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蛟龍逃遁

“啪啪,啪啪。”院子的大門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拍打聲。“誰啊?”爺爺問道。那人沒有回答,隻是更加用力的拍打著大門,拍門聲一聲比一聲急切。

我爺爺忙走過去開門,還沒走到門口,“哐當”一聲,門板被撞倒,一個人衝了進來。

衝進來的人差點迎麵撞倒我爺爺。那人雙眼無神,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朝著我爺爺“啊啊”的叫著,手上不停比劃著什麽。

我認出這個人是住在我們村子西邊的一個啞巴。

村裏有很多關於啞巴的說法。最詭異的一個,說的是這個啞巴不是天生的啞巴,是他自己把舌頭咬斷,這才變成了啞巴。

印象裏啞巴的穿著一向是很幹淨的。可今天他滿身泥濘,就好像是從泥水裏滾過了幾個來回一樣,實在是讓人覺得意外。

爺爺看到啞巴的樣子,二話不說邁腿就往外衝,啞巴叫著的跟在後麵,我也跟著跑出去了。

雨後的鄉間小路很泥濘,我跟在他們身後跑了二十分鍾才跑到啞巴家,遠遠看到爺爺正站在啞巴家門前的一口水井那裏。

啞巴家的水井在我們附近十裏八村很有名,因為每月村北的丁字灣漲退大潮的那幾天,那口據說已經幾千年的古井裏的井水會變成米色。老人們說,那口井底下連著丁字灣,海灣裏有龍,那水裏混進了灣裏的龍的膽汁才會變色。

那米色的井水是我們這裏出名的好水。水質渾而不濁,泡出來的茶葉清香四溢,甘滑醇厚。所以每月的潮汛期,啞巴都會邀請爺爺去他家,喝用他家門前井水泡的茶。爺爺偶爾也會帶上我一起去。

啞巴雖然不會說話,但卻是個心靈手巧的人。他在井邊栽了一片竹林,一片不太常見的墨竹,黑色的竹子骨節粗大,奇怪的是竹竿都長的彎彎曲曲。

墨竹古井,再加上啞巴用竹子搭建的,聯通水井和他住處的輸水管道。這樣的構造,古意盎然,頗有詩意。

古井的井台邊豎立著一塊玄色的石碑,石碑上麵刻著幾個奇怪的古字。石碑上纏繞著一根粗大的青銅鏈,古老的鏈體由一個個成人拳頭大小的銅環組成,銅環上同樣刻著一些奇怪的古文字,鏽跡斑斑的鏈體一端埋在土裏,另外一端伸到了井裏。

為了防止灰塵落葉一類落到井裏弄髒了井水,啞巴用一塊大石板蓋住了井口,隻留了一個小孔把竹管伸進去。

有一次我推開了石板,沒頭沒腦的朝井裏看了一眼。一股寒意撲麵而來,我仿佛看見井裏有一雙眼睛正冷冷的與我對視,眼神冰冷而詭異,嚇的我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

此刻井台還是那個簡陋的水泥井台,但遠遠的就聞到一股海腥氣。之前排列整齊的引水的竹管淩亂的倒在地上。井裏就像噴泉一樣,咕嘟嘟的冒著泡。仿佛井底有一個大洞,海水正從那裏不斷湧入井裏。

“啊,啊。”啞巴朝井台邊那塊刻著古字的石碑雙手比劃著,神態慌張。爺爺皺著眉走到石碑前,伸手拉了一下纏繞在上麵的青銅鏈,拉的鎖鏈嘩啦一聲響。

爺爺手上稍微一用力,鎖鏈便被拉出了一大截。毫無防備的爺爺往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爺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疑惑的看了啞巴一眼。啞巴示意爺爺繼續往上拉。

爺爺用力一抽,一節斷掉的鎖鏈被甩了出來。鎖鏈末端“當啷”一聲砸在井台上。然而很明顯那不是鎖鏈本來應該的末端,因為在鎖鏈末尾,搖晃著的是半個已經斷裂的銅環。

“這,這怎麽可能?”爺爺愣愣的看著那個斷了一半的銅環。一旁的啞巴更是身體搖晃,他好像早就猜到鎖鏈已經斷掉,眼下親眼所見得到證實,驚恐之下頹然的倒在地上。

“蛟龍跑了!”爺爺仿佛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啞巴跪爬到井口,絕望的往井裏看去,突然開口重複了爺爺的話:“完了,蛟龍跑了!”那聲音艱澀嘶啞,聽著很怪異。

“咦?”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的看著啞巴。啞巴居然會說話!一旁的爺爺倒是毫無驚訝的表情,他好像早就知道啞巴會說話,此刻隻是皺眉看著井水,麵色鐵青!

爺爺沉默了一會,突然拉著我就往村裏走。確切的說,是跑。我從小跟著爺爺帶大的,印象裏他出門走路總是不緊不慢。可今天,他好像很慌。剛下完雨的鄉間路麵泥濘不堪,爺爺顧不上泥水濺到褲子上,大步流星的往家趕。因為走的太著急,好幾次他都幾乎自己絆倒自己。

我們回到家的時候,奶奶正站在院子裏擺弄她的花草,看見爺爺和我進門,奶奶抬頭笑了笑,繼續低頭修剪一棵綠色的蘆薈。

“出了點事,得去家廟請斧了。”爺爺看著奶奶托著蘆薈的葉子的小心模樣,略微皺了皺眉。

“什麽?!”聽到爺爺的話,奶奶有些意外:“什麽樣的大事?用的著請斧?”

爺爺剛要回答,村子西頭突然傳來幾聲尖叫,然後是一片噪雜。仔細一聽,是一個尖利的嗓子在喊:“那東西跑了,我們完了!”聲音嘶啞難聽,分明是剛才突然開口說話的啞巴的哭聲。

“那個混蛋,這不是添亂嘛!”爺爺低聲罵了一句,轉身跑出大門,看起來是去找啞巴了。

奶奶站起身從水缸裏舀了一瓢水洗手,邊搓手邊朝我看了一眼。“哐當!”奶奶手裏的水瓢被扔到了地上,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兩眼緊緊的盯住我的眼睛。

“疼,疼。”奶奶抓我的力氣太大,疼的我大聲叫了出來。她卻是沒聽見一樣,臉上帶著極度驚訝的表情,幾乎是吼了一句:“你開陽明眼了?”

“我爺爺說開了,”我疼的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了,央求道:‘鬆開我啊,我疼!“

“看來這回是真有事了。”奶奶手上的力氣鬆了些。我趕緊掙紮著跑開,跑到門口的時候碰見爺爺正扶著啞巴往家裏走。啞巴還是兩眼無神,惶恐不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