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謝書辭緊咬牙關,口腔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牙齒被他咬得發酸,好像立刻就要碎了一般。

“轟隆——”天雷劈在青銅藥鼎上的聲音尖銳得仿佛能將眾人的耳膜撕破。

謝書辭耳邊響起一陣低吟,所有人的聲音仿佛都在離他遠去,身上的肌肉已經麻木,全身上下每一塊皮膚都傳來灼燒一般的劇痛,謝書辭恍惚聽見有個人在很遙遠的地方喊他的名字,他想抬頭看看,身體卻有些不聽使喚。

是誰?是誰在喊他?

等一下、等一下,等我擋住雷劫,我就去找你。

可是雷劫為什麽還不停止,萬一把青銅藥鼎劈壞了怎麽辦,師兄他們肯定又要嫌棄我了。

不過沒關係,他們刀子嘴豆腐心,一定不會責怪我的。

“砰——”

“砰——”

天空的雷雲泛著赤黑色光澤,懸掛在眾人的頭頂上方,浮屠境和赤霄境半開的大門,仿佛是將天空掏了個巨大的洞口出來,而這源源不斷向下翻滾的天雷,就是天道在發泄因為它們產生的怒火。

雷聲滾滾,謝書辭感覺到自己口鼻和耳朵都開始向外冒出溫熱的**,他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也不想知道。

“謝書辭!謝書辭!”

“再這樣下去,謝書辭會死的!”

“謝書辭會被天雷劈死的!”

“他娘的,到底怎麽做才能打斷引雷決?”

“謝書辭絕對不能死在這裏!”

“司空兄!我們應該怎麽辦?謝兄會被天雷劈死的!”柳大壯雙目赤紅,看著半空高台上不斷遭受雷擊的青銅藥鼎和謝書辭。

青銅藥鼎是上古神器,勉強可以擋住天雷不受到傷害,可謝書辭隻是血肉之軀,他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他會被劈得粉身碎骨的!

司空信繃緊下顎線,說:“我們沒有辦法阻止……”

“靈獸可以。”司空業沉聲道,“讓綠燃潛入他們的識海,攪亂他們的心脈,就可以阻止引雷決。”

司空信愣了一下,“攪亂他們的心脈……”

柳大壯倒吸一口涼氣,“紫息和綠燃?擾亂心脈會遭到反噬的!她們是你們的契約獸,她們早到反噬你們也會……”

司空業聲音一沉,說:“沒有別的辦法了,如果天雷劈死謝書辭還沒有結束,那麽桑啟城裏的所有人都難逃一死。”

“哥,讓我和紫息去吧。”

“不用,你帶紫息護住謝書辭的心脈,應該能幫他暫時抵擋一下。綠燃!”

“在。”

“進識海,弄死一個是一個。”

“是。”

“哥!”

“雷劫會把謝書辭劈死的!大家手裏有什麽武器可以抵擋都拿出來,謝書辭是在幫我們擋雷劫!”

“去你大爺的浮屠境!老子以前還覺得納悶,好好一個天道聖子為何非要修殺戮道,看來都是你們這群畜生給逼的!”

“誰他娘的想去浮屠境?全都是一群渣滓!”

“有武器的幫忙擋雷劫,沒有武器的將受傷的人帶出風雲台!”

楚家家主看著風雲台上的慘狀,忽然意識到了謝家那群人為何要到桑啟城來,還故意向他透露了自己的身份,恐怕他們早就占卜到了今日會發生的事,所以才會主動暴露身份。

想到這裏,楚家家主朝眾人喊道:“城南有一家歡喜客棧,把受傷的人全部帶到那裏,有人能夠救他們!”

此時情況萬分危機,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多問,就背著這些受傷的人離開了風雲台,去往楚非雄所說的客棧。

辟邪靜立混亂的人群中,仿佛是一片狼藉中,唯一有條不紊的存在。

身上的傷口早就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痊愈,他靜靜抬起頭,看著高台上七竅流血的謝書辭,眼神充斥著無盡的悲傷。

