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一切外力因素, 卻忘了還有這種內力因素,蘇從意整個人都裂開了。

帶子係得太緊,往下扯時直接卡在胯骨的地方, 無論如何也解不開。

她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用剪刀把係帶剪斷, 但又舍不得。身上這套睡衣是她很喜歡的動漫喬索飛屋的周年紀念款,早就買不到了。

而按這條睡褲的腰部係帶設計, 剪完基本上也就廢了。

又費勁地摸索一陣,死結依舊無比頑強。蘇從意隻能先回臥室, 躺在**不斷對自己進行催眠暗示。

不想上廁所。

一點也不想。

她努力忽視掉**傳來的不適感, 結果越想忽視越是在意,窗外淅淅索索的風聲都像在給她吹口哨。

翻來覆去半天, 蘇從意有點崩潰地一把扯高被子蒙住頭。

……

拷完裴西發來的最後一張照片, 陳聽晏將U盤拔掉收起,合上筆記本。

杯中水溫正好, 他拉開書桌最下麵一層抽屜,倒出兩顆安眠藥。

藥片滾落到掌心時, 他動作停了下,忽然想起什麽,又將藥片裝回去, 端起玻璃杯到廚房泡了杯牛奶。

再回來時, 手機屏幕亮著。

有人發來一條語音。

陳聽晏低頭掃了眼, 看見備注, 唇角彎起。他把牛奶杯換到左手裏, 指尖按下語音條, 手機湊到耳邊。

“陳聽晏。”

女生的聲音透過一層細微電流, 傳到他耳邊, 憋屈又羞恥地微顫。

“……能不能幫幫我。”

馬桶抽水聲已經消失好一陣了, 陳聽晏抱著手臂,側身倚在衛生間門外的牆上,半晌,抬腕看一眼時間。

五分鍾。

他站直身,屈指敲敲門板,懶聲問:“麵壁思過完沒有?出來。”

又過一會兒,門從裏麵拉開。

蘇從意耷拉著腦袋走出來,像被霜打蔫的茄子,對人生充滿了懷疑。

她腳下打飄地拐個彎,咚地撞進人懷裏,又被那人按住發頂揉了揉。

“人之常情,羞恥什麽。”陳聽晏說完,要幫她重新係上。

察覺到他的意圖,蘇從意生怕社死第二次,趕緊拒絕:“不用。”

她轉身想跑。

被人從腰間攔住,輕輕一勾,又倒退兩步回到陳聽晏懷裏。

“給你係個蝴蝶結。”

陳聽晏站在她身後,稍微隔開點距離,兩手從她腰後環繞過去,手指捏住她睡褲前的係帶。

蘇從意聽見頭頂落下的聲音,低低懶懶,“扯一下就能解開的那種。”

……這話怎麽聽起來那麽奇怪。

身後那人存在感強烈到無法忽視,蘇從意身體有些僵硬,視線不知道該往哪裏看,於是低頭假裝認真地盯著陳聽晏幫她係帶子。

兩根修長白淨的手指繞著灰色細帶,一勾一繞,挽出蝴蝶雛形。

往下固定時,蘇從意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收起小腹。這是女生的習慣性動作,會認為有人在給你量腰圍。

陳聽晏手上一頓,低笑出聲。

呼吸輕輕淺淺地灑在蘇從意低垂的後頸上,羽毛似的撓著那塊皮膚。

羞恥感被無限放大,蘇從意有點惱羞成怒,板著臉問:“笑什麽?”

“……沒什麽。”

陳聽晏輕咳一聲,壓下唇角,係好蝴蝶結,手卻沒有收回來。

保持著這個親密到有些曖昧的姿勢,他垂眼看向蘇從意露出的後頸。

一節棘骨清秀凸出,纖細的肩胛將棉質睡衣布料撐起一點弧度。

像蝴蝶振翅欲飛的翅膀。

蘇從意感覺後背被看到發燙,不自在地想要轉過身,肩膀被固定住。

“你今天是不是沒塗藥?”陳聽晏伸出一根手指,撥了下她後頸翹起的睡衣領子,底下的皮膚淤痕明顯。

他問:“需要我幫忙嗎?”

