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兮心底頓時一怔,第一反應便是伸手按住肚子,皺眉朝不遠處石頭上的雪白輪廓望去,見石頭上的人似乎並未發覺,依舊一動不動,不曾轉頭朝她望來一眼,她心下正暗暗釋懷,然而就在這刹那,那石頭上的人竟是動了動,最後從石頭上優雅的躍了下來。

鳳兮愣了愣,臉色頓時變了,本以為那人會朝她而來,不料他轉身往前,行到了河邊。

他動作太過詭異,鳳兮看得心底有些發緊,僅是刹那,她便見他突然朝河中隔空推掌,那渾厚的掌風抖動了空氣,震動河水,使得水花濺得極高,聲音四溢。

鳳兮目光極深,因著距離微遠,天色暗沉,她無法徹底瞧清他的身形,但僅是憑著他的輪廓,她也見得他騰空在河麵飛躍,似在河麵上撿了些東西。

隨即,他騰空朝她越來,距離越來越近,他身形容顏在鳳兮的眼裏也越發清晰。

待他安穩停落在她麵前,鳳兮才見他手中拎了幾條肥魚。

鳳兮愣了愣,不及反應,他卻是不顧地上枯草的髒亂,掀袍便優雅而坐,隨即從懷中掏出一隻精致的匕首,伸著曆來隻會殺人但卻不沾陽春水的雙手剝起魚鱗來。

他動作極快,似也極為熟悉,仿佛以前幹慣了剝魚鱗這事,僅是片刻,他已是用柴棍將肥魚串起,架在火堆上開烤。

麵前的火苗子搖曳不定,那明亮的火光將他的容顏映照得越發如玉,鳳兮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下半是咋舌他的容顏,半是震驚著他方才的那些動作。

正跑神,夜流暄清冷如常的出了聲:“今下午為何不逃?”

鳳兮一怔,抬眸望他,卻方巧迎上了他深沉的目光。

“你是不想逃,還是不敢逃?”他又清冷的問。

鳳兮也未刻意躲開他的目光,僅是按捺神色,不答反問:“我若想逃,夜公子真會放過我?”

“我今下午若真有心放你呢?”

鳳兮抱緊雙膝,朝他嗤笑一聲:“夜公子費神費力的將鳳兮劫來這裏,會這般容易放過我?”說著,嗓音微沉,又道:“當時在那林子裏,你還對我動了殺心,若非我朝那兩尊墳墓跪下磕頭,恐怕早被你捏斷脖子了吧?若後來待你坐於石頭上打坐時逃跑,你可會隔空揮掌將我震得粉身碎骨?”

火光映襯下,夜流暄精致如華的麵容也漫過幾許冷意:“在你眼裏,我便這麽想殺你?”

“鳳兮不是笨蛋,能感覺得道的!再者,夜公子對鳳兮,曆來冷狠,想要鳳兮性命,自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夜流暄並未立即回答,深眼觀她,片刻才冷道:“你倒是聰明,知曉揣摩旁人心思。隻不過,我曾說過,縱是你疑盡天下人,也不該疑我。”

鳳兮淡道:“這話你已是說過多遍,但無論如何,鳳兮隻相信自己的眼睛,隻相信自己的感覺!誰對我好,誰才最該懷疑,我心下早已有數。”

“你當真以為你的感覺極對,當真以為你能將眼前之事看得透徹?”夜流暄輕哼一聲,那如風清冷的音色極其好聽,但也充斥著不曾掩飾的鄙夷。

鳳兮頓時有些不暢,兩眼一瞪,朝他道:“我雖不能將任何事都看得明白,但誰對我好,我倒是看得明白!”

“哼,蠢東西!”夜流暄臉色再度一冷,薄唇微啟,清冷的嗓音溢出低沉的二字。

鳳兮臉色頓變,更覺心底來了火氣。

近日不知為何,大抵是心境變化,亦或是膽子肥厚,她在這夜流暄麵前倒是難以收斂住怒意,更難以奴顏婢膝。

亦如此際,這夜流暄罵她一句‘蠢東西’,她便按捺不住的動了怒,若是以前,她定會瑟縮膽怯的順應,亦或是被嚇得發抖,哪兒還敢朝他瞪眼。

“鳳兮是否蠢,用不著夜公子來提醒!”她朝他怒了一句,眸光裏火氣蔓延。

夜流暄則是冷瞥她一眼,“你若是不蠢,豈會靠近那慕容青?鳳兮,翅膀硬了,自該為自己的後路考量,隻不過,若是搭上一名狼子野心之人,怕是得不償失!”