他看著這個人,好像看到了從前的落驚羽。

無論過去多少年,眼睜睜看著落驚羽死在自己麵前的畫麵,依舊曆曆在目,清晰得像就發生在昨天一般。

蕭尋的想法是錯誤的,死了並不隻是死了,這個人,無論死去多少年,無論輪回多少世,他依然是他,依然讓他能從人群裏一眼就將他認出來。

明明看到過未來,明明知道結局已經注定,可人心永遠都是這樣不被掌控的,無論你是什麽人,無論你有多麽心狠手辣,無論你堅持自己的信念多少年,哪怕你為此付出了所有的代價,可當你遇到一個在乎的人,所有的原則、底線和堅持,隻是在他一個眼神間,就會**然無存。

辟邪心裏清楚,他看見過未來,他知道未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促成他們的未來。

為此,他付出了所有的代價。

可是……

可是,看著這樣痛苦的謝書辭,他竟然開始退縮了。

他不想再繼續下去,他不想再一次親手將謝書辭逼上死路。

謝書辭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就算是上古神器青銅藥鼎,身上也出現了一道清晰的裂痕,這一道裂痕也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了謝書辭的身上。

謝書辭的手背上出現了一道縫隙,像是被鋒利的刀子劃過一般,可他的傷口裏卻沒有流血,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銀白色的靈力從他手背上的裂縫向空中遊散。

“謝書辭!”楚聞風手持大刀跳到謝書辭身邊,當看到謝書辭手背上不斷蒸發在空中的銀白色靈力時,臉色巨變。

“楚兄,你去幫他擋住雷劫,我來護住他的心脈!”

楚聞風紅著眼睛點了下頭,深深看了謝書辭一眼,縱身一躍,跳上了青銅藥鼎。

司空信放出紫息,兩人同時將意識拉進了謝書辭的身體裏,用靈力護住他在雷劫下變得不堪一擊的心脈,謝書辭心脈一旦被毀,那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謝書辭感覺自己非常疲憊,身體上像壓著一座大山一般,沉重得他連眨一下眼睛都覺得異常困難。

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上有什麽東西正在流失,在不斷流失的過程中,他好像被埋進了雪花裏,身上傳來無盡的冷意。

朦朦朧朧間,他好像聽見遙遠的地方傳來一道清脆的鈴鐺聲音。

好熟悉的聲音,是小瞎子嗎?

小瞎子……小瞎子還活著嗎?

在風雲台中央的那座高台上,一道被白色霧氣籠罩的身影正在盡力地反抗著,他用盡全身力氣想要衝**邊的桎梏,可他體內消耗的靈力過多,根本無法衝**上的限製。

謝書辭來了?謝書辭為何會來這裏?他會死的啊!誰都可以死,謝書辭絕對不可以!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要來!

“謝、書、辭。”他嘴裏低喃著他的名字,仿佛這麽做就能立刻回到他身邊一般。

謝書辭不能死……謝書辭絕對不能死……他不會讓謝書辭死……

可是身上的桎梏將他牢牢困在原地,他甚至無法起身看他一眼。

謝安臉色蒼白,微微合上雙眸,“辟邪,我後悔了。”

“是嗎。”

耳邊響起一聲悶笑,“真巧,我也後悔了。”

是的,他後悔了。

即使他非常清楚,隻有這麽做,隻有把他們都逼上絕路,他們的未來才會出現,否則,一切不過是重蹈覆轍而已。

可是,他無法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謝書辭死去。

所以,他後悔了。

“謝安,我後悔了,所以,你去死吧。”

辟邪走到大長老麵前,掌心溢出一抹金色的靈力,瞬間入侵了大長老身邊的結界,強行擾亂他的心脈,大長老雙眼大睜,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指著辟邪怒目圓睜,“你……”

“我後悔了,我想要蕭尋去死。”

引雷決被強行打斷,處於各個陣眼的浮屠境修士齊齊遭到反噬,一時間慘叫聲不斷響起。

大長老氣得臉色鐵青,“你到底想幹什麽?”

辟邪低下頭,迷茫地看著地麵,是啊,他想幹什麽呢?

