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雲清門盛放珍寶的秘境中,原本如霧的鏡麵,在無人看見的角落,忽然扭轉煥發處強大的靈息。

而人間,京城皇宮,一人穿著繡有金龍的玄色帝袍,伏於桌案,似乎有所感知,他微微抬手,竟是在靈力稀薄的人間喚出一塊周身通明的鏡子,模樣與薑矣在雲清秘境中看到的一致。

薑矣還沒反應過來,甚至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下一刻,卻是出現在了第五層。

薑矣抬眼望去,前方雲霧繚繞,一柱明黃隱約其中,她感到靈息仿佛被召應,想要抑製不住的上前。

第五層,攀神梯。

不止是參試者,在試境外的所有人都沸騰了。

隨著天林入口前升起與天同齊的排行榜,以及上麵印著的無數參試者的名字,不僅是境外弟子,長老,掌門,甚至四家的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和上屆天林不同的關卡,最後的試煉,竟然是攀神梯!”

“領域幻化,怎麽會將神梯呈現在他們眼前?”

“前所未聞,前所未聞!”

“你們說,若真有人登上最後的一萬階神梯,會在幻境中成神嗎。”

說出這句話後,周身一片沉默,他們說不準,忽然又覺得這個可能恐怖如斯。

“不可能。”

千裏之外,有人卻是否了這個答案。

林、薛兩家家主以及四族中一些年長的長老坐在一桌,其中有人反駁了這個問題。

“且不說是否有人能登頂萬階神梯,當今世上,無人能使神梯降臨。”

世間難於登梯,更難於尋找到開啟神梯的方法。

餘下幾人紛紛點頭,薛家家主略微沉吟開口說到:“不過是小輩排名之爭,尚不能有所動容。”

繼而他問了另一個問題:“薑縱月的行跡,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坐在他前方的林家家主說:“她所開啟的入口處於上領界域,沈長老……”

穿著沈家紫色宗服的沈如生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回道:“沈家自然會竭力圍剿薑縱月。”

一如當年,被迫殺害宗主夫人溫虞之一般。

……

試境之內,許多人仰望著眼前神梯,不受控製的向前靠近,眼中是極盡的憧憬與渴望。

數萬萬修道者窮盡一生追求的神梯,就在他們眼前。

在許多人踏上神梯的一瞬間,境麵排行榜上的名字也隨之開始變換。

薑矣此時望著神梯,卻比其他人淡定的多,她同樣血脈僨張,一雙淺色的瞳孔中倒映金色靈息纏繞的神梯。

她說不清道不明,卻總覺得,眼前之物與自己,頗為應和,十分熟悉,推動著她上升。

興許別人與她的感受相同,薑矣這般想到。

殊不知,登上神梯的那一刻,地麵會愈發吸引召念登梯者,如同一隻強大的手,不斷拉扯登梯者,迫使其無法前進。

這是人天生血脈的緣故,他們本就屬於大地,屬於人間,而不是萬階之上的神宮。

隻有修仙山界之人,由於自身修仙悟道,才會與靈息相感應,讓他們方可以上升。

但是常人越過一百階,就會感到如山般的威壓落於肩上,再難上一步。

資質卓越之人,也不過二三百步。

修仙山界的這一代佼佼者,多數亦停留在四五百之間,無法頂著近神降下來的靈息前進。

而池澤,季和等人,也在六百多步艱難攀升。

薑矣邁上第一階時,感到自身靈息活絡,仿佛沐於暮春溪流。

她每上一步,這種感覺便會更深一刻,她不停歇的向上走,感覺身旁幻化出無線股纏繞自己的白色靈息。

一百步,兩百步,薑矣越過一眾人,直著身子向上登梯。

她在四百步時,遇到了符寧。

符寧看了看自己因為承受巨大的釋力,臉頰不斷滾落的汗滴,又看了看薑矣麵色如常的神情,有些羨慕。

原來這就是蒼生正道和他們這些旁道之間的區別麽。

這一關內,能看到其他參試者,卻不能對話,所以薑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越過他繼續向上。