“你又想說些什麽?”鳳兮冷問,顯然沒將他的話放於耳裏。

夜流暄眸色微動,再度漫不經心的清冷出聲:“不過是提醒你一句,慕容青並非善茬,你若與他靠近,定沒好事。再者,你乃我蒼月宮之人,竟是敢背著我牽搭上慕容青,鳳兮,你莫不是以為慕容青便能護住你?嗯?”

鳳兮神色微動,心底複雜蔓延。

此番她若真承認搭靠慕容青,怕是定惹這夜流暄發怒,到時候,沒準她遭殃,連帶那慕容青都會遭殃。

如此一來,她孤身在此,性命全數被夜流暄捏在手裏,自然不能承認這事。

“夜公子怕是誤會了,鳳兮不過是名女子,豈會搭靠慕容將軍。這幾日,不過是外祖父憐惜鳳兮,欲為鳳兮尋個好夫君,才讓慕容將軍幾番入府相聚罷了!”

“嗬,你當真以為你那外祖父欲將你嫁給慕容青?”他冷笑。

鳳兮一怔,神色再度一變。

他冷冽的掃她一眼,清冷出聲:“睿老王爺何等精明,豈會看不透慕容青為人?他若真想將你嫁給慕容青,又豈會容長白山老頭入住睿王府,又豈會任由那長白山老頭攪了你與慕容青之事?”

鳳兮心思驟然沉雜,起伏不定。

他竟是將睿王府這幾日發生的事知曉得一清二楚。

不得不說,這夜流暄果真不可小覷,便是在這東臨,他也能將手伸到睿王府來!

她直直的盯他,“長白山老頭當真是你故意安排入睿王府的?”

他冷笑一聲,反問:“你以為長白山那老頭有資格成為我的眼線?你也該是知曉,那老頭乃顧風祈師父,我豈會以他為棋?”

“縱然他不是你的眼線,但這睿王府中,你定是安排了不少眼線,對吧?還有昨日夜裏闖入我屋中之人,也是你吧?”鳳兮越發惱怒,眸光裏冷光十足。

他依舊未怒,深眼將她打量,低低沉沉的道:“是我又如何?”

鳳兮頓時怒不可遏,當即忍耐不住的朝他吼道:“夜流暄,你莫要欺人太甚!你對我如何都好,但闖我屋子,睡我床榻是何意?”

他眸色微動,漫不經心的清冷道:“你與我以前便曾同睡一榻,昨日不過是再睡一次,怎麽,不習慣了?”

“並非不習慣,而是憎惡。便是以前,鳳兮不過是對你的觸碰不敢言道罷了,你以為鳳兮當真會習慣你的觸碰?另外,憑夜公子的聰明,你該是知曉,鳳兮的確不喜你的觸碰,若是有可能,鳳兮願遠遠躲著你,與你再無半分半毫的接觸!”

一腔話說得怒意橫生,卻也是酣暢淋漓。

鳳兮鮮少在夜流暄麵前說過這麽多話,但此番怒意一來,心境一變,情緒再也抑製不住。

夜流暄也終歸是有些怒了,一張精致如華的麵容風華飄逸,但上麵卻布滿冷冽,煞氣不定。

他深沉的目光靜靜的凝在鳳兮麵上,一字一言說得極為緩慢,但也是威脅十足:“便是在以往,你也厭我?你以前,憎惡我的觸碰?”

怒意壯膽,鳳兮此際當真沒多少怕意,反而是回瞪著他,坦然點頭道:“我就是憎惡你!夜流暄,你幾番將我推入火海,幾番害我從閻羅殿擦肩而過,我對你,早已存了恨意。但我鳳兮自知身份,也沒心思報仇,奈何你竟是對我不放,今日竟還劫我至此!夜流暄,你究竟想怎樣?你究竟怎樣才可放過我?”

他突然將手中的烤魚扔進了火堆,手指一伸,扣住了鳳兮的脖子。

鳳兮呼吸開始急促,他則是靠近她,深黑的眸子迎上她的:“你此際倒是出息了,竟不怕死了?”

鳳兮怔了一下,再度怒道:“你若要殺我,最好是現在殺!你今夜若是放過我,我日後,怕是真要記仇!”

