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建明沒有向他的父親說實話。因為,他沒有承認自己的戀愛。事實上,他愛她。開始時,她並不起眼,可是,後來他發現了她身上的許多優點。而這些優點,正是他所缺乏的。比如說她的要強,她的自立,她的勤奮,她的不卑不亢。學校裏的學生中,總是有左中右。開始時,總是有一些學生看不起鄭燕青。然而,慢慢地,所有的同學都改變了對她的看法。她是自己的勞動,來證明自己。她性格是開朗的,她用她的快樂來感染別人。

同學們對她變得尊重起來。

金建明是試圖幫助她的,但是她卻拒絕他的幫助。她處處節省,居然也維持下來了。最多,她隻是買不起一些教材,有時會向他借。

在學校裏的同學當中,大家都知道他們現在好上了。他們是同鄉,好上好像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隻是兩人都還瞞著家裏。因為,誰也不知道以後的事情會怎樣。

雖然金建明沒有向老子金德旺說實話。但是,金德旺還是感覺到了兒子現在的狀況。對這樣的狀況,他不反對。

一點也不反對。

在黑槐峪,有這樣一句俗話,“買牛不買棚”。隻要牛好就行了,才不管主家的牛棚的好壞呢。

隻要建明自己看著合眼,那就行。

建明和建設以及巧雲的情況是不一樣的。

對於他們,要區別對待,金德旺想。

38

夜晚屬於城市。

夜晚的城市,就是燈光的海洋。

金建設和喬娣娣逛街。

這天正好是國慶節。

兩個人幾天前就約好了,說是到時去鼓樓看焰火。雖然他們的戀愛關係不再,但他們經過短暫的分離後,還是又聚在了一起。金建設如實地告訴了喬娣娣,說他的父親反對他們戀愛。當然,他說得還是比較含蓄,說父親認為他們不夠般配。喬娣娣的心裏當然清楚得很,事實上裏麵起作用的還是秦家振。秦家振表麵上說得冠冕堂皇,說她是個堂堂的國家幹部,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怎麽能嫁給像金建設這種沒有身份,又沒有文化的小青年呢?言下之意,她在他眼裏可是一個寶,而金建設在他眼裏,隻是一個廢料。

喬娣娣不幼稚,她清楚秦家振的意思。他就是想牢牢地控製她,作他永遠的小情婦。

她想擺脫他。然而,暫時又不能一下子擺脫掉。所以,她還得與他周旋。如果有一天,她能獨立了,她一定毫不猶豫地要離開他。

從心裏說,喬娣娣發現自己還是很喜歡金建設的。她相信不論是哪個姑娘嫁給他,一定不會有什麽後悔的。首先,金建設人聰明,家裏又有錢,現在他自己手上又做著事,他是一定會在城裏紮根的。嫁給他,等於一步就跨進了省城。而如果你從一個鄉鎮幹部幹起,再到縣,再到市,再到省,一層一級地想往上調,幾乎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金建設雖然和她不談了,但是他們的感情並沒有被破壞了。她還是喜歡和他在一起,他也喜歡和她在一起。隻要和金建設上街,很多事情她自己就不用煩了,一切都由他來操持。甚至,即使現在他們已經不存在戀愛關係了,他有時還是樂於給她買一些東西。比如衣服什麽的。他比她有錢。

焰火是在九點鍾正式開始。他們七點多鍾在省團校的門口見了麵,然後一起坐出租去鼓樓(金建設原來開著的那輛二手車出了問題,送到汽車修理廠修理,還沒有出來)。到處都是車。出租司機帶著他們繞圈子,因為,很多路段都進行了交通管製。他們一起坐在後排的座位上,親熱地擠在一起。喬娣娣打扮得很漂亮,上身是一件黑色的T恤,下身是一條藏青牛仔,腳上蹬著一雙高底的白色運動鞋。她新配了一副小巧的金絲邊框眼鏡,濃密的頭發,束在腦後。精神極了!