他明明隻差一步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為何要突然停止呢。

他隻是、隻是不想看見謝書辭那麽痛苦,不想讓他再一次消失……

他……

可是,隻差一步,他們就能有未來了啊。

“轟隆——”

不再受到牽引的天雷最終劈在了謝安的身上。

他腳下的高台受到重力打擊,瞬間分崩離析,可謝安卻沒有因此掉下來,他的身形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在半空,赤黑的天雷仿佛在他身上係了一根繩子,降下來的每一道天雷都正好劈在謝安的頭頂。

眾人站在地麵遙遠看著這一幕,看著那道白色的身影孤立無援地矗立在半空中,和浩瀚無垠的天空相比,

他渺小得如同一粒浮塵,卻敢和天道抗衡。

“叮鈴——”

一道天雷劈中他腰間的鈴鐺,失去保護的鈴鐺被劈得粉碎,在半空發出最後的悲鳴,就從謝安腰間掉落下去。

謝書辭恍惚聽見了這道聲音,沒有了靈力的支撐,青銅鼎變成巴掌大小的模樣回到謝書辭身邊,被擋住天空瞬間引入眼簾。

謝書辭身體向後倒去,被司空信接在了懷裏。

“你怎麽樣?”司空信擰眉問道。

“謝安……謝安……”謝書辭呢喃著他的名字,抬頭看向上空,可是好奇怪,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了。

“雷劫、雷劫停了嗎?”謝書辭不知道身邊的人是誰,他用力地抓住那個人的衣服,希望借此能找回一點力氣。

“謝安……謝安……你在哪裏……”

謝書辭沒有聽見回應,他伸手向前摸索,這時有一雙手握住了他的手,“謝安……謝安?是你嗎?”

不是、不是謝安的手。

謝安呢?

人呢?

說話啊?

我是不是又被關起來了?

怎麽沒有人啊?

“謝書辭?謝書辭?”楚聞風飛回石台上,一把握住謝書辭不斷在前方摸索的手。

謝書辭唇瓣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著什麽,可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紫息彎下腰,將手貼在謝書辭的額頭上,沉聲道:“他的心脈還是受了損。”

楚聞風神色一僵,一下捧起謝書辭的臉,謝書辭眼角和嘴邊已經溢出了黑色的濃血,楚聞風眸光一顫,眼淚刷地一下落了下來。

紫息道:“他的內髒大多都已受損,我隻能短暫地讓他恢複。”

司空信咬著牙關,事情還沒有結束,謝書辭不能變成這副模樣,他點了點頭,說:“先讓他恢複。”

“是。”

謝書辭感覺眉間傳來一股溫和的靈力,麻木的身體似乎在這道靈力中逐漸恢複知覺,他感覺到身體各處傳來撕裂一般的疼痛,隨著疼痛地靠近,他逐漸能聽見一些聲音,眼前模模糊糊也有了畫麵。

“謝書辭你怎麽樣?”

楚聞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片刻後,他滿是淚痕的臉出現在謝書辭的視線中。

“謝安呢……”謝書辭喃喃出幾個字,聲音像是破碎的風箱,難聽至極。

楚聞風咬牙道:“你自己看。”

他側開身體,謝書辭將眼神投向高空,看到了懸浮在半空中,不斷有天雷落在身上的謝安。

謝書辭瞳孔一震,手支撐著地麵想坐起來,“雷劫還沒有停?”

司空信道:“如果蕭尋不死,雷劫不會停。”

“不……”謝書辭神色蒼白地搖頭,“不行……謝安不能死……他死了會消失的……他不能死……我、我要救他……我得救他……”

“你想幹什麽?!”楚聞風一把揪起他的衣襟,眼淚滾滾而下,“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你馬上就要死了!”

楚聞風滾燙的眼淚滴落在謝書辭手背上,謝書辭怔怔地看著他,“別、別哭……我還可以轉世、我還有轉世……可是謝安沒有、小瞎子沒有……他死就沒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他不能死……”

“你救得了他嗎?就算你幫他擋天雷、就算你被劈死了,雷劫就會停止嗎?!你救不了他的……我們都救不了……”

謝書辭怔怔地搖頭,“我、我可以救他,辟邪說過,謝安能不能活,都看我的選擇……隻要我死了,他就能活下來……”

“聞風、楚聞風,我把我的鈴鐺藏在驚羽山上,裏麵、裏麵有我的記憶,轉世的我隻要看見鈴鐺就能記起謝安,你讓他來、讓他來找我,我不會忘記他、我能想起他……”謝書辭喃喃道。

楚聞風近乎崩潰地大哭起來,他緊緊將謝書辭抱進懷裏,眼淚打濕謝書辭的鬢發,“傻逼!你這個傻逼!你們都是傻逼!謝書辭,如果你死了,老子一定會找到你、一定要拆散你們!”

