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五條悟時是在往返學校的途中。

彼時他剛從便利店出來, 身著休閑運動服,拎著一大袋麵包牛奶之類的快餐食品。

而對方站在十幾米外的和果子店前,穿著小袖, 外罩一件靛青色羽織,一身傳統的和服打扮倒是與本就古香古色的京都街頭融為了一體, 唯一格格不入的大概就是他那半永久的墨鏡,幾乎像是長在身上一樣。

五條悟眉眼淡淡,指著櫥窗內的東西說了些什麽, 身後還站著一男一女像是家仆類的角色, 亦步亦趨地緊跟著白發的少年,一副大家族少爺出行的派頭。

五條家的確是大家族。

由於當事人太過不正經,晴裏每每都忘記五條悟還是個有錢少爺來著。

不過再有錢也不是他的, 回想起上次事故又報廢了一套校服晴裏簡直不能呼吸。

好在先前那件扣子掉落的校服修補後拿回來還能穿, 這算是他最大的慰藉了。

晴裏偏開視線,打算裝看不見朝來時的路返回, 怎料對方卻發現了他刻意轉過身的背影, 主動打起了招呼。

“喲,晴裏, 真巧啊。”

聽見聲音, 晴裏心下歎息, 無奈轉過身與五條悟四目而對。

他故作平靜地回應:“五條君, 是挺巧, 你怎麽會在京都?”

五條悟抄著手慢悠悠走來, 語氣極為理所當然:“我家在京都唉,就像你會回家探親那樣, 我偶爾也會回趟家裏辦些事情, 不是很正常嗎?”

對於要辦什麽事情, 晴裏不甚在意,也沒那麽多的好奇心,總歸隻是客套的問詢。

他輕輕點頭:“好吧,是我多言了,五條君叫住我有什麽事情嗎?”

聽見他的話,五條悟的臉上流露出些許不滿:“五條君五條君的,多顯生分,你直接喊我悟不就好了,我都喊你晴裏了耶。”

這人的腦回路是怎麽拐到這上麵來的?

況且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自來熟到直呼別人名字。

注意到對方身後低眉順眼的隨行者,那二人也在暗暗打量自己,晴裏頓覺有些頭疼,默了幾秒妥協了五條悟的任性。

“...悟君。”

然這樣的稱呼還是沒能讓某個當街無理取鬧的家夥滿意:“這是什麽折中的喊法,不加後綴地直呼我的名字就那麽燙嘴嗎?”

對此,晴裏木著一張臉,什麽回應也沒有,就這麽與之幽幽對視,活像在說——看在你家裏人還在場的份上我依著你,但你不要得寸進尺。

接收到這一訊息的五條悟嘁了一聲,卻也沒有再要求對方喊自己的名字,而是提出了另一件事。

“我說你,要不要來我家坐坐啊?”

“——哈?”

晴裏著實不懂了,這人怎麽想一出是一出的,跳躍式思維嗎?

五條悟將一隻手從袖子裏伸出,朝他勾了勾手掌,語氣輕浮:“來嘛來嘛,我可是輕易不邀請別人的哦,就當我上次救你的答謝怎麽樣?這個要求很簡單吧。”

“......悟大人,我們需要盡快回去了。”

他身後的男性壓低聲音在耳邊說道,換得五條悟一個不太耐煩的白眼。

“唉知道了知道了,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這就回去。”說完他又轉而看向晴裏,嘴上不住抱怨,“你看你多猶豫那麽一會兒我的管家就催我了,真是的,回家後就是這一點不好,總是處處被人管教,連邀請個朋友都麻煩得要死,我簡直超可憐的。”

身後的管家們:“.........”

察覺管家複雜麵容的晴裏:“.........”

他用餘光瞥了眼手裏拎著的便利食品們,蹙眉沉吟了片刻,

終究還是頷首應下。

“好吧,我跟你去。”

總有一種不答應會更麻煩的感覺。

但其實答應了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管去不去都會惹上麻煩,兩害相較取其輕,不如跟著去看看五條悟到底想要做什麽。

於是晴裏謝絕了管家的好意,自己拎著袋子一路跟去五條本家,五條家是很傳統的日式古建築,因為住下的人很多相比普通宅邸還要大上不少,從門口望去頗為壯觀,占地麵積也很廣。

啊...這就是大家族啊。

“愣著做什麽,走啦進去了。”

身邊的五條悟側頭催促著,率先邁入門庭,晴裏也收回目光,抬腳緊跟在後麵。

管家將晴裏帶到了待客的客房,然後就被支開泡茶去了。

五條悟將視線轉移到麵前正坐著的人臉上,用炫耀的口吻道:“怎麽樣,五條家還不錯吧,雖然製式傳統了些,但現代設施可是一點不少哦。”

聽到這個問題,晴裏略略掃了一圈周圍,繼而望著障子門外的綠植,緩慢地點了點頭。

“嗯,你說得對,我還挺喜歡這種建築風格的,能讓人不由自主的靜下心來。”

“唉——真像你能說出的話啊,畢竟你這個家夥就無趣的要死。”

說著,五條悟看向他身旁放置的白色塑料袋,問道:“你那一堆是什麽?”