“怎麽會這麽多人?”她說。

“今天是國慶,這兩天又有服裝博覽會,到處是人。”出租司機說。

這就是城市了,經常跟過節的一樣。

車子在四牌樓就停住了,他們必須下車跨過中山北路,再穿過一條小巷子,就可以到達鼓樓。他們還在小巷子裏穿行的時候,就聽到了光亮和爆響。在光亮和爆響中,他們越發地加快步伐。

在鼓樓巨大的市民廣場上,人山人海。他們也擠在了人群中,抬頭向天上觀看。

一朵,一朵,又一朵……

形態各異,爭奇鬥豔。

燦爛而壯觀,美麗極了。

喬娣娣在人群裏,興奮得就像一個孩子。

“真是漂亮。”她說。

金建設也是高興的,把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說:“是的。”

這樣的景象也隻有在城市裏才有。

過去,他們是從來也沒有見過的。

同是在這一天,鄉村的夜晚卻是寧靜的。

到處是黑漆漆的一片。

方洪兵和金巧雲坐在田埂上,聽到了秋蟲的鳴叫。

金巧雲是偷偷地從家裏跑出來的,說是到村裏的另一個姑娘家去玩。金德旺到鎮上去了,還沒有回家。楊秀珍對女兒出去,沒有多說什麽。村子裏有一些姑娘跟人家跑了的,出去打工做那種事情的,不止一個。女兒與她們比起來,那算是好的。事實上,她也感覺到了,女兒最近幾個月來一直有點不正常。女兒比過去相比,活躍了,開朗了,心思也多了。這是好事,她想。

夜風輕輕的,已經很有些涼意了。金巧雲把腦袋靠在方洪兵的肩膀上,“你說我們怎麽辦?”方洪兵默默。“你找一個人和我家裏的人說。”她說。方洪兵想了一下,說:“我能找到誰呢?你們家不會同意的。”

“那你說怎麽辦?”金巧雲問。

方洪兵還是無語,他內心有著一股強大的壓力,他預感這事的結果一定不會好。他聽她說了,她父親已經在城裏買了房子,以後會搬到城裏去。雖然她說她不喜歡城裏,但並不意味著她就留在鄉下。

“算了,我自己和我媽先說說。”金巧雲說。

“你父母不會同意的。”方洪兵說。

金巧雲自戀愛以來,聽到方洪兵說得最多的,也就是這句話。

“我不管。是我和你過日子,享福受罪我認了。”金巧雲說。

“過兩天我就和他們說。如果他們實在不同意,我就跟你回老家。”她說。

“你愛我嗎?”她問。

“愛。”方洪兵說。

“那我就跟你走。”她說。

“你以後不要欺負我。”她說。

方洪兵摟住她,說:“不會的。”

“如果我欺負你,我就不得好死!”他說。

金巧雲氣惱地捶了他一下,說:“不許你亂說!”

焰火晚會一直到了十點十分才散。

金建設和喬娣娣又一起去吃了一頓夜宵。在吃夜宵時,金建設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建議,讓她跟他到宿舍裏去。

“胡說,我去你宿舍幹什麽?”她笑著說。

“就坐一會,真的。”金建設說,“然後我再送你回去。”

喬娣娣說:“不。”

然而,坐上出租以後,金建設卻讓車徑直往廠裏開。在看焰火的過程中,他被她弄得心猿意馬,心髒狂跳個不停。她身上的香水味直往他腦子裏鑽。他想:她一定是可以親近的。既然人家說她和秦家振睡過覺了,那麽她也一定並不反感和他睡。因為,他們自從不再保持戀愛關係後,她也還是喜歡約他一起玩的。

金建設的宿舍就在廠子裏,在辦公室的樓上。喬娣娣過去來過兩三次。如今,金建設把它收拾得更為幹淨漂亮了。在喬娣娣眼裏,它甚至比自己在鎮政府廣播站邊上的那個宿舍要漂亮多了。除了床鋪、桌椅之外,還有一隻沙發,電視機、VCD、小音響,甚至還有一台小冰箱和微波爐。

“你什麽時候又買了新電視呀?”喬娣娣問。

“剛買的,”他說,“一個多星期前。原來的那台黑白的是廠裏的,壞了。”

“我這有碟片?”金建設說,“你要不要看?”