謝書辭被他抱得有些疼,輕輕打了他一下,說:“老子死了都要跟他在一起,你還要拆散我們?你好狠的心呀。”

“去你媽的傻逼!”

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用我教你的話來罵我啊,臭小子。

謝書辭將他推開,再次催動青銅鼎,這一回他福至心靈,將全身靈力運轉在自己腳下,用靈力將自己和青銅鼎同時托了起來,慢慢向半空中的謝安靠近。

“謝書辭?是謝書辭?他要幹什麽?”

“不要去!別去!太危險了!”

辟邪抬起頭,怔愣地看著半空中的謝書辭,瞳孔微微一震。

謝書辭用靈力托著自己緩緩上升到謝安身邊,他看見了被一道結界籠罩在裏麵不知死活的謝安。

他還活著……應該還活著……

雷劫還沒有停止,謝安還沒有死。

他明明還活著,卻隻是靜靜閉上眼睛,等待天雷將自己劈得魂飛魄散,不做反抗。

在謝書辭靠近的同一時間,謝安彷佛有所察覺一般,陡然睜開了雙眼。

當看到謝書辭越過自己向高空飛去時,他目眥盡裂,怒喝道:“謝書辭!”

他運起靈力想將謝書辭拉回來,謝書辭卻提前一步將青銅藥鼎重重壓在了他身上。

“謝書辭你敢!你回來!”謝安撕心裂肺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謝書辭回頭看了他一眼,看見他通紅的眸子像要滴血一般,死死地瞪著自己。

“老子是謝書辭,老子有什麽不敢?”

謝書辭飛到高空,截住天空連接到謝安身上的那條線,隻有劈死他、劈毀青銅藥鼎,才能繼續劈向下方的謝安。

“謝書辭!謝書辭!”

似乎是憤怒到極點,他喊出謝書辭的名字,聲聲都像咯血一般。

謝書辭抬起頭,不敢去看謝安那雙震怒的眼睛。

“轟隆——”

一道天雷劈下,謝書辭悶哼一聲,意外地沒有感覺到什麽疼痛。

手背上的縫隙又開始向外溢出銀白色的靈力。

“不……你敢、謝書辭你敢……”謝安臉色煞白,奮力想掙脫青銅藥鼎,可他受得傷不比謝書辭輕,根本無力反抗這座上古神器。

“你不能死……謝書辭你不能死!”

“轟隆——”

“嘶——”

謝書辭抽了一口氣 ,身上又多了一條縫隙,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快速地流失。

“不……”謝安的聲音啞得幾乎要聽不見了。

他顫抖著唇瓣,說:“謝書辭……你不能死……”

“你死了……也會消失的……”

謝書辭怔了怔。

謝安仿佛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一般,說道:“你不能死,你是被天地法則驅逐的人,如果你死了,也會消失的……”

似乎知道這件事,謝書辭就會停止“愚蠢”的行徑一般。

“我?”謝書辭迷茫地看著他,“為什麽?我從來沒有做過壞事,為什麽我會……”

謝安朝他伸出一隻手來,“因為你不屬於這裏,是一個異數。過來,不要傻,我有辦法避開雷劫,你先回來。”

謝安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一些,努力讓自己的語氣波瀾不驚。

可他似乎做不到了,聲音裏的顫抖顯而易見。

“轟隆——”

謝書辭迷茫地看著他,搖頭說:“不,你騙我,你在騙我,你肯定在騙我,你根本沒有辦法避開雷劫。”

“我、我不怕死……”

謝書辭的眼淚從蒼白的臉上滑落,他是被天道驅逐的人?他從來沒做過壞事啊?就算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可是他也不是主動想來這裏啊……為什麽啊,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他為什麽會被天地法則驅逐?

當初犬妖讓他來找辟邪,不是因為謝安是被驅逐的人,而是因為他自己就是被天道驅逐的人嗎?

……為什麽?

眼淚不知不覺間滾落,謝書辭其實不想哭,他就是單純覺得困惑不解。

就像一個從來沒做過壞事人,卻被冠上了殺人犯的罪名,太奇怪了,這個世界的規則太奇怪了。

天雷劈在身上的痛楚,他幾乎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了,眼前的畫麵和耳邊的聲音都在逐漸變得模糊。

他死了也會消失嗎?