晴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答道:“是我未來一周的夥食。”

五條悟頓時感到不可思議:“你就吃這些東西?”

“前段時間剛把錢匯了一部分給家裏,校服又報廢了一套,最近任務忙沒時間吃飯。”

種種因素加起來導致晴裏不得不隨便對付一下飯食,等手頭寬裕了再獎勵自己好好吃一頓。

即便如此,他還是補充道:“不過放心吧,我的晚飯還是會正常吃的,畢竟是一天之中的正餐,我還沒有真的要苛刻自己到那個地步。”

聞言,五條悟摸了摸下巴,露出恍然的神色。

“哦,我聽懂了,你是沒錢了。”

晴裏:“.........”

雖然事實確實如此,但為什麽從他嘴裏聽見卻莫名讓人火大呢?

晴裏閉了閉眼,隨即揚起一個敷衍的笑,大方地承認了。

“對,我是沒錢了。”

“.........”

“怎麽了?為何這副見了鬼的模樣。”

發覺對麵人又是驚奇又是探究的目光,晴裏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便見五條悟換了個坐姿,眼底滿是躍躍欲試的神彩,指了指自己的臉。

“你再做一下剛才那個表情。”

“什麽表情?”

“當然是——”五條悟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分開點在嘴角兩邊,然後往上推起一個笑,“smile,smile!”

“無聊。”

“這怎麽能說是無聊呢,我這可是第一次見到你笑唉!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愛笑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你這麽倒黴一定都是天天垮著個臉的緣故!”

“.........”

晴裏張了張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真的很會聊天。”

多少沾點不正常。

就當五條悟還在執著讓他再笑笑時,端著茶水和點心的侍從從門外走進來,依次放置在二人麵前,隨後立起茶盤走到五條悟身側低聲說了些什麽,才躬身退出房間。

借著茶杯的遮擋,晴裏仔細觀察他的麵色,似乎從剛才起五條悟的表情就不大好,雖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他也禮貌的沒有追問。

而接下來對方所說的也正

是這個。

“家裏的老頭子們喊我去問話,我先離開一下,你無聊的話可以開電視看,遙控器就在上麵,有什麽問題就喊外麵的侍從。”

五條悟簡明扼要地安排完接下來的事情,緊接著起身走向門口,消失在拐角處。

五條悟離開了,邀請他來做客又把身為客人的他丟在了原地,盡管事出有因,可晴裏總覺得哪裏奇怪。

啊...好想回學校,但剛來就要走是否太過失禮。

還是待段時間再說吧。

思及此,晴裏歎了口氣,低頭安靜地吃著麵前的茶點,拿出手機刷了一會兒社交網站又打了幾關係統裏自帶的小遊戲,五條悟還是沒有回來。他托著臉發呆,最終將注意力轉移到門外院子裏的水池,遂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客人?”候在門外的仆從見到他以為有什麽事情要找自己,遂出聲詢問。

晴裏友好的笑了笑,指指庭院內:“你好,請問我可以下去嗎?”

“當然,我這去為您拿鞋子。”

“好的,麻煩了。”

仆從很快回來,可能是顧及到他穿的是普通襪子而不是足袋,遂拿了一雙幹淨的拖鞋。

晴裏道了謝,穿好鞋子踩在院子內的石頭路上,揣著手蹲在池塘邊專注看水池裏的遊魚。

“你在看什麽?”

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扭過頭,已經處理完事務的五條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走廊上,正對著朝自己望來。

晴裏複又盯回水麵:“在發呆。”

“對著水塘發呆可真有你的,明明有過溺水的經曆卻完全不吃教訓,掉進去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對於他的腹誹,晴裏不以為意,僅是平淡回應:“不會掉進去的,就算掉進去也沒關係,水塘很淺,淹不死人。”

“是嘛。”

五條悟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也走下長廊慢步來到晴裏身邊,與他一同蹲下身看水裏的魚。

“這有什麽好看的。”

“你當我閑的吧。”

“那你確實閑得發慌。”

五條悟撇撇嘴把手伸進水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腦內恰時想起什麽事來,心裏暗笑一聲,表麵卻裝作若無其事地開口。

“說起來,你上次就是掉進湖裏變成女孩子的吧?”

晴裏瞬間警覺起來:“你想做什麽?”

不怪他多想,但五條悟這個人本身就有很多不確定性,言行隨機令人捉摸不透,很難猜到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沒什麽,我隻是在想——”

說到此,五條悟賣了個關子,手腕一翻用咒力迅速掀起一片水花,直直地衝晴裏揚去,緊隨而來的是他語氣頑劣的後半句話。

“如若僅是單純的接觸到水是否會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