還狡辯！我們都看錯了你，我們都當你是父親那麽親，那麽信任你，沒想到你竟然……身為奇錦鏢局的二當家，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等事情，你讓奇錦鏢局以後怎麽立足江湖？”姐姐帶著哭腔怒斥著麵前那個禽獸般的男人。

我再也忍不住，衝開了盧沙的懷抱，朝房門口飛衝過去。

“小心！”盧沙瞬間跟來，而梁冕，不但沒有出招阻擋我們，還給我們讓了道。

麵前，娘親躺在地上，全身浸在血泊中，身邊沾了鮮血的刀，明晃晃的，如同一道冷酷的白光刺過來。我再一次看到了鮮血開花的模樣，美妙而疼痛。我好像回到那一年和姐姐一起嬉笑的河流，河水溫熱著，一點一點蔓延到我的眼睛。而此刻被我攬入懷裏的娘親，鮮血染紅了整條河流，頭上的天空風雲驟變，然後我聽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嚎叫在滴血的刀刃上回**出殘忍的絕響。

我的娘親，愛了一輩子，付出了一輩子，仍舊沒有得到她要求的愛。是不是她想要的隻是一種溫柔的撫慰，填補多年來內心深刻缺失的寂寞和渴求，可是一直沒得到回應，於是就那樣不惜代價地繼續下去？而我，已經麻木到隻會笑。

我曾經那麽愛她，也曾那麽恨她，而如今，到將來，我都永遠無法再擁有她，再也無法對她說我恨或是我愛。

外公似發了瘋的獸撲上來，響徹天宇的嚎叫之後，他邊吼邊衝了出去“你這個禽獸，你還我的衡兒！我和你拚了！”然後門外響起了各種打鬥叫喊哭罵？？？？？

我輕輕地放下疲憊了一生卻不是安詳閉上眼的娘親，我亦如同死亡般閉上了眼睛，任憑兩行清淚勢單力薄對抗著夜風。

人靜如死。

房間裏已經很昏暗，手裏那封信已經被我看過無數遍。我素白的手指緊扣著身旁盧沙的十指，淚水一滴一滴劃過蒼白的臉，交融進我心裏溢出的殷紅血液。娟弱的娘親曾像一隻折了翅膀的小鳥，雖然無比疼痛，依然努力往前飛，掩飾著自己的傷口。而如今，她躺在**，永世地沉睡。

我們都不說話，在黑暗中彼此依靠。我不悲傷，隻是很不舍，好像突然參透了所謂的無常人生，再覺人生索然無味。

門外又開始嘈雜，姐姐阻止的聲音在雨涵憤怒的叫喊下顯得無比無助無力。門被推開，雨涵逆光站在門口。

我站起來伸伸懶腰，並不多看他，用異常寒冷說：“出去，我娘親睡覺。”

雨涵終於從地上的血泊中收回眼神，餘光中，他朝我走過來，我眼也不眨，重複道：“出去，娘親在睡覺！”

“洵兒……”姐姐滿是擔憂地輕聲叫我。

“盧沙，你替我把那個人趕走吧，我累了，也想睡覺。”我望著盧沙，然後背過身走向娘親的床。

“梁雨涵，吉時你不來，現在你父親做出這種事情之後你倒來了！你還不走？！非要趕你走才甘心麽？”姐姐終於怒了，大聲斥罵道，“你們一門父子，對歐陽家的所作所為，我和洵兒兩個弱女子記住了，從此我們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至於殺了二娘的那個人，奇錦鏢局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大小姐，洵兒，這其中必定有誤會。家父對二夫人素來敬畏有加，對洵兒也是萬分疼愛的，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夠了，那麽多人看見他拿著凶器從二娘的房間出來，還想狡辯？！青天白日，你們真的當我們歐陽家的人是瞎子嗎？還是說見我和洵兒都是女流之輩，就想欺負我們？！我告訴你，奇錦鏢局姓歐陽不姓梁，從此以後，我和洵兒會打理鏢局，讓它立足武林！你到底走不走？！”

“給我滾……”我壓抑已久的憤怒和厭惡終於爆發。終於，腳步聲響起，雨涵漸行漸遠。

“洵兒，你想哭就大聲哭出來，不要憋在心裏，看到你這個樣子，姐姐心裏真的……”姐姐走過來攬住我的肩，“咦，這是什麽？”

我被火燙到似的趕緊收起手中那封信，然後跟姐姐說：“沒什麽。”

姐姐比我堅強，上午，被最愛的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拋棄，而後她用瘦弱的肩膀擔當了一家之主的角色，現在還要來安慰這個軟弱乖戾不中用的妹妹。看著她柔弱的身形中，那雙美目中隱隱透出的堅強，我終於卸下所有偽裝，抱著她哭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