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兮當即麵露喜色,忙道:“王爺,我這就去為你找水,你先忍忍,忍忍。”

雖明知他聽不見,但她卻是激動欣喜的喚出了聲。未待尾音落下,她便急忙爬起身來朝林子深處行去。

這片樹林子極大,但處處皆是幹燥之地,若是想找點水,著實難。

鳳兮在林子裏轉了良久,本是疲軟不堪的身子也極其的酸痛難忍,以致到最後每走一步都是疼痛煎熬。

最終,她在一個土丘旁的深坑裏找到了一些積水,隨即忙用懷中的絲帕沾濕水後就準備離去,但沒走幾步,那張小小絲帕上的水倒是滴了不少,她怔了怔,複又返回來蹲在深坑邊,脫下自己那件已是破破爛爛的外裙全數放入深坑的積水裏浸濕。

隨即,她捧著滴水的外裙慌忙朝原路返回。

大抵是尋著了水,心底有些暢快,是以此番沿著原路迅速返回,竟也沒覺得身子如來時那般疲憊癱軟得吃不消。

待回得小端王身邊時,隻見小端王依舊躺於原地。他雙眸*,清俊的麵容蒼白得毫無血色,那薄薄的唇瓣微微發著顫,一縷縷低沉斷續的殘音斷字自他的唇瓣裏溢出:“水,水。”

“王爺,水來了,來了。”眼見著曆來精貴儒雅的小端王這般落魄狼狽,鳳兮心底的感覺極為複雜。

她忙將打濕的外裙微微擰著,那擰出來的水滴不斷的滴落在小端王的唇上。

察覺到水,他本能的開始張嘴汲取,猶如餓了好幾日的乞兒,整個人看著尤為的淒涼。

待水一飲夠,他便安靜了下去,*著雙眸昏睡。

鳳兮這才在他身邊坐好,身子疲得未有絲毫的力氣。她僅是強撐著坐了一會兒,隨即便忍不住躺在他身邊,默默的合著眸子。

本是決定稍稍休息一下,待恢複體力便去尋人幫忙,爭取將小端王帶回京都城內,不料這一合上眸子,竟是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天色已近黃昏,她驚了一下,第一反應便是朝身邊望來,待見小端王正安安靜靜躺在自己身邊,她才稍稍鬆了口氣。

起身坐了片刻,因著午膳和晚膳皆未吃,腹中空空,著實是有些餓了,加之身子疲憊,縱然睡了一覺似也未有太大的改善。

她本就不是個堅韌之人,是以今日這般折騰,渾身骨頭如散架,極想倒在地上就這樣一直一直的昏睡過去。

然而,身邊躺著昏迷不醒的小端王,她心生擔憂,強迫著自己堅強著。

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她有些艱難的起身站立。

雙腿綿軟得有些發顫,然而終歸是未有軟倒在地的勢頭。鳳兮暗自咬牙,踏步朝林子深處欲尋人來,不料灌了鉛似的雙腿稍稍挪動一步,便覺酸痛難忍。

一步步的往前,一次次錐心般的酸痛。

鳳兮踉蹌著身形逐漸消失在林子深處,這時,那地上昏睡不醒的小端王卻是慢騰騰的掀開了蒼白的眼皮,朦朧的視線朝鳳兮的背影望去,逐漸開始清明,深邃。

天色黑沉時,鳳兮終於是歸來了。

這周圍荒林叢生,她並未尋著人,更未尋著什麽吃食,惟獨髒兮兮的中衣的衣角兜著幾隻野果,試圖兜著回來與小端王一道充饑。

她曆來懼怕黑暗,但如今天色已是暗了下來,光線點點,但大抵是因歸心似箭,加之全身的疲憊酸痛占據了心思,是以也不覺周圍的黑暗太過害怕。

良久,她終於是回到了她與小端王所躺之地,隻不過令她未料到的是,那本是躺在地上的小端王竟是坐起了身子,在模糊黯淡的光影中顯得格外的慎人。

鳳兮驚了一跳,在原地駐足,遙遙的將小端王的身影打量片刻,才壓抑著心底的驚嚇慢騰騰的朝他靠近。

“回來了?”淡然的嗓音透著幾許低沉與嘶啞,如同嗓子被馬車碾過,竟是不若他平常說話那般好聽。

“嗯。”鳳兮急忙應了一聲,挪著身子過去坐在他身邊,微帶驚喜的道:“王爺,你終於醒了。”

說著,慌忙從衣角中掏出一隻果子遞到他麵前:“王爺,你餓了吧?快些吃點果子充充饑。”

他並未伸手來接,一雙深黑的眸子直直的鎖著鳳兮。

鳳兮被他盯得有些不慣,隨即伸著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低低的問:“王爺,你怎麽了?”