蘇從意這才記起來:“不用。”她反手摸摸後頸,“我等下自己塗。”

“那麽靠後的地方,你看得見?”陳聽晏說,“單手也不方便。”

就是因為靠後,蘇從意才不想讓他幫忙。解睡褲係帶就已經夠出格了,還讓陳聽晏給她後背上藥?

到底誰瘋了。

蘇從意有點後悔出院那麽早了,現在做什麽都不方便。

她側側肩膀,掙開陳聽晏按在肩上的手:“不用你幫忙,我可以。”

陳聽晏好整以暇地瞧她:“這句話一個小時前我剛從你嘴裏聽過。”

“……”

這人好煩啊!

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羞恥心達到頂峰,蘇從意連推帶拖地將陳聽晏送到門外,砰地關上門板。

世界總算清淨了。

她回到臥室,床頭櫃上的手機嗡嗡振動一下,有人發來微信。

陳小花:【有事給我打電話。】

蘇從意不想理他,正要退出,看見輸入狀態一閃一閃,又停下。

嗡嗡。

陳小花:【晚安。】

蘇從意盯著這兩個字看了會兒,扔掉手機,直挺挺地躺倒在床被上。

……完了。

她扯住被角蒙住臉,胸腔裏心髒不受控製地砰砰。

又開始跳了。

也許是最近社死的次數過於多,向來睡眠質量超好,一覺無夢到天亮的蘇從意,難得做了個夢。

夢裏還是夏天。

明晃晃的陽光從榕樹枝葉縫隙間穿進來,在校道石板上灑下斑駁的碎影。

午休時間剛過,還有十分鍾打響預備鈴,高二理科樓廊道上不少學生趴在欄杆上閑聊。一幫男生剛打完球從操場回來,說說笑笑地往樓上走。

“下午有節體育課,五班也在。”有個短寸男生伸手搭住旁邊人的肩膀,“要不要比一場?”

被問的人抱著籃球,低頭撥了撥額前濕漉漉的碎發,漫不經心:“再說吧,說不定下午有事。”

短寸不信:“你能有什麽事?”

“幫忙寫檢討唄。”有人喝完寶礦力,抹抹嘴,笑了一聲,“你不知道嗎?溱哥的小青梅昨天晚上被文九班的褚赫約到操場西邊樹林,剛好讓學生會的人看見,舉報到老鄧那兒。今天吃完午飯就被老鄧叫進辦公室了,估計批.鬥完少不了寫檢討。”

“我靠。”短寸眼睛亮起來,“竟然還有人敢約蘇妹妹啊,這九班的夠膽。上一個把蘇妹妹約到餐廳吃飯的誰誰誰,都瘸倆星期了吧。”

短寸說著用肩膀撞一下柯溱,明知故問,“是不是?柯溱哥哥。”

“滾。”柯溱瞥他,“少惡心我。”

“沒辦法啊。”有人接話,“誰讓蘇姑娘長得又漂亮又沒有架子,人緣還好,咱們學校想追她的太多了。溱哥要是挨個防著,八成得累死。”

柯溱本來就有點心煩,抬腳邁上樓梯,想讓這幫損友閉嘴,轉身時碰巧撞見從廊道盡頭走來的人。

少女邊往前走,邊低頭將散落的長發綁成馬尾。沒紮上的碎發在陽光下毛絨絨的,襯得一張臉如巴掌小。

校服襯衫隨著動作往上微扯,黑色百褶裙掐出盈盈一握的細腰。

裙擺下那雙腿纖長筆直,露出的皮膚像淋了層牛奶似的潤白細膩。

柯溱原地站定,叫她名字。

“蘇從意。”

少女繞著皮筋,聞聲抬頭,兩人距離已經拉進,隨同的男生識趣地散開,柯溱把籃球扔給他們,問。

“老鄧罵你沒有?”