隨後,她遇到了曲辭眠、魏勉。

又上兩百階,她看到了池澤,季和。

季和看見她並不意外,而池澤則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薑矣還能完好無損的站立。

薑矣看著他們,似乎也有些奇怪,略一點頭後,才從他們身旁離開。

六百階末,她遇到了季鳶知和薛眉,薛眉似乎還能張揚的衝她一笑,流露出不愧是你我沒看錯的神情。

直到薑矣登上第七百階時,她的身側忽然出現了一縷暗紅的靈線,同那些白色靈息一樣,圍繞著自己。

她不得不頓了頓腳步,隨著紅色靈線的出現,她感到了地麵對她的牽引,以及逐漸加重的壓力。

眾人在外麵隻能看到榜上的名字不斷變幻,以及最上方,薑矣的名字。

不知過了多久,許多人都用盡全部力量,抵達了他們的極限,在靈息被神級威壓碾碎之前,堪堪出了天林試境。

他們結束了這一屆的天林會試,耗時兩月。

而隨著排行榜上,無數逐漸黯淡下來,不再發亮的名字中,最上方的薑矣,卻是沒有停留。

直到第九百九十九階。

薑矣的靈息同樣承受著極大的代價,暴虐地衝撞體內,似乎想要破開自身的限製,衝破第一千階。

可是薑矣隱約感到,自己目前無法跨上眼前的一階。

她微微動了動手指,垂眸不語。

若有其他人得見,便會被眼前一幕所震撼。

薑矣一抹玄色身影,周身纏繞了無數縷白色靈息,以及無數縷,殷紅的血線。

像是要將她包裹住一般,使薑矣無法掙紮。

但薑矣不甘心,她拚了命的想要抵住層層壓力,越過這神梯的十分之一。

就差一步,一步之遙。

薑矣不知道會代表著什麽,卻是像所有人一樣,無比渴望著……那一步。

她的眉間隱約浮現出紅色的印記,紅的灼人,紅的發燙。

可是沒有人能看見。

薑矣周身靈力運轉,耳邊是巨大的轟鳴,她支著靈息劍,奮力的向前走那一步。

分明於眼前,薑矣將要攀上時,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到了。

但這次似乎沒有如薑矣所願,她失敗了。

不僅失敗了,甚至強行被送出了試境。

在她同無數人一樣,站在試境入口時,榜上的名字卻沒有和同其他人一樣黯淡下來,反而又隱約浮現了四個字。

少年劍神。

少年劍神!

何止參試者,連四家的人都震驚了。

“薑矣?她是何人?”

“她怎會出現在天林會試,是誰?誰給她的入試玉石?”

“純脈劍骨,還有她手中的劍……”

“蒼生道!她修的是蒼生道!她和薑縱月什麽關係?”

今天之前,倘若四家知曉薑矣的存在,以及她與薑縱月有關聯,定會毫不猶豫的出手,一如十幾年前一般。

可是今日薑矣從天林而出,他們便無法再動薑矣分毫了。

且不說,林家那位半神使必會竭盡相護這位預備劍神。

就單單憑借,薑矣是萬年來唯一觸及神梯千階,習蒼生道,俯拜眾生的人。

他們也要重新考慮,如何應對薑縱月了。

如今魔域動**,如果薑矣站在薑縱月的一方,便是修仙山界的滅頂禍難。

……

天林一試前,除常周雲清門域之外,無人知曉薑矣。

天林會試後,薑矣一試成名,成為了萬年未出的神梯,獨獨認可之人。

她最終會成為獨行於四宗百門之外的,修仙山界中,唯一成為神的人。

相比於其他的人的震驚,薑矣要淡定的多,她望著麵前的無數人,掃視一圈,卻沒有看到心中的人,就在她落寞垂眸時,山前忽然有人出現了。

沈潮生依舊一身紫色錦衣,沾了好些灰塵,甚至不算完好,有些風塵仆仆的,但麵色依舊那副模樣,回道:“阿矣,答案就是——”

“若待得君來向此,花前對酒不忍觸*。”

她站到薑矣麵前,目光雀躍靈動,聲音揚起,得意而動聽。

“我盼著你歸來,正如你一般。”

“共生死之誼,是因為我從見到你的第一麵起,銅卦翻湧,桃花聚映,姻緣之始。”

似乎是擔心薑矣不信,她將桃花卦癱在手中,心中震動如鼓。

盡管天姿卓越的沈潮生有千般手段避免這個桃花卦象,此刻看著薑矣,卻意外的說出了她自己都未曾料想的話。

“我想,與你相伴。”

沈潮生一向不喜詩詞,卻在最後離開魔域後,連衣服都來不及換,翻查了無數本詩冊,來回應薑矣的答案。

薑矣同樣沒有料到這個答案。

她與沈潮生,是友人,是患難與共,也可以是……兩情相抵之人麽。

盡管靈息翻湧,心底是雀躍的喜意,可是她總覺於蒼生道下,見不到那一天。

但她眉目間那樣柔和,眾人萬般不見一笑的薑矣,竟是回應道:“好。”

……

孟玉成站在從試境歸來的林鈺身旁,目光卻是投向薑矣這一處。

“林鈺,你看到了嗎。”

“什麽?”

林鈺被她問的有些迷茫,孟玉成卻說再沒什麽。

大概隻有她的雙生體質可以看到,薑矣身側,未曾散去的,無數白色靈息中,出現了一縷引人注目的血紅絲線。

作者有話要說:

愛意產生,劫難開始。

*是蘇軾的《賀新郎·夏景》

雖然是閨怨詞,但單這兩句,我覺得放在這裏很好,因為後邊有類似的情景…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