他死了也會和謝安一樣消失嗎?

那……

“謝安……”

謝書辭聲音顫抖喊出他的名字,臉上擠出一抹笑容來,“謝安,你、你說得對,死了就是死了,能不能投胎都一樣,都是死了,所以、所以我消失了也沒關係……反正就是死了而已,反正你也不會來找我,反正我也不記得你,所以沒關係……死了就是死了……

謝安雙目充血,怔怔地搖頭,“不,是我錯了……死了不是消失,死了不是消失!你不能……不能消失……

謝書辭眼前又歸於了一片黑暗,他再也看不見謝安的樣子,也聽不見謝安的聲音,他馬上就要消失了,他再也、再也看不到謝安了……他會消失。

他還把自己的記憶複刻在了鈴鐺裏麵,他還以為隻要來世的他能想起謝安,謝安就會來找他,可是,他會消失啊,謝安不會找他,也根本找不到他。

消失是一種什麽感覺?

會像睡著一樣?

幸好死亡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對小瞎子來說並沒有區別,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消失了,那他死了和跟他消失了,應該沒有區別。

好奇怪啊,他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什麽也感覺不到,可是他居然還沒有死。

他曾經聽人說過,好像在臨死之前,大腦會啟動防禦機製,替他屏蔽身上的痛覺,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感覺不到疼痛吧?

可是……

可是,他好想再感覺一下疼痛的滋味,就好像他還活著一樣。

身體的東西好像要流盡了,他應該是要死了吧?

好想再看看謝安啊。

好想……

真的好想啊……

好舍不得……

謝安,我好舍不得你……

最後一道天雷降落在謝書辭身上。

黑色的天雷將他的臉劈開一條縫隙,銀白色的靈力逐漸往上空飄去。

謝書辭身上遍布著白色的裂痕,就像一個摔碎後再拚起的瓷器,看上去那麽脆弱不堪。

赤霄境的大門,不知何時緩緩關閉,翻滾在雲層中的雷電仿佛心滿意足,慵懶地在雲層中閃動。

盛怒的天道被安撫,收回了它的獠牙,沉默地凝視著這片大地。

“雷劫消失了?

“蕭尋沒有死啊,雷劫為何會消失?”

“謝書辭……是因為謝書辭!雷劫劈死了謝書辭!

“不,雷劫劈死謝書辭就停止了?”

“為什麽?”

司空信看著半空的謝書辭,臉色難看至極,“謝書辭……也是被天地法則驅逐的人?

紫息也怔了一怔,“他的罪孽,在天道眼裏抵得過蕭尋?”

謝書辭緩緩閉上眼睛,讓自己的意識陷入了深海之中。

在他失去意識的一瞬間,支撐他站立在半空的靈力消失,沉沉壓在謝安身後的青銅藥鼎再次被封印,變成拳頭大小模樣,從高空急速墜落。

一同墜落的,還有謝書辭失去生息的身體。

當渾身都是白色裂痕的謝書辭從眼前掉落時,謝安像是才回過神來一般,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沒有了思考的餘地,他奮力地從高空跳了下去、奮力地伸出手,想抓住謝書辭不斷墜落的身體,可總是差那麽一點點,就是抓不住。

眼前仿佛被霧氣遮住,看得不是那麽清楚,他睜大眼睛,想將謝書辭的樣子看得清楚一些,可是沒有用,眼前的霧氣越來越多。

“謝書辭……”

他哽咽的聲音幾乎被疾風撕碎,拚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謝書辭的身體像是被空中的疾風吹散了一般,變成許多碎片,隨著銀白色的光在空中畫出像銀河般美麗的痕跡,他的身體碎片,消失了。

“謝書辭……”

地麵,所有與謝書辭相熟的人,幾乎在同一瞬間從四麵八方飛向謝書辭墜落的身軀。

他們下意識地想抓住他、挽留他。

就在謝安要抓住他的時候、就在所有人都要抓住他的時候,他身體的最後一個碎片,也隨著銀白色的靈力溢出,變成齏粉,消散在空中。

世間到處都是謝書辭的氣息,卻沒有了謝書辭的身影。

天地仿佛在一瞬間褪去了顏色。

除卻風聲,萬物喑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