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吹動風雲台上的一地廢墟,宛如鬼魅的呼嘯聲一般。

半空宛如銀河一般的靈力逐漸被冷風攪散,淺淺的痕跡逐漸從茫茫天地間消失不見。

仿佛世間的一切在這一刻陷入靜止。

除了滲入骨髓裏的寒風,空中飄動的浮塵,以及地上不斷流動的鮮血,風雲台上所有事物的時間都被暫停了。

他們的步伐僵硬在原地,被天地間悠悠吹來的這道裹挾著謝書辭氣息的風奪取了呼吸。

他們沒有動作沒有呼吸,好像能用靜止的時間將謝書辭的存在定格在這一刻。

追隨著謝書辭的身影從半空墜落的謝安停在了空中。

他的指尖碰到了謝書辭的一片衣角,那上麵似乎還殘存著謝書辭留給他的一絲溫度。

“謝書辭……”他看著空無一人的地麵,失神地喊著謝書辭的名字。

天地間,到處都是謝書辭的氣息。

風吹在臉上,仿佛是謝書辭的雙手輕撫過一般。

他的身邊、他的鼻尖,充斥著的全部都是謝書辭的氣息,可是,謝書辭呢?

他眼前沒有謝書辭,他的身邊也沒有謝書辭。

謝書辭呢?

他抬起頭,迷茫地在人群中尋找著謝書辭的身影。

謝書辭明明就在這裏,為什麽看不見他?

仿佛感覺到主人的指引,赤霄劍破空而出。

它渾身散發著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戾氣,劍身劇烈地顫抖著,仿佛即將要爆發一般,劍光在空中不斷閃動,在眾人麵前形成一道殘影,追逐著謝書辭留在人間的氣息。

謝安的身體慢慢墜落到地麵,他抬頭看向身邊的其他人,眼神困惑不解,“謝書辭呢?”

接觸到他的視線,眾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

此時謝安雙目通紅,眉間的聖子烙印已經從最初的瑩白色變成一道猶如鮮血滴在眉間的痕跡。

他身體周圍不斷向外散發著一道紅到發黑的靈力,靈力起伏並不穩定,像是隨時都要失控一般。

赤霄劍在空中極力地挽留著謝書辭留在這個世界最後的痕跡,劍身飛速從半空掠過,發出一聲聲撕裂一般的劍鳴,在靜謐無聲的風雲台上,仿佛是在為謝書辭的生命做最後的絕唱。

“蕭尋要走火入魔了!”

“快離開這裏!蕭尋一旦走火入魔,所有人都難逃一死!”

可就在他們即將逃離的一瞬間,一道森冷的殺意附在眾人身上,腳步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繩子綁在原地,額頭冷汗長流,不敢再有絲毫動作。

這道毀天滅地的殺氣,隨著謝書辭的氣息被寒風吹散,變得越發強烈起來。

謝安沒有找到謝書辭,他慢慢將頭低了下去,身上逼人的戾氣一瞬間像爆炸了一般,向整個風雲台擴散過去,將風雲台上所有人籠罩在其中。

這道殺氣猶如附骨之蛆一般,緊緊貼在每個人的皮膚上,宛如一把鋒利的刀刃抵在他們的脖子上,稍有差池就會讓他們人頭落地。

赤霄劍從高空掠過,帶著一路冰冷刺骨的劍芒回到謝安麵前。

空中無與倫比的殺氣讓赤霄劍興奮地顫抖起來,它完全能夠感覺到主人此刻的心境,它知道自己即將飽餐一頓。

周圍的聲音仿佛墜入水般,無論怎麽聽都像隔著什麽東西,朦朦朧朧,一點都聽不清。

謝安垂下頭顱,冷風吹動他額前的墨發,淩亂地在兩鬢飄動,他周身的靈力湧動,形成一團赤紅色的霧氣,將他包裹在其中,霧氣中還翻湧著雷電一般的裂痕。

他緩緩伸出手,握住麵前萬分興奮的赤霄劍,漸漸將頭抬了起來。

他的一雙眼睛閃動著詭異的猩芒,眼裏空無一物。

“謝書辭死了。”

他平靜地說出這個事實,聲音裏和臉上都沒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眾人驚恐地瞪大雙眼,他們多想逃離這個地方,逃離謝安那雙空洞的眸子,可在這道滅頂的殺意麵前,他們的身體不再受到自己的控製,仿佛失去所有力氣一般,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猶如惡鬼的謝安不徐不緩地舉起了手中的赤霄劍。

“我的謝書辭死了——”

他眼裏泛著冷意,好似在說著一件多麽理所當然的事情,“你們的‘謝書辭’也該死了。”

“不……”

說到這裏他又緩緩搖了下頭,“不對,我的謝書辭消失了,你們的‘謝書辭’也要消失。”

他的謝書辭沒有了,所有人都不能有“謝書辭”。

“轟!”