“有什麽好看的呀?”她問。

金建設就感覺自己心跳加快,臉也紅了,說,“有一個香港的,我也沒有看過。”

一陣調試之後,電視裏出現的男女親熱的鏡頭。

“怎麽是這個呀?關掉吧。”喬娣娣說。

金建設悻悻然。本來,他想這樣的片子也許可以有利和她拉得更近一些,誰想她卻有些不耐煩起來。

“你送我回吧,”沉默了一陣之後,她說。

金建設也沉默了一下,然後說:“好吧。”

她忽然又笑起來,說:“你這樣子是怎麽啦?很好笑的。快吧,把燈關掉!”

燈滅了,金建設要送她回團校。可是就在關上燈的刹那,兩個人的身體撞在了一起。金建設喘著粗氣,抱住了她。立即感覺她的身體是那樣的迷人,香氣四溢。先是嘴唇咬在了一起,然後就是四肢相纏。喬娣娣開始還有點被動,可是慢慢地,嘴唇和手臂都開始活泛起來。一種幸福的眩暈,開始在小小的宿舍裏彌漫。

金建設開始了顫抖,他的手伸進了喬娣娣的內衣,摸到了她光滑而飽滿的****。“不要,別這樣,”她喃喃著。可是,他怎麽可能有所停止呢?像烈火一樣,在他們的體內熊熊燃燒。

“我愛你。”金建設對她說。

“我也喜歡你。”她說。

“我想要你,”他說。

她不吱聲,隻是依舊摟著他。

他感到她的臉燙得厲害。

完全是下意識地,一步步地移到了床邊。接著,又由站到坐,由坐到躺。躺是一種標誌,一個重大的跨越。事實上,一經躺到**,思想和就更發地自由和激**,一如脫了韁的野馬,完全不受控製。或者,如堤之洪水,盡興地滔滔不絕。

金建設已經記不得是如何一步步地剝去她的衣物的,隻記得他們很順利地就光溜溜地摟在了一起。喬娣娣的身上,散發著一股好聞的香味。這種年輕女性的香味,讓金建設倍感興奮。他現在撫摸的,是一具生動而真實的。她修長的大腿、寬闊的胯骨、細細的腰肢、高聳的胸乳和圓滾滾的臀部,構成了女性美妙的軀體。

喬娣娣在呢喃。

金建設是第一次如此接觸異性。

溫熱、成熟、新鮮、神秘;可以感知的,可以觸及的;不可以感知的,不可以觸及的。他像一頭饑餓壞了的小公狗,貪婪地嗅來嗅去,忙個不停。一會去親吻喬娣娣的眼睛和嘴唇,一會又去親吻她的臍窩和大腿,一會又長久地吮吸她的****。他亢奮無比,卻又找不到幸福的泉眼。焦急而又苦惱,甜蜜而暈眩。

“讓我進去,”他氣喘籲籲。

喬娣娣卻不吭聲。就在身體的交纏中,他忽然就感到自己進去了。進去得簡直有些不可思議。他根本沒有細想,這是她在默默地配合他。她看出來了,他在這上麵完全是個愣頭青,一點也不懂。有些男青年在這上麵表現得很奇怪,一方麵很強,一方麵卻根本不知道怎麽去做。小貓小狗都會做的事,像他這樣機靈的人竟然不會做,是不是有些可笑?

“懷孕怎麽辦?”她問。

“那我就要了唄。”他說。

“胡說!”她說。

“求你了,”他說,“我要瘋了。”

……事畢,金建設打開了台燈。兩個人互相凝望著。金建設覺得她真的是漂亮極了。他一邊看著她,一邊還去捏她的**。他實在區別不出來這樣的**和處女的**有什麽區別。“……你……你過去做過……幾次?”他猶豫著問她。

“你是什麽意思?”