“你威脅我?”

“鳳兮曆來怕死,又怎敢威脅你?隻不過鳳兮也是人,是人皆有底線,夜公子三番兩次害鳳兮,鳳兮終歸會惱的。”

“不知好歹的東西!擦亮你的眼,待你看清事情的真相才來質問於我!”

“鳳兮如今隻知曉夜公子劫鳳兮於此,會對鳳兮不利!這,便是真相,不是嗎?”鳳兮冷笑,“夜公子今夜有何目的,不妨直說!”

夜流暄麵色越發清冷,眉頭一皺,這回卻是未立即出聲,反而是默了片刻,才道:“若是可以,我當真想捏死你這不長進的東西!”

鳳兮怒意一湧,猛的一把推開他,他觸不及防,當即身形不穩的倒地,鳳兮愣了一下,眼見他要迅速起身,鳳兮當即朝他撲去,慌手慌腳的將他剛剛半撐起的身子壓倒在地,隨即迅速點了他的定穴。

見他僵躺在原地不動,一雙眼睛怒鎖著她。

鳳兮驀地鬆了口氣,癱在他身上,隻道方才自己若是慢反應一拍,此番定被他捏死了吧?

“滾下去!”正這時,夜流暄清冷出聲,嗓音雖依舊如常的慢騰,但卻含著威脅與冷冽。

鳳兮壓在他身上,隻覺他身形如那日一般瘦骨嶙峋,滿身骨頭磕得她生疼。

她當真順了他的話從他身上爬下來,隨即握起他方才剝鱗的匕首抵在他的胸膛,冷道:“你今夜劫我來此,所為何意?”

話落,見他不言,鳳兮又道:“我知曉夜公子武功出神入化,怕是等會兒便能自行衝開穴道!所以,我給夜公子的時間並不長,我數五聲,若是夜公子仍不說,我便用這匕首,刺穿你的心脈!”

“你這是要報複我那日在華山之巔一劍刺穿你心脈之仇?”他清冷的問。

鳳兮淡道:“我說過,我對你並無報仇之心,但你要繼續害我,我自然不允。”

“不允?你以為你住進睿王府,搭上慕容青,便能躲得過我?便能真正的脫離我,亦或是,與我對抗?”

“無論如何,我此際製住了夜公子,不是嗎?”鳳兮嗓音越發的低沉:“說吧,你今日有何目的?”

嗓音一落,見夜流暄依舊深眼盯她,毫無回答之意,鳳兮眉頭一皺,眸色一冷,當真開始數數。

奈何五聲已過,夜流暄仍是不言,似是篤定她不敢下手似的,他僅是用深沉的目光靜靜的望著鳳兮,連帶精致的容顏上都毫無半分的懼色。

“當真不說?”鳳兮咬牙切齒的問。

她見過不怕死的,但這夜流暄委實是淡定得不似凡人。

“說了你便會不恨我?”他這回倒是出了聲,又道:“鳳兮,這世上之人,遠比你想的複雜,世上之事,也遠不是你能看透的!我隻問你一句,你跟了我這般久,當真恨我?”

鳳兮眸色有過刹那的搖曳,終歸是點頭。

他臉色微變,瞳孔微縮,深黑的眸底深處刹那間蔓延出幾許令鳳兮全然看不透的神色。

“你可知,這天底下,你最不該恨的人,便是我!”他道。

這話尾音一落,不及鳳兮反應,他已是將鳳兮扯倒在地,而他清瘦的身子已是刹那間壓在了鳳兮身上。

鳳兮大驚,全然未料到他竟會這般快的衝破穴道,正驚愕慌張時,他將唇覆上了她的,輾轉吻了兩下,隨即才稍稍抬高頭,朝她清冷低沉的道:“我曾說過,這天底下隻有你我才可相依為命。這話,不假!但我也許諾了你半年期限,待半年之後,我自會從你的命途裏消失,日後,再無相見。”

他的話極慢,但目光卻是難得的認真。

鳳兮哪裏聽得進他的話,胡亂的伸手推拒著他,最後見推他不過,當即雙手成拳的朝他胸口揍去。

他當即悶哼,伸手捉住鳳兮的手:“當真這般討厭我?”