“廢話。”

蘇從意紮完頭發,隨手將散落在肩前的發梢撥到後麵,撇撇嘴,“我解釋了沒有早戀,是被人約去的,他非不信,揪著我罵了一中午。”

老鄧是平行校區的年級主任,管校風校紀這一塊,抓的很嚴。平行校區有不少學生在他手底下挨過訓。

除了蘇從意。

這姑娘漂亮是出了名的,浪天浪地在一中也是出了名的。像陣風一樣,不受拘束,來去自由。遲到早退的名單上次次有她,但老鄧一次都沒有捉到過現行,可以稱得上職場滑鐵盧。

盯她就盯得更加嚴實。

剛好昨晚學生會紀檢部查考勤,有人在操場西邊小樹林查到她。

那是什麽地方?西宛市一中心照不宣的早戀情侶聚集地。

老鄧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蘇從意叫到辦公室,新賬舊賬一起算。

麵對老鄧的質疑,蘇從意表情很無辜:“我沒有早戀。是褚赫同學約我去小樹林談詩詞歌賦和人生哲學。”

老鄧冷笑:“那你倆離那麽近?”

“他眼皮被蚊子叮個包,讓我幫忙看看。”蘇從意有點委屈,“大家都知道,我最大的優點就是助人為樂。”

老鄧:“……”

老鄧:“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不信?”

躲在小樹林裏給人看蚊子包,跟蓋著被子純聊天有什麽區別。

同種程度的鬼話。

柯溱也不信,問:“然後呢?”

“然後我就被他趕出來了,讓我第一節 課走廊頂書罰站,還有檢討。”

蘇從意說到這,伸手拍拍柯溱肩膀,毫不客氣,“五千字,放學給我。”

“是你早戀還是我早戀?不寫。”柯溱甩掉她的手,徑直往前。

蘇從意跟在他後麵:“真沒早戀。”

“那我幫你把他收拾了?”

“……也不用。”蘇從意撓撓下巴,嘀咕,“他長得還挺好看的。”

沒出息的顏狗,柯溱就知道她閑著沒事絕對不會隨便去小樹林,又問:“紀檢部哪個人把你舉報的?”

蘇從意聞言,眉梢微微挑起,似乎回憶起什麽,沒有正麵回答他。

“這你就不用管了。”

柯溱嘁一聲:“我也懶得管。”

預備鈴已經打響,走廊上學生陸陸續續回班。蘇從意跟柯溱揮揮手,順著廊道走到理八班後排的玻璃窗前,向同桌趙悅悅要了本書,按老鄧的吩咐平放在頭頂,靠著牆壁開始罰站。

樓下有班級傳來集體朗讀英語單詞的聲音,陽光的溫度漸漸升高,欄杆表皮綠漆開始曬到發燙。

蘇從意躲在牆外置物架的陰影裏,餘光瞥見有人穿過走廊,在八班門口停下,手指屈起叩響門板。

“打擾一下。”

少年聲音幹淨清澈,情緒卻平平無起伏,“郭老師讓我來送卷子。”

八班化學老師接走卷子道了謝,少年頷首,轉身繼續往下一個班。

陽光將那道高高瘦瘦的影子拖到蘇從意腳邊,慢慢縮短,又拉長。

擦肩而過時。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

平放在頭頂的書傾斜掉落,直直從半空砸下,最後落進伸來的掌心。

陳聽晏沒什麽表情地垂眼,課本封麵上蘇從意三個字寫得龍飛鳳舞。

他將書本重新放回罰站那人的頭頂,準備離開時,聽見書本的主人冷不丁問一句。

“是你對不對?”

“……”

陳聽晏腳步停下,轉頭瞧她。

蘇從意直直對視上那雙琥珀玻璃珠般幹淨透徹的眼睛,挑起細眉,清晰地重複一遍:“昨天晚上小樹林。”

“我看見的那個人是你,對不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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