風雲台上發出一聲巨響,隨著謝書辭消失而摔落在地上的小佩囊被一個巨大東西撐開,一架神舟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神舟上站著三個半大的孩子,他們頭發顏色異於常人,身上的氣息也和人類不同。

謝安好似聞到了什麽氣息,迷茫地看看了過去。

大王站在甲板上,眼淚汪汪地在人群中尋找著爹爹的身影。

他鑽過船舷的縫隙,從神舟上跳了下來。

“爹爹呢?爹爹……”

這裏到處都是爹爹的氣息,空中的每一粒浮塵上麵都有爹爹的氣息,可是他找不到爹爹的位置,爹爹呢?

豆大的眼淚從他蒼白的小臉上滾落,他揉著淚眼,小手小腳爬上地麵的廢墟,以為站得高一點,就能看到爹爹。

可是沒有,他沒有看到爹爹,空中屬於爹爹的氣息越來越淡,像是立刻就要消失了一樣。

“娘親……娘親……”

大王看到站在人群中間,手裏緊緊攥著赤霄劍的娘親,娘親的臉好可怕,娘親的氣息也好可怕,可是他是娘親,他不會傷害大王,他會帶大王一起找爹爹。

“娘親……”

大王踩到一顆小石頭,啪唧一下摔倒在地上,手肘摔破了皮,臉上淚水沾濕灰塵,黏答答地裹在皮膚上,他哭得更厲害了,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伸出兩隻手,哽咽喊道:“娘親……爹爹呢?我要爹爹……大王好疼……大王好疼……要爹爹吹吹……”

“大王!”小銀從神舟上跳了下來,擋住大王的去路,一臉警惕地看著不遠處周身氣息詭異萬分的謝安。

楚聞風咬著牙快速掠到大王身後,將他抱了起來,“謝安走火入魔了,先離開這裏。”

“聞風哥哥,爹爹呢?我要爹爹……”大王小手抓緊他的衣服,嚎啕大哭。

楚聞風咬緊牙關,眼淚在臉上形成一道河流,“他、他……”

大王用手背揉搓著淚眼,“我要找娘親……娘親會帶大王找爹爹……娘親!”

大王朝謝安伸出雙手,他要娘親抱抱,他好想娘親,他好想見爹爹。

“大王……謝書辭他……”

大王不聽他說什麽,在他懷裏突然變成一隻小奶狗,從他雙臂間溜了下去,繞開眾人一下撲向謝安。

“別過去!”楚聞風大喊一聲,可大王已經跑到謝安麵前,用力地抱住了他的小腿。

大王變回一個四歲大的孩童,小手緊緊抱著謝安的腿,“娘親……娘親……我們去找爹爹……爹爹在哪裏……我們去找爹爹好不好……”

他的眼淚打濕了謝安的衣服。

謝安握著赤霄劍的手輕輕顫抖起來,在大王的慟哭聲中,他的身體也在無法控製地顫抖著。

他緩緩將拿著赤霄劍的手靠近大王,仿佛隻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將身邊的孩子撕成粉碎。

可當他的手停在大王的頭頂時,赤霄劍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半空中,取而代之的是謝安用自己的大掌蓋在了大王的頭頂。

“好,我帶你去找爹爹。”謝安周身的氣息安靜下來,聲音低啞得不像話,像是從來沒有開過口一般。

他彎下腰,將大王抱進了懷中。

大王用小手緊緊抱著謝安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爹爹的氣息不見了,我找不到爹爹了……爹爹……娘親我要爹爹……”

謝安低下頭,手掌輕輕拍打著大王的後背,“不會找不到爹爹。”

“爹爹……”

他輕聲安撫著大王,慢慢將頭抬起來,看向浮屠境的一眾人。

他的眼神像是堆積了數萬年之久的寒霜,說道:“辟邪,打開輪回陣,今日,我會將他們獻祭給輪回冊。”

浮屠境眾人聽後一愣,“我們不是被天道驅逐的人……”

“辟邪是,你們就是。”