這樣一聲不吭,目光幽沉的小端王令她極其的陌生。

在她眼裏,小端王對她即便是假心假意,但也從來都是言笑晏晏,從不會對她冷了臉色。

而如今,他卻這般盯著她,令她心底也開始慢慢漾起波瀾來。

“你怎又回來了?這時候,你不是該逃走,逃得遠遠的嗎?”他深眸望著她,似要將她看穿,嗓音也低沉嘶啞,透著幾絲強勢與深邃。

鳳兮垂眸下來,心底不住的歎氣。

這樣冷靜冷冽的小端王,才是他真正的性子吧?冷靜,自持,而又強勢,謹慎。

她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這話,默了良久,才低低的道:“王爺對我甚好,我不能丟下王爺。”

說著,再度將手中的野果朝他遞近了些,又道:“王爺,吃點果子吧!”

他勾唇冷笑:“你們女人,都喜趨炎附勢,表麵上看似情深意重,但一旦遇上另一個好的男人了,便要斷情絕義,隨即死皮賴臉的往另一個男人身上貼!”

說著,他伸手將她遞在他麵前的果子打落在地,隨即有力的指骨纏上了鳳兮的喉嚨:“你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女人?因夜家主子不要你了,你便想貼上我?你以為此番呆在我身邊,便能趁虛而入,贏得我對你的信任與疼惜?”

嗓音一落,他指骨逐漸加重。

鳳兮頓時呼吸不暢,本是蒼白疲憊的麵色卻是硬生生的憋出了不正常的紅暈。

“王,王爺……”

她努力的想掙開他的手,然而他卻像入了魔似的絲毫不鬆,嘴裏又冷冽如冰的道:“你雖是夜家主子的人,但如今卻是顆廢子,我自是不會留你在身邊。然而,我今兒本是有意放了你,但你自個兒卻逃了回來。如此一來,那就別怪我沒給機會讓你逃了。”

鳳兮驚住,呼吸越發的艱難,是以,骨子裏的求生欲大漲,逼得她瘋狂的掙紮。

她的指甲不停的摳入小端王手臂上的皮肉,見不起效果,她頓時手掌成拳頭努力的朝他身上砸去。

陡然間,他悶哼一聲,捏住她脖子的手也是突然一鬆。

鳳兮當即掙開他的鉗製,隨即慌慌張張的連滾帶爬離了他七八米遠。

此際,皎月躍上了枝頭,月華灑落,清影浮動。

鳳兮坐在七八米遠驚惶未定的喘著氣,卻見小端王兩手捂住腹部,身形也發著顫。

鳳兮怔了一下,心頭了然。

當時替他包紮時,便知他腹部受了傷,想必方才她猛烈掙紮時,拳頭應是打到了他的腹部,救了她一命。

見他似乎疼得厲害,她心有恍惚與愧疚,本想上前照顧,然而想起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她卻是渾然不敢靠近。

這時,小端王抬眸朝她望來,目光雖染了痛色,但卻依舊幽深至極。

鳳兮終究無法淡然下去,第一反應便是從地上爬起,幹脆轉身便跌跌撞撞的開始朝林子深處逃跑。

她怕了小端王,為防他再對她動殺心,她僅得逃。

“鳳,鳳兮!”身後,一道嘶啞的嗓音揚來,在這寂寂的林子裏顯得格外的清晰突兀。

鳳兮沒料到小端王此際會喚她,心底更是一跳,足下步子如同沒命似的往前踉蹌狂奔。

然而未奔出多遠,便見不遠的林子深處竟有火光搖曳,一道冷如閻羅的嗓音順風掠入她的耳裏:“搜仔細點,今夜務必取下端王人頭。”

鳳兮驚愣在原地,心頭一片駭然。

又有刺客來了嗎?他們要取小端王的人頭?

她該怎麽辦,怎麽辦?

是返回去通知小端王藏好,還是什麽都不管,自顧自的逃命?

