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薑乃冬連大氣都不敢出,好似隻鵪鶉那樣老實縮在他身下,哪裏半點還有剛才叫兄弟,以及抱住他的腰連摟帶拖時的氣勢。

他怎麽都想不明白,自己身後的人怎麽會是賀明川。而自己現在又是怎麽會,和對方以這樣曖昧親昵的姿勢躺在沙發裏。

賀明川雙手抵在他臉旁的沙發裏,沒有完全將身體壓在他上方。兩人的臉中間也還隔著些距離,對方全程都沒有垂下眼眸看過他。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能夠敏銳而清晰地感知到。來自賀明川懷抱的溫度與氣息。

為免自己盯著他那張戴麵具的臉胡思亂想,薑乃冬略微有些口幹舌燥地閉緊了雙眼。

而就在他閉眼的那一刻,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情緒,賀明川的目光又重新落回了他臉上。沒有人知道,事情是怎麽拖離他的掌控與預想,發展到眼前這個地步的。

分明戴貓耳朵的是薑乃冬自己才對,隻是所有的這一切,似乎從賀明川伸手抓住他頭頂的耳朵時,就都變得不對勁起來了。絲絨項圈是他親自遞過去的,蕾絲眼罩也是他親手綁上的。

而賀明川做出這些事的初衷,也隻是在經曆過短短的驚愕詫異後,從心底萌生出來的想要戲耍取笑他的念頭。說不上來看見這樣的薑乃冬時,自己的臉上帶著怎麽樣的心情。但至少在此之前,賀明川從未將這些女孩子的飾品,與任何男生聯想在一起過。

腦海中沒有成形的畫麵,賀明川自然也就無從去聯想,也不想做這種無聊而莫名的聯想。

所以在薑乃冬將蕾絲眼罩按在脖頸前,手法生疏而無措地進行比劃時,賀明川才會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頸側幾眼。才會鬼使神差般地挑起桃心項圈遞給他,才會帶著幾分難以自抑的衝動,伸出指尖去撥了撥他脖頸前的黑色桃心。

但是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薑乃冬轉過身來看向他的那個瞬間,似乎都已經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他柔軟的發頂立著兩隻黑色的貓耳朵,修長的脖頸上墜著小巧的黑桃心。而花紋精致繁複的黑色蕾絲,薄薄地覆在他那張白皙清透的臉龐上,黑色與白色的極簡顏色相撞,讓他整個人在光下看起來,帶著一種黑白分明觸目驚心的幹淨美感。

饒是替自己的舉動找了那麽多理由,饒是心知肚明麵前的人是個短發男生,賀明川還是不得不在心底承認,他看起來很適合這樣的裝扮。

尤其是此時此刻,這樣近距離地壓在薑乃冬上方打量他,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賀明川的視線久久地凝在了他臉上,速度極慢地依次掃過他那雙緊閉的眼眸,以及微翹的鼻尖與抿起來的嘴唇,許長時間都沒有再從他臉前挪開。

兩人麵對麵心思各異地倒在沙發裏,更衣室外越走越近的急促腳步聲,很快將他們的思緒拉回了現實裏。耳朵裏傳來門被重重推開的聲響,緊接著就是那些人邁入門內的雜亂腳步。

肖梟並不在這些人裏,剩下的人不認識賀明川,更是沒有看清賀明川壓在身下的薑乃冬。匆匆忙忙朝門內掃了一眼,發覺沙發上的人忙得似乎沒時間回頭,領頭那人懶洋洋撂下一句“打擾了兄弟”,就帶上其他人轉身退了出去,還不忘貼心地替他們將門關緊。

直到門外的腳步聲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了走廊盡頭裏,賀明川才從薑乃冬身前撐手坐起,摘掉臉上不透氣的麵具看向他道:“起來。”

薑乃冬聞言從沙發裏爬起,卻沒有立馬穿鞋站起來,而是背對他跪在沙發上,彎腰伸手在沙發縫隙裏摸索什麽。

將他彎腰摸找的動作收入眼底,賀明川站在他身後開口問:“找什麽?”

“找手機。”薑乃冬頭也不抬地回答。

賀明川站得比他要高,視角也比他寬闊許多,加之臉上沒有東西遮擋,很快就掃見他前方的角落縫隙裏,露出來的一小塊手機邊角。他也沒有想太多,就徑直從薑乃冬身後俯下身來,伸出一隻手越過他身側,朝前方的沙發角落裏摸過去。

察覺到身後人突然的靠近,薑乃冬維持著跪坐的姿勢抬起臉來,神色詫異不解地回過頭來問:“怎——”

猝不及防撞上賀明川那張近在眼前的臉,薑乃冬堪堪隻來得及吐出話語開頭,微張的嘴唇就直接蹭在了賀明川的下巴邊。

薑乃冬:“……”

賀明川:“……”

見鬼般地睜大了一雙眼眸,他的反應看上去比賀明川還要誇張,立刻就條件反射般地從對方臉前後仰彈開,神色緊張語無倫次地解釋,還不忘在賀明川麵前,將自己的性取向撇得幹幹淨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也真不是同性戀,我沒有喜歡男人的愛好。”

唯恐被對方發現自己的秘密般,光是嘴上這樣極力辯解還不夠,他還忙不迭地搖著腦袋擺起手來。這樣的畫麵落在旁人眼裏,倒要讓旁人先入為主地誤以為,薑乃冬才是兩人中性取向最直的那個。