鳳兮掙紮不言,卻也是默認。

他臉色再度一變,再度垂頭覆蓋上了她的唇,輾轉撕咬,這回他對她無半點憐惜,猶如風雨來臨般吻咬得極重。

鳳兮唇瓣疼痛,心底惶恐,越發的胡亂掙紮。

他卻是壓緊了她,薄涼的手指竟是開始解了她的外裙,剝開了她的褻衣衣襟,他微涼的唇瓣應時下滑,頓時吻上了她的脖子。

酥酥麻麻的感覺夾雜著幾許痛意,猶如冰火兩重般令鳳兮難以承受。

她心底慌極,身子被他壓得緊,全然無法掙紮。

突然間,她有些懼了,怕了。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夜流暄,縱然以前夜流暄曾吻過她,卻也不過是打賞般朝她額頭落來一吻,那吻毫無情緒可言,更無熾熱之意,與如今他這啃咬般且越來越深的動作天差地別。

“夜流暄,你放開,你放開我!”鳳兮嗓音發緊發抖。

見夜流暄動作依舊不停,薄涼的唇瓣再度有下滑的趨勢,鳳兮嚇呆,所有的心理防線盡數崩塌,最後驀地忍不住紅了眼,“夜流暄,求你,求你放開!我再也不惹你了,再也不惹了!”

這話一落,夜流暄的唇瓣停在了她的脖子上,再無半點下滑之意。

半晌,他才稍稍抬高了頭,目光迎上她的眼睛,極冷極冷的道:“哭了?”

說完,他開始伸指替她拉好衣襟,裹好外裙,隨即稍稍坐起,將鳳兮攬入懷裏,腦袋也埋在她脖間的發絲裏,低道:“今日帶你來此,並不想讓你傷心,奈何你總是在惹惱我,總是不願讓我順心!你且不知,這幾日我也是極累的,如若不然,又豈會將你寄放在睿王府,使得睿王府那老頭忍不住用慕容青來逼我現身。”

鳳兮在他懷中依舊忍不住顫抖,本想冷笑著斥責他胡說八道,然而想起他方才的舉動,她卻是不敢了。

大抵是她渾身顫抖得太厲害,他將她擁得緊了些,又清冷道:“這回知曉怕了?”

說著,嗓音一頓,默了片刻又道:“我的確滿身殺伐,但依舊有諸多女人為我傾心,但我惟獨對你親近,奈何你卻是害怕甚至憎惡我的觸碰!鳳兮,你這般推我拒我,若我當真與別的女人親近了,你會如何?”

“你不是早與別的女人親近了?你莫不是忘了你娶過南嶽的芸羅公主!”縱然心底生了畏懼,但這句話,鳳兮仍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說著,嗓音稍稍一頓,又道:“我與你各不相幹!你要與別的女人親近,更不關我的事!還望夜公子莫要再盯著鳳兮這枚棋子,鳳兮在你眼中委實蠢笨,是以,夜公子還是放過我吧,這天底下女子何其之人,夜公子,你找別的女子吧!興許別的女子會甘願為你效勞,溫順聽話,比起鳳兮來,她們不是更適合你利用?”

“找別的女人?”他慢騰騰的重複這幾字,隨即清冷一聲:“既是鳳兮都這般說了,我,便如你所願。隻是,我已習慣了你,縱然我當真與別的女人親近了,我也不會……放過你!”

“夜流暄,你……”

鳳兮氣極,再度在他懷裏掙紮,奈何他卻是將她禁錮得緊,鳳兮心底的怒意難以釋放,最後猛的張嘴朝他肩頭一咬。

這一口,她毫未留情,咬得極重,嘴裏迅速有血腥味蔓延,亦如他身上的自然而來的冷笑一般,帶著點點滴滴的蘭香味。

這時,夜流暄卻是將她再度抱緊了幾許,清冷出聲:“既是這般惱我恨我,那你便長進些,拿出點本事來!你若真能製住我,亦或是讓我一敗塗地,沒準我還能縮短那半年之約,徹徹底底的偃旗息鼓,放過你!”

說著,又道:“不是在顧風祈那裏學了毒術,又將音攻鑽研幾許了嗎?你若拿這些來對付我,也比你拙劣的點穴手法來得有用!我說你蠢笨,你還真蠢,此際除了張嘴咬我,你還會什麽?”

再度被他貶得一無是處,鳳兮心底越發低沉,正要加重咬他肩頭的力道,不料不遠處頓時傳來厚重淩亂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