當天道看到辟邪以身證道的結果後,浮屠境裏的所有人,都將會被視為與辟邪一體。

“你們要活命,要自己的族人活命,就隻能成為輪回冊的奴隸。你們不願意獻祭,我就殺了你們,浮屠境裏千千萬萬的人,我會殺到有人願意獻祭為止。我有幾十年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時間,隻要輪回陣在,我隨時都可以複活謝書辭。”

“哪怕要我殺盡世間活物,我也會想方設法創造祭品,我有無窮無盡的時間,而你們,隻有現在。”

他的話仿佛是死神對人類發出最後的預言,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人會去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

蕭尋從來不在乎天道法則,不在乎世人對他的評價,更不在乎世上任何生命的存亡。

他的謝書辭消失了,別人的“謝書辭”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辟邪神色複雜地看著他,或許他還是算錯了,謝安這般厭惡天道,這般厭惡所謂的天命,這般厭惡被別人擺布,他又怎麽會成為輪回冊的奴隸呢。

是啊,他有無數的時間去複活謝書辭,沒有祭品他可以想方設法創造祭品,他怎麽會獻祭自己呢?

他要複活謝書辭,然後像曾經謝書辭提到過的那樣,忘記謝書辭。

他忘了謝書辭,轉世後的謝書辭也忘了他,他們的未來就可以共存。

可是,好不好笑啊。

當初說死了就是死了的人是謝安,非要追究一個來世的人是謝書辭;現在說死了就是死了的是謝書辭,非要讓謝書辭擁有一個忘記自己的來世的人是謝安。

當初說要忘記彼此天各一方活著的人是謝書辭,死活不肯忘記的人是謝安;現在想要忘記彼此天各一方活著的人是謝安,把自己的記憶複刻在鈴鐺裏來世也要記得的人是謝書辭。

從頭到尾,他們的想法完全顛倒了過來。

辟邪悶聲笑了起來,雙手合十催動靈力,一道白色的陣法出現在地麵。

渾厚的靈力卷起一陣狂風,吹得眾人睜不開眼睛。

浮屠境一眾修士看著謝安,謝安也靜靜看著他們,他漆黑的瞳孔裏沒有過多的情緒,可他也沒有多少耐心。

“大王,從一數到十。”謝安道。

大王懵懂地抬起頭,他不知道娘親想幹什麽,但是娘親會帶他找到爹爹,“好……”

“一……”

“在他數完之前,沒有看到祭品,我會殺光你們所有人,去然而進入浮屠境。”謝安波瀾不驚地說。

浮屠境眾人瞬間臉如死灰。

“二……”

“蕭尋,如果獻祭給輪回陣,我們的弟子死後,你會不會用輪回冊讓他們進入輪回?”

謝安頷首,“自然。”

聞言,大長老道:“既然如此,犧牲六個人煉出輪回冊,就可以拯救浮屠境和世間所有無辜被天道驅逐的人,我等應該前仆後繼才對!老夫做為司命閣長老,理應有權利選擇誰來成為獻祭的人。”

“三……”

“我呸!都到這種時候你還放什麽狗屁?”柳大壯破口大罵,“既然你這麽會講大道理,不如讓你們司命閣裏一群老不死的來獻祭?老子算一個,你們隻要再找出五個人來就行了。”

“四……”

“事情會發生到這個地步還不都是因為你們司命閣?如果不是你們當初逼得天道聖子修了殺戮道,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就應該由你們司命閣來獻祭!”

“五……”

大長老一下氣得臉色鐵青,“司命閣為何這麽做你們不清楚嗎?你們利用蕭尋做的事情少嗎?可還記得當初是誰

家弟子害死了蕭塵風?若不是蕭塵風死了,他怎麽會修殺戮道?”

“依我看就應該獻祭逍遙門的人!他們搶奪了般夏一族的氣運才苟活到現在,他們才是罪有應得。”

鳩兒站在人群後方,臉色蒼白地看著他們的爭吵。

他覺得很奇怪很陌生,這些人好像和他在浮屠境裏認識的人不一樣。

他們從小就教導他要遵循天命,天命是一切的主宰,他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來源於天道,他們應該感謝天道、感恩天道,誓死守衛天道。

可是他們現在要做的事情,是幫助兩個應該被天道驅逐的人從天道手裏分出一半的權力,要複活那些因為罪大惡極而被天道殺死灰飛煙滅的人,那這樣下去,還有人會敬畏天道、還有惡人會被天地杜法則所束縛嗎?