而相較之下尤為冷靜的賀明川,在來不及躲開他貼過來的柔軟嘴唇時,也隻是頓在原地眼皮輕微抖了抖。

此時看見薑乃冬這副極力撇清的模樣,也隻是麵無表情地抬起指腹來,在自己下巴邊被蹭到的位置擦了擦,繼而舉著從沙發縫隙裏取回的手機,站直身體眸光緊盯他的臉道:“我在幫你找手機。”

薑乃冬神情愈發不好意思地仰起臉來看他,舉在下巴前的雙手下意識地緊張交握,配上他仍然還跪坐在沙發裏的姿勢,以及他臉上那條似欲似純的黑色蕾絲,落在居高臨下盯著他的賀明川眼裏,莫名就多出了幾分古怪與微妙的意味。

他心不在焉地將目光投向旁邊桌子,瞥見桌上疑似手環的黑色蕾絲緞帶後,臉上神色微不可見地一滯。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事,賀明川當即就表情難看地擰起眉來。

麵容微沉地將手機丟進他懷裏,賀明川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門邊,“還不快穿鞋起來。”

見他還沒氣到不和自己說話,薑乃冬動作飛快地穿好鞋站起來,忘了要將頭頂和脖子上的東西拿掉,隻匆忙間將眼罩掀至額頭,不再阻擋和妨礙自己的視線,然後握緊手機從後方快步追上來,跟在他身後開門往外走。

“我沒聽程棘說你要來。”他緊緊跟上身旁人的步伐出聲問,“你怎麽會在這裏?”說完以後,不等賀明川開口回答,又眨了眨眼睛補充一句,“我在吧台邊抓到的那隻手也是你的?”

賀明川腳步未停地帶他往回走,聞言也沒有偏過臉來他看他,隻是在短短兩秒的停頓過後,避重就輕地淡聲答複他道:“程棘那邊又查到了新信息,肖梟私下還和酒吧街的地頭蛇有來往。”

薑乃冬果真沒覺得他的話有哪裏不對,跟著似有所悟般地點了點頭,想來剛才他躲在牆角後偷拍時,圍在肖梟身邊看熱鬧的那幾人,穿著打扮舉止言行間就像是不好惹。

他開始祈禱不要在回去的路上,運氣不好地碰上肖梟身邊的那群人。

薑乃冬的祈禱多少起到了點作用,卻又沒有完全有效地讓他們順利避開所有障礙。賀明川帶他走過前兩個岔路口,在最後那個通往前廳的岔道上,他們雖然沒有撞上肖梟和那群混混,卻遇到了在前廳吧台旁搭訕薑乃冬的中年男人。

對方從遠處盡頭的方向迎麵走來,身旁還跟著兩個疑似酒吧安保的男人。

率先認出他身上穿的那件花襯衫,不想讓對方認出自己的臉,也不想賀明川替自己出頭而招來麻煩,從而鬧出太大動靜將其他人引過來,薑乃冬眼疾手快地扯下額頭前的蕾絲眼罩,重新戴回了自己的眼睛上。

視線裏再度變為了模糊朦朧的畫麵,薑乃冬遮遮掩掩地低下頭來,伸手抓住身側賀明川的衣角,唯恐自己走路平地摔或是撞上牆。

身旁人倒是沒有反感他突如其來的動作,任由他將自己的衣服握在了手心裏。

隻是薑乃冬明明已經將臉擋去,卻不知道怎麽的,對麵那三人越走越近時,落在薑乃冬身上的視線也就愈發明顯強烈起來。那目光遙遙隔著二三十米的距離,好似什麽濃稠粘膩的髒東西般,如影隨形地追著他怎麽都甩不掉。

他已經一聲不吭地將臉埋得極低,最後不得不扯著賀明川放慢了腳步,假借身後抱住對方手臂的親昵姿勢,放輕聲音湊近賀明川耳邊納悶地問:“我都已經把臉遮起來了,他為什麽還在盯著我看?”

同樣察覺男人視線的賀明川麵露冷漠與不耐,壓低下來的嗓音裏卻半點也未顯露,依舊是平鋪直敘不起波瀾的語氣:“你頭頂的耳朵太顯眼。”

薑乃冬始料未及般地愣住,下意識地小聲問:“那現在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一開始並未明白過來,賀明川想的自然是直接走過去。

那男人在吧台旁掀薑乃冬的麵具時,是賀明川將對方從大廳裏帶了出去。男人認識他麵具下的這張臉,別說現在他們就這麽走過去,哪怕是賀明川停下來在這裏揍他,對方多半也是不敢和他大聲說話。

視線在他臉上打了個來回,賀明川突然明白過來,語氣不明地開口問:“你不想被他認出來?”

“不想。”壓根不知道賀明川做的那些事,薑乃冬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答。

“這很簡單。”賀明川望向他漫不經心地低聲接話,腦海中隨之緩緩浮現出來的,卻是更衣室裏薑乃冬跪坐仰臉看自己的模樣。

思緒發散的短短幾個瞬息裏,賀明川像是由裏自外將自己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部分仍是言行性情與往日無異的那個自己,另一部分卻是脫離掌控延伸出的陌生的自己。而眼下在身體裏占上風的,似乎卻是這個連他也看不明白的自己。

出於說不上來的奇怪緣由,賀明川沒有將自己教訓過男人的事告訴他,“酒吧裏都有不成文的規定,他們不會再來騷擾有伴的人。”

驟然伸手扣緊薑乃冬的手腕,將他整個人拉向自己的胸膛前,賀明川鬆開抓住他的那隻手,背抵牆壁眼眸微垂情緒莫測地看著他道:“讓別人知道你有伴也很簡單,我想你應該知道要怎麽做吧。”

“畢竟,”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賀明川一雙黑眸微微眯起來,“剛才你在更衣室裏抱我的時候,手上動作不是很駕輕就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