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矣朝雲州又走了幾日,距離常周山還有約莫一天的路程,她望著天上繁星,決定找地方休息。

可惜不巧,周圍村落關閉,天色已晚,她實在開不了口再驚動別人,於是便在村鎮外麵的舊廟歇下。

廟中沒有什麽香火,中央的神像也有些破碎,但卻被打掃的很好。

薑矣靠在門口的牆上,抱著劍,緩緩睡去。

薑矣睡眠向來很淺,但不知為何,這一晚卻睡的很沉。

直到第二天廟宇被嘈雜的聲音包圍,她才緩緩醒來。

“武神星降世……那道長沒有騙人。”

“懷中劍,眉間玉,武神臨,誕百生。”

薑矣睜開眼後起身,準備出廟門查看狀況,卻看到了圍繞在門口的百姓。

他們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薑矣,似乎在供奉神明一般。

或許在他們眼中,薑矣就是傳說中的武神。

可薑矣不明所以,她覺得很奇怪,皺了皺眉,掃視一周發覺並無異樣,打算穿過人群離開。

那些百姓不敢攔她,直到他們親眼看著薑矣離開,都不敢和她說一句話。

這時卻有一個紫衣道袍的人將她攔下。

“神星留步。”

他說著話時並不像那些百姓般敬畏她,更多的像是打趣。

薑矣聽到後感覺好了很多,畢竟莫名其妙的被認錯,她現在很後悔歇下。

薑矣說:“我並非你們所說神星,你們認錯了。”

村民麵麵相覷,看著紫衣道長,似乎等他發話。

紫衣道長對為首的村民說了什麽,那些村民又恢複了崇敬的神情,在為首村民的帶領下離開了。

唯獨留下的紫衣道長,衝薑矣笑笑:“不會錯。”

薑矣皺眉,剛想問他憑什麽這麽肯定,卻又覺得沒有意義,抬腳準備離開。

他卻料到她的想法,開口道:“貧道道號,溯。”

薑矣停頓了腳步。

溯,縱月,祈生,山隱,同為幾十年前的四大氣奇才。

卜卦,劍道,醫術,機關,佼佼者方冠其名。

薑矣看著眼前的人,目光終於正色了起來,但她不明白為什麽這位冠絕天下的卜算子,會用什麽虛假的稱號轉世哄騙村民,來圍觀她睡覺。

她疑惑出聲,沒想到溯隻是哈哈大笑,解釋道:“因為我起不來,所以隻好先讓他們攔著你。”

“……”

薑矣有些說不出來話,但溯這才正經了起來,帶著一些惋惜:“原本,你應該是我的徒弟。”

薑矣不離開的原因,除了他的身份,還有一點就是,他應該是認識薑縱月的。

她想聽聽此人要說什麽。

溯繞著薑矣走了一圈,十分遺憾開口敘述道:“定和二十八年,我算到了武神降生,特意從周國趕往齊國。”

定和二十七年。

溯一手拋著算卦的銅錢,一手掐著指節,坐在馬車中叨叨著什麽。

馬車外風雨齊作,不知過了多久,車外忽然發出馬的嘶鳴,車緩緩停下。

“師傅,前麵的橋,斷了。”

駕車的童子猶豫著開口,麵對這種情況,拿不出辦法。

於此同時,驚雷降下,狂風掀起車窗,閃電劃過空中,照亮了車內之人俊秀的麵容,看上去二十七八。

溯扣了扣手,原本飛舞的銅錢中的一個掉在了地板上,他沒有去撿,反而靠在馬車中,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機緣不得我啊……”

“罷了。”

他似乎做出了什麽決定,抬手掀開車窗,抬眼望了望橋對麵的情況,最後說:“勉生,回吧。”

橋的另一邊,不遠處,有一座破敗的武神廟。

瓢潑大雨,薑縱月暫時擺脫了身後的追殺,翻身進了廟中正殿,緘默呼吸,垂眸看了一眼身上七零八落的傷口,判斷了自己還能堅持幾天,準備繞道後院離開。

可她下一秒看見了殿中央,神像下繈褓中的嬰兒。

嬰兒眉間似乎有血玉一閃而過,薑縱月以為自己看錯了,走上前去想要查看端倪,卻被那嬰兒所吸引:“劍骨體質?”

她嘖了一聲,骨子裏的感興趣想讓自己把她帶走,可身上的傷和舊仇又使自己有些猶豫。

可如此純淨的劍骨,若入劍道必將暢通無阻。

再三思忖之下,她仍舍不得將這個未來的天才丟在此處,她單手抱起嬰兒,翻出寺廟,驚雷轟鳴,嬰兒忽然睜開了眼,那是一雙灰色的眸子,十分淺淡,又如此純淨。

薑縱月忽然有了考量,麵對如此惡劣的情景,突然開口:“如此,不如與我同姓,喚作薑矣。”

“象矢飛逝之音,了結天道之意。”

……

溯的眉眼間似乎仍有少年風骨,他的惋惜轉瞬即逝,對薑矣道:“可惜那時,薑縱月正巧躲避追殺,遇見了你,或者你的劍骨,十分心動,將你帶到了蒼山。”

溯確實沒想到,向來瑕疵必報,善於樹敵,不曾甘於駐留的一代俠客薑縱月,竟然為了這個少女,甘願長隱於蒼山。

薑矣也很意外,她從未聽說過薑縱月提起她以前的事,更不知道追殺從何而來。

就在她猶豫是否要問起時,溯坦然道:“我不知道她的緣由,你問了也是白問。”

薑矣了然,應該是不能再提。

於是她話鋒一轉,問:“您能卜卦占星,是否知我下山緣由。”

溯點頭回答:“自然”

薑矣見有機會,又問:“既然您說與我曾經師徒機緣,能否為我解答?”

可誰知溯連是什麽問題都沒有問,便一口回絕了她:“武神星的問題,小仙不敢妄自回答,我也無從得知答案。”

溯善於尋仙問神,向他們請教答案,但此時卻說,那些神仙無法給出答案,即便他問天,也無法解答神的問題。

薑矣默然,垂眸開口:“可我是人,絕非劍神。”

“我下山為解惑而來,解惑為得道,而非成神。”

“你卦或準,卻不應定義我。”

溯對她的話起了興趣,笑著問:“可我若說,我的卦象從未出錯,你注定會成神呢?”

薑矣似乎很執著,先抱劍向他行一禮,算作告別,她走之前留下一句話。

“若我有不得不做的原因,成為您所說的武神,也是我的抉擇,而非幾枚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