如果輪回冊一旦現世,那這些普通的百姓和修士將會麵對什麽?

當天地法則不能再拘束那些惡人時候,他們心中還會有所顧忌嗎?

不可以……輪回冊絕對不可以現世……

他們做錯了事,他們應該被天地法則驅逐,怎麽能因為浮屠境裏的所有人都會神形俱滅就去硬生生從天道手裏分出一半權力,去助紂為虐呢?

“六。”

大王數的速度並不快,他有點害怕又有點期待,是不是自己數完了爹爹就會出現?如果他數完了爹爹沒有出現怎麽辦?

就在他們義正言辭地爭論著誰理所應當應該被獻祭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鳩兒悄悄撿起了掉落在廢墟裏、沾滿泥塵的法杖。

“七。”

“你們想清楚,蕭尋沒有開玩笑,如果找不出六個人,他是真的會殺了我們!殺了浮屠境所有人!反正死後也不能投胎,不如你們就……”

“什麽你們?你難道不是浮屠境的一份子嗎?你也知道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你為何不獻祭自己?”

“應該獻祭的是那些真正罪大惡極之人!他們應該用自己來拯救世上所有被無辜驅逐的人!”

“八。”

“沒有時間了!”

見他們遲遲沒有商討出一個結果來,謝安臉色愈加陰沉,他心念一動,適才消失的赤霄劍憑空出現,帶著一道鋒利的劍氣從眾人身邊劃過。

接觸到赤霄劍的劍氣,眾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快做決定!”

“我們本就身受重傷,蕭尋要殺死我們易如反掌!”

“九……”

“噗哧——”

突然,一道利器穿過血肉的聲音在眾人身邊響起。

奇異的血腥味瞬間向周圍鋪開,眾人驚愕地轉頭看去。

辟邪站在人群外圍,心髒位置被一根法杖捅穿,鮮血如同斷線的珠子,沿著法杖古老的紋路向下滴落,而法杖另一頭,是蒼白著臉、淚水橫流的鳩兒。

“鳩兒!”

“你瘋了!殺了他我們也會死的!”

“辟邪不能死!如果他死了輪回陣法也會消失的!浮屠境的存亡全都要靠輪回冊啊!”

鳩兒握緊手裏的法杖,咬著牙往前深入幾寸,他顫抖著聲線說:“輪回冊絕對不能現世……我們可以死,但絕對不能讓輪回冊為禍人間……”

“畜生!你再做什麽!”

大長老怒不可遏,手掌猛地打向鳩兒的後背,他掌心聚集著恐怖的靈力,挨到這一掌鳩兒必死無疑。

“爺爺……”

鳩兒白著臉喃喃道。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金色靈力將鳩兒護在了其中,將大長老震飛數丈之遠。

辟邪悶聲笑了起來,他一把握住法杖,又是往自己心髒裏進了幾寸。

“鳩兒,你是對的。”辟邪輕笑道,“輪回冊一旦現世,人間必定會因此大亂。你不懼生死,不貪長生,是一位真正的修士。不過,無須擔心這一點,被輪回冊複活的第一個人,是可以掌控輪回冊的,他想讓誰進入輪回,誰才有資格進入輪回。”

你們想活著,就要敬他、愛他,將他奉若神明!

“謝安,我以為未來已經改變了,如今看來,似乎並沒有。”

謝安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似乎麵對瀕死的辟邪,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辟邪看著他朗聲笑了起來,“你是不是早就有所猜測,在機閱城時,才會將鎖魂鏈收入囊中?”

謝安沒有說話,隻是轉頭看向了不遠處的輪回之陣。

一旦辟邪的化神道神魂消失,輪回之陣也將不複存在。

沒有人知道謝安能不能煉出輪回冊,也沒有人知道謝安煉出輪回冊是不是又需要一個七千年。

如果輪回陣法消失,唯一讓謝書辭活過來的機會也會消失。

“快!護住他的心脈!辟邪絕對不能死!”