她立在原地掙紮,半晌,她終究是咬了咬下唇,轉身便極其小心的往回跑。

“王爺,你快些藏好,又有殺手尋來了。”待跑至小端王幾步之距,她不敢再往前,僅得借著月色瞅著小端王的身形輪廓,焦急著低道。

小端王身形顫了一下,不言不動。

鳳兮急了,強忍心底的害怕跑至他身邊,極其幹脆的扶起他便朝林子的另一個方向行去,並吃力的道:“王爺,這地上有你身上溢出的大灘血跡,我們不能呆在這裏了,我先扶你到別處藏好。”

小端王依舊未出聲,但卻未朝鳳兮下狠手,更未掙紮。

鳳兮心頭稍稍鬆了一分,隨即扶著小端王藏在較遠的一處半人高的荒草裏。

不多時,眼見著手執火把的人越來越近,加之小端王渾身因疼痛而抑製不住的顫抖,使得周圍枯黃的草也被觸動得簌簌作響,動靜微大,想必隻要那些殺手尋到這邊來,定然極其容易發現他們。

鳳兮嚇得魂都快掉了。

“王爺,你先忍忍,先別動,別動。”她低低的求著小端王,努力的抱著他的身子,想徹底禁錮住他,讓他發顫的身子安靜下來。

然而,無論她如何緊抱著他,他依舊全身抑製不住的發顫,隻不過顫抖的弧度卻比方才小了不少,想來應是他也在努力的忍著痛控製著。

僅是片刻,他的雙臂便抑製不住的纏上了她的肩膀,將她死死攬住,力道大得連她的骨頭都不被勒碎一樣。

“你跑吧,呆在這裏,隻有與我一起等死!這裏血腥味太濃,稍稍有點經驗的殺手,定會發現我們。”這時,小端王斷續嘶啞的出了聲。

鳳兮心頭似是被什麽錐刺了一下,即便是小傷,但卻如刻入骨髓般疼了一下。

她沒料到如今的小端王會疼成這樣,她更未料到方才還想捏死她的他竟然會再度出口讓她跑。

此番,他又開始對她大發善心了?

“快走!”正跑神時,小端王卻是強行鬆開了她的肩膀,將她朝外一推。

鳳兮往後跌倒在地,見小端王也倒在地上疼得發抖,她咬了咬下唇,掙紮良久,才顫抖著嗓音低聲道:“王,王爺,你在這裏藏好,我,我去引開那些刺客。”

他如今這樣,全然藏不住,一旦殺手尋過來,他定會被發現。

是以,要想憑著藏在這裏就脫身,絕對是癡人說夢,所以,一定要想別的法子。

“哼,大難臨頭各自飛,你要逃就逃,如今我也是讓你逃的,你無須假心假意在此說些虛假之言!”他冷笑一聲,月華披灑,襯得他額頭的冷汗極其光亮。

鳳兮顫了眸色,黯然低道:“鳳兮不知王爺此番為何會對鳳兮這般鄙夷厭惡,甚至連常日裏的溫和半絲不留,但鳳兮決定救王爺,就一定會做到。”

說著,轉眸瞥了一眼遠方殺手們的火把之光,她心下一緊,再度朝小端王望來,低沉淒淒的道:“王爺,鳳兮知曉王爺對鳳兮好,是因為想利用鳳兮來牽製住流暄。如今,王爺知曉我一無是處,是以對我動了殺心,鳳兮也不怪王爺。在鳳兮眼裏,王爺對鳳兮並未做過什麽真正的不善之事,反而是噓寒問暖,讓我呆在王府中有一隅之地安生。如今,鳳兮不求王爺相信我此番話是真是假,鳳兮隻求問心無愧。”

說完,拖著疲憊的身子緩緩站起身來,回頭深深望了小端王一眼,抬腳便朝草叢外跑去。

“鳳兮!”這時,小端王那嘶啞隱忍的嗓音自後方揚來。

鳳兮身形頓了片刻,沒回頭,遂繼續往前。

“自己小心!”身後再度揚來他的嗓音,這回卻是少了幾分冷冽,增了幾分隱隱的擔憂與複雜。

鳳兮鼻頭一酸,莫名的想落淚。

“王爺保重,後會無期。”她頭也不回的道,足下步子行得更快。

無期,無期,因為她此番出去引開此刻,無疑是沒有歸期。

此生,她料著自己會在姚府中或被打死,或被凍死,或被病死,又料著自己會被夜流暄捏死,算計死,但卻獨獨未料到,她會因救小端王而死。

她更未料到,她此生崇尚自由,此番也本可以放下一切逃之夭夭,從而尋個沒人認識她的地方生活,然而,膽小懦弱的她,竟也有勇氣去替小端王引開殺手,從而,親手將自己推向了不歸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