金建設有些尷尬,說:“我是第一次。”

喬娣娣不吭聲。

兩人都沉默著。忽然,她坐了起來。金建設說:“幹什麽呀?”“我回去,”她說,“你也滿足了,我應該走了。”“你生氣了?”他問。她不吭聲。“對不起,”他坐起來,摟住她的肩膀,說,“對不起,我隻是亂問一下,沒有別的意思啊。”

是的,她不再是個姑娘了,她讓人睡過了。而且,一定被秦家振睡過不止一次。然而,她現在願意和他睡,說明她對他還是不錯的,金建設想。

他想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重新躺下。可是,她的身體僵直得很。好不容易把她扳過來,才發現她已經是淚流滿麵了。

方洪兵把金巧雲送回家,然後才又獨自回窯上。

值班室裏亮著燈。

方洪兵悄悄地摸進了工棚。

工友們一個個都睡著了,鼾聲四起,其中數胡四的鼾聲最響,簡直有點像悶雷。

愛情是甜蜜的。

方洪兵躺下去以後,還在回想剛才的那一切。有時隻是手上的一個小動作,一笑,或是一句話,都是那樣的充滿了愛意。他愛她。當然,事實上是她更愛他。正因為她更愛他,所以他要努力地對待她。他愛她,所以他不希望她到離家出走的那一步。但是,如果她的家裏堅決反對,又怎麽辦呢?那隻能帶著她逃。

現在,在別人的眼裏,他已經是一個異類了,他想。也許,他真的不適合當窯工了。那麽,他能幹什麽?也許是回老家最合適了。算了,走到什麽山頭唱什麽歌吧,他又想。

睡覺。

39

夜真的很深了。

起風了。

值班的二槐在看著一台很小的黑白電視。

他當然沒有注意到從外麵回來的方洪兵。

他已經注意到了這樣一個現象,就是金巧雲好像對窯上突然感起了興趣。金巧雲是個大姑娘了,還沒有婆家。

她的婆家不太好找,他想。

不好找當然是因為她家太有錢了。

在窯主金德旺的眼裏,女兒雖然不如兒子重要,但是,他肯定也不肯輕易地嫁出女兒。然而,在整個黑槐峪,她要找個合適的,太難了。但是,話又說回來,這年頭,隻要有錢,沒有什麽事情是不可能的。金建軍不就是娶了劉璐璐嗎?

有錢就有一切啊。

任何人都得屈從於錢。

窯主金德旺就是用錢擺平了一切。

二槐還發現了窯主金德旺的一個秘密,那就是和馬小娥的關係。馬小娥的丈夫就是在這個窯上出事死的,屍體當時還是他拉出來的呢。血肉模糊。馬小娥當時都哭得暈過去了,死去活來。

有一件事沒有多少人知道,那就是她的丈夫魏二是可以不死的。因為,那天本不是魏二的班,但是那天負責抽水的老孟生病了。窯主金德旺正在著急的時候,魏二正好從井上上來。金德旺就讓魏二下去。魏二當時是不願意的,但是窯主金德旺非要讓他下去。這一下去,就再也沒有活著上來。

二槐當時在場。因為魏二和窯主爭執了。這件事情當然極端的機密。也許,到現在馬小娥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呢?

誰能想到呢,後來金德旺居然把馬小娥弄到了窯上。開始二槐以為他一定是想對自己的良心做一些補償,可後來發現他居然把她給“收拾”了。

二槐是無意中發現的。

那一個晚上也是他當班,大概是十一點多的樣子,他出來撒尿,看到金德旺從馬小娥那邊出來。四周黑黑的。金德旺當然沒有看到他。他看到金德旺邊走還在邊係褲子。當時他真是吃了一驚。因為,在他看來,金德旺是個特別古板的人,整天拉著個臉,很少和人開玩笑。平時看他對馬小娥,好像也並沒有什麽過格之舉。而且,馬小娥多年輕啊,她隻和劉璐璐一樣的年紀,魏小小平時都叫他“爺爺”的。

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二槐有些不能相信馬小娥怎麽就跟了他。金德旺一把年紀了,她貪圖他什麽?根據他的觀察,馬小娥不是一個**的女人。丈夫死後,帶著兒子小小,中規中矩地過著日子。然而,人啊,看不透。

電視裏最後一個節目播完了,發出了一片“沙沙”聲。二槐關掉電視,然後去外麵的煤場上撒尿。外麵一片漆黑,一個人也沒有。事實上,就在他的身後的庫房裏,有一個人潛伏著呢。

他不知道。