浮屠境的修士們試圖用靈力挽留辟邪生命的流失,但是沒有任何作用。

因為,辟邪不想死,就沒人能殺得了他。可此時此刻,對於他來說,他的目的最終還是達到了,可以了無遺憾地去死了。

辟邪身體裏的氣息飛速流失,地上的輪回之陣也因此變得若隱若現起來。

謝安慢慢放下懷中的大王,垂眸在他哭花的小臉上落了一下,說道:“回去找楚聞風,我會把爹爹帶回來。”

大王迷茫地看著他,“娘親……”

“走。”

大王不敢忤逆娘親,小嘴一撇,眼淚啪嗒掉了下來,也不敢繼續停留,轉身就往楚聞風幾人的方向跑了過去。

天空,風吹雷雲,仿佛在醞釀著巨大的風暴一般。

謝安低下頭,沒有言語,似乎無需言語,緩緩走進了輪回陣中。

成為輪回冊的奴隸,複活謝書辭,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以接受。

他的內心甚至沒有過一絲掙紮。

或許辟邪說得對,早在他要謝書辭買下鎖魂鏈的時候,他就隱約有了這種預感,鎖魂鏈最終還是會派上用場。

“那麽,你想要什麽?”辟邪問道。

謝安低著頭,沉思片刻,說:“我想要那串鈴鐺。”

那串被天雷劈得粉碎的鈴鐺。

辟邪失笑,“好。”

輪回陣法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天空傳來幾聲迤邐的鳥鳴,鳥鳴聲中摻雜著天雷翻滾的聲音。

眾人難以置信地看著站在輪回陣中的謝安,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他不願意成為世人的奴隸

、天道的奴隸,不遺餘力地反抗著世人反抗著天道,不惜將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閉上絕路,將世人耍得團團轉,將天道耍得團團轉,最終,他卻主動選擇了成為輪回冊的奴隸。

他們本以為,蕭尋這樣的人,劍走偏鋒離經叛道,他對世人冷漠,對自己冷漠,世間萬物恐怕包括他自己就是螻蟻一般的存在,所以他輕賤自己的性命,輕賤他人的性命,可是,他卻為了一個像是僅僅半年的男人,打破了自己固有的想法和堅持,主動被規則所束縛。

六隻靈力化作的驚羽鳥從高空俯衝而下,它們爭先恐後地飛向陣法中的謝安,一道刺眼的靈力將它們包裹在其中,和以往不同的是,謝安並沒有隨著驚羽鳥的出現而被陣法吞噬,那些驚羽鳥停在他的身邊,一下一下將他的魂魄撕成碎片。

人們僅僅是看著仿佛就能感覺到人類無人承受的劇痛,可謝安卻自始至終神色平靜,就像被撕碎魂魄的人不是他一樣。

一條黑色的鎖鏈在他身邊盤旋,從雙足一截一截地將上麵的鋼釘釘入謝安的骨頭之中,鐵鏈也隨之鑲嵌進他的血肉中,將他破碎的魂魄狠狠釘在肉。身之上,隻有用這種方式,才能讓他勉強維持人形。

鎖魂鏈深深沒入他的身體,每隔幾寸就露出一截被染紅的鐵鏈在皮膚外,鮮血瞬間染紅了他身上的衣袍,如同朵朵鮮紅的野花在他身上綻開,是那般的觸目驚心。

他身上又多了一種顏色。

下一次再見之後,謝書辭總不會嫌他身上太素了。

鋼釘和鎖鏈嵌入骨肉的疼痛比他曾經感受過的任何疼痛都要強烈千萬倍,哪怕隻是一陣風從身上吹過,都像被人用釘床在身上狠狠碾過幾遍。

或許對許多人來說,這樣活著生不如死。

可謝安並不這麽覺得。

六隻驚羽鳥在不斷地撕扯中,被陣法融進了謝安殘破不堪的身體裏。

就在那一瞬間,謝安身上爆發出一道強烈的金色光束,直直射向高空,如同一把大斧將翻卷著雷雲的天空硬生生劈成兩半!

一半天空雷聲滾滾,一半天空萬裏無雲。

“成了!”

“輪回冊練成了!”

“我們有救了!”

辟邪看著被巨大光束一分為二的天空,情不自禁地揚起唇角,一滴眼淚從眼角滾落下來。

他們的未來出現了。

“七千年了……七千年了……”

“辟邪,你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這七千年裏,你卜了千千萬萬的卦,這是……唯一能跟他共存的一卦。”

隨著輪回冊的現世,那道神魂頃刻間湮滅在了天地之間。

謝安垂下眼眸,一張空白卷宗在眼前緩緩展開。

他抬起手臂,身上傳來一陣鐵鏈摩擦的響聲,逐漸有鮮血滴落在卷宗上。

他指尖沾上一滴鮮血,在卷宗上寫下了謝書辭的名字。

這一回,要過多少年,謝書辭才會重新回到他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